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此话何意?不如言明开来。”吕城烟满面诚恳。

    “臣闻天承攻下玉瓦之后,国师楚歌笑便带着将士开荒种地。”

    “这件事臣也听说了。”楚凌渊又补了一句,“选的乃是天承东北一处的荒地,据说那里每逢雨季必有洪灾。她这披星戴月劳作出的结果,估摸着没几日就要付之一炬了。”

    “凌渊,这世间一物必有一物降。楚歌笑在开荒前,想必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吕城烟转口,“不过楚歌笑一介女流,能有这等心思和意志,想来也是个极可爱之人呢。”

    “吕王,老臣意不在此。”

    “哦?”吕城烟拧着眉头思忖片刻,道:“莫不是……”

    “正是。”楚天项笑着点头,“四境征战,天承国元气消损甚大,他们现在是打算养足元气再行征战。”

    “父亲,那我们何不趁此机会进攻天承?平阳之虎,量他也没什么能耐,我们还怕他不成?”楚凌渊甚是激动。

    若是可以进攻,吕城烟断不会坐以待毙的,只是因为,即便天承国元气有损,勤合也未必能敌得过。若是围国战前,许是有能力博上一搏,可此时是围国战后,勤合是一点胜算也没有了。

    “凌渊,虎落平阳也终究是虎呀!莫要忘了,他们可是握着酬转军印的。”

    “天承元气有损,浩浩军队怎能养得起?”楚凌渊还是不服气。

    “楚歌笑可不是你,未雨绸缪之人必不会断了自己后路。我与她同为国师,深谙此道。她敢现在拿下酬转握住军印,定是有了万全之备的。”楚天项心中感叹:这次是棋逢对手了。

    “国师,待天承元气恢复,需要多久?”

    “自此算起,最多两年半。”

    “哎,敌兵压境,人心惶惶,一天都是难熬,更何况是两年半?”

    楚歌笑这一步棋下得如此高明,勤合国不动不是,动更不是。还未正面交锋便已如此难缠,若是两国交战勤合能有几分胜算?

    “这就是楚歌笑呀,即便是她不出手,亦会让人草木皆兵。”丘云帆连连感叹,“怕是她当初谋了此战,就已经想到这点了。此等精明之人,同伍为神,相敌为鬼呀!”

    吕城烟又叹了口气,道:“国师,若能保国那便最好,如若不能,竭力安民。此事,全托国师了。”

    在座的都听出来了,吕城烟是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吕王莫要丧气,家父定会想出万全之策的!”

    吕城烟点点头,“尔等且先回吧,本王要与楚国师单独叙话。”

    众人皆散,聚贤阁中唯有吕城烟和楚天项二人。方才吕城烟说要和他单独叙话,他便知晓是为何事。

    还不等吕城烟开口,楚天项就先道:“吕王,老臣虽是盼女心切,但却不是分不清轻重之人。如今局势紧迫,臣劝吕王城中坐镇!”

    楚天项是看着吕城烟长大的,吕城烟的个性他十分清楚,应人之事必会办到。他之所以那样说也是出于这一方面的考虑。

    “国师,先王曾授教于本王:将心换心。意为,你若想得到别人的真心,必要先真心待人。国师愿为勤合倾尽心血,本王必要为国师竭尽全力。”

    “吕王……”

    吕城烟抬手示意他不要再劝,“国师,本王心意已决,此事无须再议。只不过……本王离开后,这勤合大小事宜都要交由您来负责,怕是会苦了国师。”

    “吕王哪里话?天项能得先王和吕王赏识已是深受洪恩,臣无以为报,唯有将所托之事做到极致!”

    吕城烟宽心转口,言道:“本王看了些地图以及地志,觉得若是凌霜尚存,最后应是流落到了雪国,故欲详研雪国,可勤合书阁中藏书对雪国载记甚少,一时犯了为难。”

    “雪国?”楚天项思索着他的记忆,“可是世代国主皆为女子的那个雪国?”

