直至严恺之走远,粉团也哭得疲倦,安睡过去,韶华这才悄声地把他安顿好。

    “初荷幼菡!”这屋子就剩她们主仆三人了。

    两人都心知韶华的心情,把所有人都支开,必定是有特别的事情要吩咐她们去做。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夫人,什么事?”

    韶华在椅子上坐定,面色凝重,目光有些凌厉,她抬起头,正色道:“你们给我仔细听好了,等会儿你们都出去,让大夫给那些照顾小少爷那些丫鬟都看一遍,如果没病全部都给我叫回来。”

    刚刚严恺之的话如同一群蚂蚁,在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来回踱步,挠得她心酸鼻痒,差一点就掉泪。

    谁不知道天花的可怕,可是再可怕她也不能丢下儿子让别人去照顾,自己却站在旁边干着急。她知道这病的凶险,也知道这不禁关乎粉团的安危,也关乎自己的安危。她曾听过不少为了照顾病人,结果救活了别人,熬死了自己的事。可是为了儿子,即便是感染了,只要能救活他就好,这是每一个做母亲都会有的心情。

    或许她曾天真地认为天底下没有人比严恺之更重要,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就再也没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了。所以她和儿子在一起,不管谁生谁死,哪怕最坏的情况是两人都遭遇不幸,至少严恺之没事,她心里也能少些遗憾。

    但她相信吉人自有天相,她从不是什么好人,想必活下去应该不难。而且她更相信,严恺之绝对不会让他们有事,一定会有办法治好粉团的病。

    看着韶华一脸直言正色,两人互望了一眼,和她打着商量:“夫人,我们留下来不行吗?”

    结果被韶华一句话就给回绝了,“你们必须出去,最近这段日子,恐怕得你们帮我传话了。”见两人面有难色,她无奈地说道:“务必得保全自己,要是你们病了,谁来帮我做事。”

    听到韶华叹息,幼菡醒目地回答:“是,夫人。”

    与其留在韶华身边跟她一起担惊受怕,不如替韶华做些她无法力及的事,幼菡心里清楚,韶华绝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幼菡答应,初荷也只好跟着点头,韶华这才吩咐道:“还有,谁都不可以出府,任何可疑人物全部都关起来交给侯爷处理。”最近府里看得紧,出入都不容易,所以韶华断定粉团的事一传开,藏在暗处的人一定会伺机跳出来。

    两人听了韶华的话,不由得屏住呼吸,瞪眼看着韶华,“夫人,您的意思是?”

    韶华冷笑了一下,“从京里传出消息开始,府里内外全部禁令随意外出,而且明明已经彻底检查过了,府里上下都没有一个人感染。连频繁进出的人都没生病,偏偏被保护得最严实的小少爷却感染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不只如此,更让她怀疑的是:“大夫说过这病靠口沫尘土被服传染,一无病人,二无闲人,三无杂人,在小少爷身边有多少人你们也都知道,可她们都没事。要说孩子体弱容易传染,我与奶娘几乎是日夜交换陪着,为何我们两人无事。”

    只有染过天花的人才不会受感染,换句话说,韶华也是极有可能受感染才对。但事实上却没有,所以韶华大胆假设让粉团生病的显然是她没有接触过的,至于会是什么东西,她也说不准。

    幼菡惊呼了一声:“夫人,会不会是徐姨娘?”

    韶华想了一下,最近都没见到徐心如,但想到上次丸子和粉团都那么排斥她,所以心中不排除她的嫌疑。“你们留个心意,让人日夜盯着,其他人也不得放松。”

    两人对视一眼,拍胸脯对韶华保证:“请夫人放心,我们一定把这个内贼揪出来,狠狠扒她的皮。”

    竟然敢害她们家小主子生病,这要捉出来,不踹她几脚都对不起韶华这些年给她们的照顾。

    ……

    水灵神色匆匆地跑进屋,随即把房门关上,脸上仍有些苍白惊惶,好似被几只凶恶的猛兽追赶一样。

    徐心如一见她进来,不等她喘过气,急忙捉住她的双臂,着急地询问:“怎么样了?”

    水灵被徐心如猛地靠近的脸庞吓了一跳,眼神闪烁躲开她的直视,低头含糊地回答:“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宫里特意派人送药来,想必没什么事了。”

    如今她们要踏出小院都要经过重重把关,没有想好充足的理由都踏不出去。

    好在今日粉团的病情已经控制下来,烧也退了,身上有些红疹,但庆幸的是没长在脸上。得知儿子长了天花,严恺之当日就进宫请太医,皇帝也没大意,立刻就拨了两名太医和各种名贵药材跟来。到底是太医们妙手回春,还是粉团吉人天相,病情很快就得到抑制。丸子也不幸中招,因此英华郡主没少怨恨严恺之,不过看在严恺之亲自带了太医过来给丸子看病,还帮绾华请平安脉的份上,才没摆出脸色。

