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嫂被噎得一哽,知道瑞雪是听得她刚才的那些话,心里越加忐忑,勉强笑道,“可能那乌鸦也是听得什么趣事了。”

    她身旁的年轻小媳妇也笑道,“赵娘子,码头的铺子不忙吗?”问完她又娇笑着掩了自己的口鼻,壮似羞怯的说道,“哎呀,是我问错了,揭了赵娘子的伤心事了,这般大冬天儿的,哪有食客上门啊。”

    瑞雪没见过这小媳妇儿,刚才在门外听得她也没说什么好话,猜不到自己是何时得罪了她,也不好当面问张嫂子,于是应道,“码头那里生意是不好,每日也有不过就二百多文的进账,我和我家先生没有家底儿,不像大伙儿都家大业大的,也舍得扔掉这买卖,就多吃点辛苦了,再说,过几日城里去南方备年货的货船就回来了,恐怕码头会更热闹呢。”

    小媳妇儿听得那每日二百文,眼里闪过一抹羡慕之色,闭了嘴摆弄着手里的绣线,不知在暗自思量什么。

    云二婶笑道,“说起码头铺子,我还没谢谢赵娘子呢,我家山子日日回来都要跟我说,又在你那里得了什么好吃食,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雷子媳妇也笑道,“可不是,前日我炖了白菜,小叔还说我的手艺没有赵嫂子好呢。”

    瑞雪摆手,笑道,“都是一个村里的乡亲,我又在码头开铺子,怎么说也要多照料一下自家人,否则村里人不得背后说我忘恩负义啊。再说了,我家那火炕,可还是云二叔帮忙盘的。”

    云二婶瞟了赵二嫂一眼,知道瑞雪这是话里有话,于是笑着没有接口。

    村里人虽然没什么见识,但也都是眼清目明的,赵老二凭着一手盘炕的手艺,不过半月就赚了好几两银子,甚至都进城去接活计,但是教他手艺的瑞雪家盘炕,却是高家出头请了乡亲们帮忙,这就是傻子也能猜到,事情是怎么回事,亏得赵家夫妻还上蹿下跳,到处诉苦说人家赵娘子断了他们财路,真是脸皮厚得像院墙一般。

    雷子媳妇看见张嫂子手边的篮子里隐隐传出一股香气,她本就是怀着身孕,耐不住嘴馋,忍了又忍,就问道,“赵嫂子,可是带什么好吃食来了?”

    瑞雪把篮子打开,揭开陶碗的上盖儿,露出里面方方正正,好似白玉一般的豆腐,笑道,“这是我刚做好的豆腐,想着给乡亲们都送几块尝个新鲜。放心,码头上的人都吃了半月了,保证对身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云二婶这几日正挖空心思,到处搜寻好吃食给儿媳,生怕她饿到肚子里的大孙子,一听乖巧的儿媳难得主动开口问,就猜到她是嘴馋了,连忙笑道,“这豆腐,是不是也有我们家的份儿啊?”

    “当然,落下谁家也不能落下婶子家啊。”

    “那就好,我家那份和他二嫂这份儿换换,我这媳妇怀了身子嘴急,先给她尝尝吧。”

    “好啊,二嫂是个大方人,家里也不差这点儿吃食,不能挑这个理。”瑞雪笑着端出陶碗,豆腐是新做的,又一直闷在陶碗里,此时甚至还微微冒着热气,让人一见就极有食欲,雷子媳妇儿馋得连连咽着口水。

    赵嫂子心里有气,进灶间拿了个勺子回来,递给雷子媳妇儿,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们一家四口胃肠都不好,还真不敢享受这新吃食,你喜欢吃就多吃点儿吧。”

    云二婶听得她隐隐有咒儿媳吃下去胃肠不舒服的意思,脸色就有些不好,淡淡说道,“哦,那可太好了,我家山子吃了大半月也没事儿,可见我们云家人的胃肠都好,那我就不客套了,把你家这份儿也贪下了,今晚冻上两块,明日炖着吃。”

    赵嫂子一向小气,听得她居然真的借机贪了自家这份儿,只觉自家吃了大亏,想转回话头儿,又见瑞雪坐在对面一脸淡然的模样,心里还是有些发虚,只得打落了牙齿混血吞,咬着后槽牙,说道,“没事,没事。”

    瑞雪见她腮帮子的肉都在微微哆嗦,心里解气,又添上一把柴禾,笑道,“过几月,如果这豆腐得了乡亲们喜爱,我还打算开个豆腐坊呢,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到时候就从村里找几个人帮忙,每日早晨不过忙一两个时辰,也耽搁不了家里的活计。我看雷子媳妇这么喜欢吃豆腐,手脚又勤快,等你生完孩子,如果不嫌弃每月几百文的工钱少,就来我家帮我一把,可好?”

