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知。”瑞雪眉间轻轻皱了起来,心底懊恼,她早该想到,姓楚的送礼必定没安好心!

    “这送礼的楚公子,我只见过两面,第一次在码头铺子,第二次就是上元节那晚,他给我指了去田府的路。这几日他遇到难事,我替他想了个法子解决,这才送礼上门,至于为何谢礼里有逾矩之物,我也不知。”

    这是在解释那人来历?那是不是表示她已经不生气了?赵丰年的眉头忍不住松了开来,再次低声赔罪,“今日是我莽撞了,以后…不会如此了。”

    瑞雪想起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仿似对身世极在意,倒好似怕她嫌弃一般,于是又开口道,“我跟你成亲之时,你只有一架破屋和半瓢包谷面儿,恐怕天下没有比你更穷困之人了。我若是看重钱财家世,早就离你而去了,自然也不必吃这么多辛苦,日夜担心你突然…罢了,我看重的是我们之间互相信赖,一起互相扶持走过来的情义。至于,母亲是青楼出身也好,是皇家贵女也罢,你都是她的儿子,我是她的儿媳,这事实改变不了,自然也不可嫌弃。”

    赵丰年听着她浅浅淡淡的声音,说出的话却万般暖心,双手抓紧了被子,好似这样就更添几分力气一般,“娘亲…是为了逼迫我爹抱我回府才跳河自尽的,她不想…因为她的出身,让我蒙羞。”

    可怜天下父母心,瑞雪想起自己的爹娘,心下也是泛酸,等她老了,如若真在黄泉相遇,爹娘应该不会怪她吧,作为姐姐、女儿,她真的尽力了。

    “以后年节,提醒我供奉婆婆的牌位,摆祭品祭奠,这里的习俗我不熟。”

    “嗯。”赵丰年应了,轻轻躺下,伸手摸摸旁边的空处,扭头又去看木床上的瑞雪,依然没有起身搬回来的迹象,忍不住问道,“你还在生气?搬到炕上来吧,那里凉。”

    如此小心翼翼、微微求恳的语气,难得从这个倔强骄傲的男子嘴里说出来,但瑞雪却还是不打算太过轻易的原谅他,只是翻了个身,淡淡回道,“再一再二不再三,这是第一次!”

    赵丰年微微一哽,到底理亏,没敢再开口,辗转反侧,整整一夜都没有睡好。反倒是瑞雪,虽然那床冷硬,却睡得极香甜。

    第二日一早,鸡叫刚过,吴煜就爬了起来,悉悉索索穿衣声惊醒了大壮,他揉着眼睛,低声问他,“煜哥,你怎么起这么早?”

    “唔,有事。”吴煜含糊应了一声,就下地穿鞋出了门。

    结果一进院子就见姐姐伸胳膊抬腿,模样动作很是古怪,嘴里甚至还喊着号子。

    瑞雪见他回来,就挥手笑道,“来,煜哥儿,跟姐姐一起做广播体操,早起锻炼身体好。”

    吴煜沉默点头,站在她身边跟着学,心里说不上是欢喜还是失落,显而易见,赵家的第一次“战争”,不必说,是以姐姐胜利告终了。

    很快,张大河和雷子也都赶来做豆腐,瑞雪留了吴煜扫院子,也进了灶间做早饭,小半碗粳米,半锅水,熬成黏糯的米粥,上面再蒸两碗蛋羹,小锅里稍稍倒一些素油,把凉馒头切片,沾上鸡蛋糊糊,煎得两面金黄,再加两碟咸菜,一顿丰盛的早饭就做好了,递了几块馒头给张大河和雷子垫肚子,剩下的就都端进了堂屋。

    赵丰年早早洗漱完毕,坐在桌边儿读书,两个大大黑眼圈儿挂在青白的脸上,分外显眼,明晃晃的向所有人昭示着他昨夜没睡好。

    吴煜仿似找到了好玩具的孩子,一顿饭吃下来,那眼睛几乎就沾在赵丰年脸上没拿来下过,不时笑得古怪而狡黠,瑞雪瞪了他几眼,他也没收敛,一大早儿的又不好训他,也就随他去了。

    赵丰年难得没有气恼,慢悠悠的就着咸菜喝着粥,偶尔还给瑞雪夹上一筷子,倒把吴煜衬得像个不懂事的孩童。

    一日无事,按部就班的过去了,晚上赵丰年早早就铺了被子,等瑞雪躺下后,立刻就在被下握住了她的手,轻叹咕哝一句,“终于能睡个好觉了。”说完这话,不到几息功夫,就已经睡得打了小呼噜。

    瑞雪心里好笑又心疼,替他掖了被角,“知道不容易,就多珍惜吧…”

    三月初的灵风城,褪去了冬日的酷寒,积攒了一冬的冰雪早已化尽,山林开始复苏,渐渐蒙上了一层浅浅淡淡的新绿,鸟雀迎着暖风四处欢快的飞舞,欢呼着它们对春的喜爱之意。

    这一时节,正是春耕未开始,冬闲又尽的时候,村人休整农具,准备好种子之后,就常常蹲在村口柳树下,听老人们说说今年雨水,也琢磨琢磨开块荒地再种些什么。

    赵丰年找了里正把自家东侧的空地也划做了宅基地,然后就在村里传了消息要建新院子,村里人本就有建房帮工的习俗,赵家夫妻平日人缘又好,以后开了作坊,兴许还是他们的主家,众人更是积极帮忙。