    不过丸子可没有粉团那么幸运,脸上还是长了几颗红疹,在眉边鬓角处,所幸没有破相,但终究还是要留疤的。

    徐心如眉头一皱,竟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俏丽的小脸立刻显出不悦,斜眼瞪了水灵一下,嗤笑了一声:“谁问你这个了,哼!死了才好,没死算他命大!我是说衣服的事。”

    虽然两个孩子命大都没有出事,可是韶华却病倒了,吓得严恺之立刻就破门把她抱回房间,立刻请太医上门。好在太医确诊韶华只是疲累过度,没有感染,也没有生病,严恺之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也因为如此,兴勇侯府的规矩更严了,容嬷嬷出面管事让底下许多人都暗自念起韶华的宽厚来。

    水灵小心翼翼地回望了身后的门窗,好似当心外面会有人偷听一样,一边慢慢走向徐心如,轻声道:“我没遇见玉蝉,听说她好像病了,还是怎么的,没人看到。如今夫人对咱们起疑心,多问一句都会遭人白眼。”

    徐心如一急,紧紧地盯着她,“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水灵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勉强扯开笑容,“应该不会,以夫人的性子,若是发现了,绝对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

    徐心如也觉得有道理,于是开始数落起玉蝉来,“这个玉蝉我看也不靠谱,你之前也没少给她好处,可让她做点事就推托,要是露馅我绝对饶不了她。”

    看着徐心如自顾自地说话,水灵一边打量她的神情,一边谨慎地说道:“娘子,如果、我说如果夫人发现了,怎么办?”

    徐心如回头丢了一个凌厉的眼刀,“怎么办?哼,难道她还能吃了我。”

    水灵陪着谨慎,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侯爷很生气,据说奶娘都被打了十杖丢出府去了。”

    徐心如将水灵从头大脚打量了一遍,觉得她话中有话,不由得半眯起眼睛:“你想说什么?”

    水灵垂下眼眸,没和徐心如的眼睛对视,她对这个主子的感情很复杂,有尊敬也有埋怨,但她始终还是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她小声地说道:“我怕侯爷要是知道了,不会放过我们。”

    徐心如看着她卑微谨慎的表情许久,终于还是嘲讽地笑了起来,心里想着到底只是个丫鬟,再有胆色也只是个奴才命,不至于能翻天。

    她懒洋洋地笑了起来,“要怪就让他去怪藩家那个臭小子好了,我可没碰他儿子,这天花也不是我过给他的,是藩家小子过的。藩家要是找上门,那也是怪李韶华,谁让她没事招惹别人的儿子回家。”徐心如说得顺口,随即把所有错都推到韶华身上,反复自我催眠一样,“对,没错,就是我让人把染过天花死掉的衣服缝到枕头里,那又怎么样,谁知道?!要怪就去怪李韶华好了,一切都是她的错。”

    水灵听着她的话,吓得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娘子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徐心如俨然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反正她已经想好了退路,兴勇侯府终究不是她的归宿。不过好在徐家的势力够大,她仍有足够的能力离开这里。

    她瞪了水灵一眼,对她的胆怯感到可笑,“怕什么,二哥哥已经答应过我了,马上就会接我回家。”一想到自己最终还是要离开这里,想到自己的初衷,心里那个人,那一处心痛,就连眼神都变得忧伤。忽而,眉眼绽出光明,咬牙切齿地说道:“严恺之,是你不仁在先,我自甘为妾来伺候你,真心为你好,你居然给我会这么大的羞辱。”

    水灵一边看着窗外,一边看着徐心如魔怔似的陷入自言自语自否自推的情况,看她似疯似颠地呢喃:“不,不是他的错,要是他先遇见了我,现在的兴勇侯夫人就是我了,儿子也是我的,都是李韶华的错!”

    “就算我先遇见你,我也绝不会娶你!”

    一个震怒的低吼随破门声传入徐心如耳朵里,把她吓得顿时面无血色。

    严恺之一个箭步迈进来,看着表情复杂的水灵,以及惊慌失色的徐心如,怒红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在外面听了不少,把徐心如的企图和计划一字不漏地听进去,终于明白了韶华的交代,舍得虾米,才能捕得大鱼。当他听到徐心如竟然是把得天花而死的孩子衣裳藏到丸子的贴身贞被里,再利用丸子把天花过给粉团时,他恨不得立刻冲进去狠狠揍她几下。

    不说孩子是他的,两个尚不能自理,活泼可爱的生命,徐心如怎么就狠得下手。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徐心如被严恺之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自己被两个大汉架了起来。“你们想要干嘛!快放开我,放肆!”

    “我看,放肆的是你。”严恺之已经不想再看到她了,“给我带走。”

    “不,你们要带我去哪,我哪儿都不去,我要回家!”徐心如似乎预感到不安,费力地挣扎着。

    “回家?你以为进了严家的门就那么容易出去吗,你一个贱妾哪来的家,我告诉你,徐家也救不了你。你一个犯错的罪妾就该去你该去的地方!”严恺之没管徐心如惊恐而睁大的眼睛和歇斯底里的挣扎,看着她被塞了一块布头,随即五花大绑地扛出去,心中的愤怒久久不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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