    “正是,书中载记也就为此一句罢了。”

    若不是有心,吕城烟许是永远也不会注意到雪国的。载记甚少,鲜有人知,那是一个神秘的国度。

    “老臣书居中却有一册《雪国志》,不过已是残卷,不知能否帮上吕王。”

    “无妨,残卷总是比一无所有的好。”吕城烟甚是欣喜。

    “晚些老臣就派人将志册送来。”楚天项又道:“雪国不涉世争,与外界相隔,因而显得神秘了些。”

    吕城烟点头,亦是这般认为,“不过能够做到不涉世争实在不易,想来那雪国国主亦是一个求和于世之人。”

    如此想来,吕城烟还真想见一见这雪国之主。

    “臣听闻雪国有一大奇观,就和雪国之主有关。”

    “哦?说来听听。”

    “雪国之主的‘承权大典’。不过臣也就是记住了名字,具体如何,还需翻阅《雪国志》。”楚天项面露愧色,“雪国不涉外世,亦不轻许外世之人进入。吕王若要去雪国,还需早些投了竹简木刺较为妥当。”

    “多谢国师提点,本王这就做来。”

    “那老臣且先退下。”

    送走楚天项,吕城烟就精心制了份名刺,又将它封在雕花紫木函中。摆弄着木函出了新意,他启函,将一株翠绿草本藏于函中,再次封好木函,才命人速速送去雪国。

    楚天项亦是很快将《雪国志》送了过来,吕城烟翻开书简,细细看来,为着来日拜谒雪国准备着。读来几段竟发现,雪国竟是如此令人神往,不觉间吕城烟竟入了神。

    围国之战后,楚歌笑又回到了田里,将未完的工事赶完。能在雨季来临之前完工,楚歌笑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雨季,就像是一场逃不掉的灾难终于来了。

    “这暴雨下了数十天,堤坝下的水一涨再涨,但是始终都没有淹到农田。国师真乃神人!”

    “我只是受了大禹治水的启发而已,将水都排到河里,称不上什么神人。”

    和将士们处在一起久了,楚歌笑并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也就和他们你我相称。

    虽说将士们和楚歌笑一同作战多次,但大多数都是楚歌笑运筹帐中,他们见得并不多。如今相处久了,将士们才觉得她并不似面上那般寒冷,而是内心如火,她能做的竭力做,她能帮的奋力帮。

    “对了,今年的河水很大,我命你们告知百姓,让他们多加小心。你们可都都一一告知了?”

    “国师放心,这些早已部署好了,将士们是挨家挨户相告的。”

    “那就好。”

    “国师,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楚歌笑点点头,和那侍卫转身往回走。可刚一转身,就听见有人呼救。

    “救命啊,快来救救我的孩子……”

    寻声而望,呼救的是那岸边跑着的一位瘦弱妇人。那妇人沿河相奔,再瞧河里,正漂着一个孩提小童,不用深思,这必是那瘦妇的孩子。孩子弱小的身躯正在与恶涛做着抵抗,沉沉浮浮,沉长于浮,想来那孩子撑不多时了。

    这里工事方了,还留有绳索,楚歌笑找来系在腰间。

    “国师,万万不可啊。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末将……”

    “这不是有绳子呢吗?人命关天,顾不得那么多了。”

    “既是这样,不如让末将下河援救吧!”

    “这堤岸没有树木,需有人拉着绳子。水势湍急,你又生得如此壮硕,若是真有万一,我怎能拉的住你与那孩童?还是由我下河为妙。”

    楚歌笑怕那士兵再来阻拦,将绳子另一端塞给了他,就已经走到了河岸。站在岸边她两腿已经发软,不知为何,她竟惧这涛涛河水。可望了望那孩子,又想到了谢释信,她还是咬着牙闭了眼,纵身跳入了河中。

    河水湍急,冲击着她战栗的双腿,使她摇晃不定。还好有岸上的士兵拉着绳子,否则她也会被冲走的。她见着汹涌的河水,竟有些目眩,她艰难地走往河中等那孩子顺流过来。

    楚歌笑救下孩子,将他抱给士兵。士兵不敢怠慢,赶忙接孩子,未经留意脱落了绳索。正赶上此时一个大浪袭来,将楚歌笑生生拍入河中。

    “救,救,命,救命……”楚歌笑这下真的慌了,一边呼喊一边手脚并用地反抗着,可在这凶涛恶浪中无济于事。

    河水真的很冷,冷得彻骨,泥沙的味道让她感到害怕。这熟悉的寒冷,这熟悉的沉浮,这熟悉的绝望,都在渐渐吞食着她仅存的意识……

    虽说谢释信不关心田间的事,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也不关心楚歌笑的事,楚歌笑的事他很快就知道了。

    待谢释信赶到之时,天色已暗。那涉事的士兵抱着以死谢罪的决心向他禀明经过,可他毫不在意,也不回那士兵话,也不去治那士兵的罪。他先是将楚歌笑宿着的营帐找了一遍,又到田里转了一圈,没见着楚歌笑,他才来到河边。

    大雨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看着汹涌的河面,却看不到半点楚歌笑的影子。雨未停,湿了衫,他不觉,就只是静静地望着河面,静到忘记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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