    马十一接到消息也赶了过来,白日里在赵家做杂活、跑跑腿,晚上就先住在云家,同山子睡一炕。他脑子灵活,又能说会道,买了几次小物件儿都极合赵丰年心意,索性就把采买砖石木料等事都托给了他,马十一很是欢喜,自觉得了主家信任,忙得更欢腾了。

    不几日,赵家旁边的空地上就堆了许多青砖、木料、灰瓦,里正热心找了东山坳的神婆掐算,选了初六的吉利日子开工,瑞雪虽然不信这些,但也不差这几日功夫,付了神婆一百文的谢礼,那神婆许是看她好说话,走时还要了四块豆腐,顺了一只陶盆,惹得她更觉好笑,原来神的使者也是喜好占小便宜的。

    这两日虽然没有开工,但是日日都有乡亲过来帮忙运送木石材料,赵家在吃食上从来都不吝啬,所以,中午都会准备一桌儿酒席款待众人。

    瑞雪就把码头的铺子又交给了张嫂子,虽说码头日渐忙碌,食客多了不少,但张嫂子也学了将近一月,还能应付得过来。

    翠娘要卖豆腐脱不开身,钱嫂子又是七个月的肚子,瑞雪也不敢让她跟着张罗,所以张家西院的翠兰上门,红着脸说要帮忙打个下手时,瑞雪一口就应了下来,倒惹得翠兰感激的差点儿没掉下眼泪来。

    她原本以为三哥一家做了那些缺德事,瑞雪哪怕不撵她出去,也不会有好脸色,没想到,瑞雪不但对她没有半点儿怠慢,还极是热情道谢,这让她晚上抱着周喜的胳膊,直说,赵家明事理仁义。

    其实,她哪里知道,瑞雪的灵魂来自现代,没有她们这些村人,一家出事,连带所有家族都被人指责诟病的习惯,在她心里,吴老三一家作恶是他们一家的事,与翠兰无关,况且远亲不如近邻,两家住得这么近,交好总比交恶强。

    她也正是本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当云二婶和翠娘几个隐隐有些劝阻时,她都笑着含糊过去了,几人熟知她脾气,猜到她是打定了主意,也就没敢再说。当然,翠兰心里也更感激,帮忙准备饭食,极下力气。

    投桃报李,瑞雪自然也不会小气,见得周喜白日里也跟着马车进出卸料,午饭时,她就让大壮抱了周家两个孩子来,让他们一家四口都在自家吃了,省得家里还要开火做饭,于是赵家的饭桌儿上更是热闹。

    初六这日一大早,村人们吃完饭就都聚到了赵家门前,城里雇回来的几个大师傅在杀鸡拜了祖师之后,两个负责建宅子的就开始带人丈量挖地基,两个木匠师傅就领着小徒弟在周家院子里,铺开工具,按照尺寸打门窗和家具。

    云二婶带着几个上门帮忙的小媳妇儿,在张家院子里搭好的大灶旁,切肉的切肉,熬汤的熬汤,蒸馒头的蒸馒头,手下忙碌着,嘴上聊着闲话儿,不时哄笑出声,村里的小孩子们嗅着香味就找了过来,各个含着手指聚在大门外,眼巴巴看着,瑞雪就翻了两包花生糖,交给大壮黑子两个,让他们拿去给孩子们分了,带着他们尽量都在院外玩耍,别烫了或者磕碰到,白惹得家里父母跟着心疼。

    很快,不过两日,赵家的院子两旁就挖了许多纵横交错的深沟,填了石头等物进去,眼见着东西厢房就平地建了起来,再过六七日后,就可以再建后院和主屋了。

    这日晚饭时,里正带了几个面色尴尬的族老过来走动,说是赵家建作坊是村里的大事,他们来看看可有帮忙之处,其实就是巴结讨好,修复裂痕来了。

    赵丰年和瑞雪虽然都不喜他们行事,但是一个村里住着,明面儿上怎么也要过得去,于是堂屋里多摆了一桌儿,请了他们一起吃酒。

    族老们又是羞愧又是尴尬,酒桌上隐隐都说了两句赔罪之言,赵丰年淡淡一笑也就算把恩怨揭过去了。

    众人正吃到一半之时,从码头歇工回家来帮忙的山子,跑进来禀报,“掌柜的,门外有人来送信。”

    “送信?哪家府上的?”瑞雪正好端菜进来,听得这话,就以为是楚歌欢又出了什么新花招儿,家里此时人多,万一惹出闲言可就麻烦了。

    山子却说,“我要那人进来,他却不肯,只说是田府之人,要见掌柜的。”

    赵丰年起身,同众人简单说了两句,就带着瑞雪出了门,两人都以为是田老爷子邀赵丰年去赏花喝酒,毕竟前些日子他就曾这般说过。

    可是那管事模样的人拿出的信封却是浅绿之色,上面甚至还绘了几朵莲花,就算田老爷子喜好风雅,也不可能用这样的信封,显见这是出自女子之手。

    赵丰年接信的手就收了回来,眉头皱起,冷声问道,“这信是田府何人所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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