    雷子媳妇儿立刻惊喜的放下勺子,恨不得一千一万个说好,却又担心婆婆不同意,把手里的棉布帕子搅得像包谷皮子一般皱巴巴的。小叔山子在码头出力,一月也不过就拿回来八九百文,如果她一月能赚回哪怕二百文,婆婆也能给她留点儿私房,以后接济娘家,或者给孩子添些东西都是好的。

    云二婶听得是早晨忙上一两个时辰,确实耽搁不了家里活计,还是在儿媳生完孩子后,又见儿媳眼巴巴看着自己,就笑着点头说道,“那感情好,到时候赵娘子可别忘了今日这话儿,让我这媳妇儿白盼了一场。”

    “我如果忘了,二婶尽管上门骂我就是了。”瑞雪笑盈盈给他们婆媳吃定心丸,张嫂子也说道,“还有我帮忙记着呢。”

    赵二嫂和那小媳妇儿听得她们三言两语就定下来了,心里急得都要冒火了,村子里就是手艺最好的女子,忙完家里活计,点灯熬油的绣了帕子、鞋垫、荷包等物拿去城里铺子寄卖,一月也不过就赚个百十文,如今有了这又赚钱又不耽搁家里活计的好事,她们怎么能不动心。

    那小媳妇儿有些尴尬的开口道,“我家草根儿,婆婆帮忙看着呢,平日也没什么活计…”

    赵二嫂好似生怕这小媳妇再抢了一个名额,立刻笑道,“草根儿还小,你婆婆又上了年纪,你这当娘的不多看着些,万一磕碰着,你不心疼锕。哪像我家青山和小狗子都大了,扔家里别说一两个时辰,就是一两日也没啥事。”

    那小媳妇也不甘示弱,“我婆婆年纪大,不是还有小姑呢吗,看一两个时辰,谁不能搭把手。”

    没想到,她们这般容易就互相咬起来了,瑞雪和张嫂子对视一眼,低头喝茶,都装作没有听见,谁也不搭腔。

    赵二嫂与那小媳妇儿吵了个脸红脖子粗,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人家正主根本就没说话,于是脸上都有些讪讪的。

    云二婶看过了好戏,又听得外面风声好似大了,就笑道,“这天儿不早了,我先带雷子媳妇回去了,以后有空了大伙儿都去我家坐坐啊。”

    瑞雪和张嫂子也起身道,“我们也还要去别的乡亲家,也不多坐了。”

    赵二嫂有心想留她们再说两句,死活也要磨得她们答应收她进豆腐坊做工,可惜,瑞雪眼角都没瞟她一下,拎着篮子与云家婆媳说笑着出了门,她只得跑前跑后,热情的说了好几遍,改日再来坐坐。

    那小媳妇儿跟到门边儿看得瑞雪几人走远,开口讽刺道,“二嫂这脸皮可是真厚啊,刚才还说人家那豆腐有毒呢,现在又想要进人家作坊了,不怕被毒死啊。”

    赵二嫂气得眼睛圆瞪,指了她的鼻子说道,“乌鸦站在猪背上,说人家黑,不知道自己黑,你也没少说人家,现在看见有好事儿,想改口了,晚了。”

    那小媳妇儿哼了一声,挤开大门回了隔壁自家院子,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明日去赵先生家坐坐,如果把赵二嫂以前说过的那些话抖落给赵娘子听,不知道她会不会招自己进作坊?

    张嫂子拉着瑞雪笑了一路,直说,“让她背后编瞎话,现在搬石头砸自己脚了吧。就她那小气贪财的性子,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瑞雪也觉得心里很是解气,但还是没忘了凡事留一线的道理,笑道,“我猜大伙碍于我家掌柜的,不会上我家门,倒是你那里定是要被踩破门槛了,不过,如果谁问起作坊的事,你就说有这个打算,还没定准儿,招谁进作坊,到时候再说。”

    “知道了,这事交给我了,保证不得罪人。”

    “咱们赶紧去翠娘那吧。”

    两人穿过两条街到了村南高家,翠娘惊喜的把两人迎进去,听得瑞雪开门见山,问他们夫妻要不要赶车到各村去卖豆腐,赚些辛苦钱,两人一口答应下来。

    黑子读书识字,不管是卖笔墨还是纸张都是大开销,还有二闺女和小儿子,要过年了,也要添些新衣之类,如果能多赚些银钱回来,过个好年,他们怎么能不高兴。

    四人议定明日先挨村挨户白送豆腐,让大伙先尝尝味道,然后就散了。

    瑞雪别了张嫂子,远远见到自家窗前映着一个看书的身影,知道这是赵丰年在等她回来,于是立刻加快了脚步,小跑着进了屋子。

    赵丰年借着并不明亮的油灯,看着瑞雪冻得有些发红的小脸儿和耳朵,眼里闪过一抹心疼,想起原来总见家里女眷穿得那些绣了各种图案的厚锦披风,如果能给她拿来一个就好了,特别是银鼠皮的,一定很衬她的脸色…

    他慢慢垂下眼帘,掩下眸里的复杂之色,问道,“都送完了?”

    “嗯,还有几家,明日张嫂子去就行了。”瑞雪麻利的拍掉身上的雪花,抱怨道,“又下雪了,明日恐怕会更冷。掌柜的,不如学堂里也停几日课吧?”

    “不行,读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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