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听的这几句,立刻就黑了脸,高声怒骂,“刘婆子,你给我闭嘴,谁给你的胆子跑我们云家村来撒泼!”

    刘婆子被吓得一哽,扭头一见是里正和族老来了,眼神儿就开始发飘,但还是硬挺着脖子,回骂道,“啥叫我撒泼,人家占了我的院子,我哭上两声还不行了!”

    里正脸色铁青,这院子当初可是他做主给赵家的,前几日更是又划了一块宅基地,就等着院子和作坊建好了,同赵丰年去城里上个档子,换个名字就成了。

    以后村里人在作坊里做工,眼见云家村就兴旺起来了,结果,半道上居然被这老泼妇横插了一杠子,恨得他就想上前给她两巴掌。

    “你居然敢说这是你们刘家的产业,你忘了你早嫁出门八百年了,孙子都有了,还说自己是刘家人,你当你是大闺女呢。”云二婶在张家院子里,左等右等不见瑞雪回去,又听得隐隐有哭号之声,就觉事情不好,匆匆交代几句就赶了过来,挤进人群一看,居然是熟人。

    说起来这事儿也有趣,云二婶和刘婆子都是尖山嘴子的闺女,年龄也相仿,但是从小就不对盘,但凡见面没有不吵架的时候,后来长大,开始说亲时,刘婆子就相中了云二叔,家里托人上门提亲,云家却不同意,反倒定下了云二婶,结果这两人过节就更深了。

    云二婶最是知道刘婆子底细,听得她如此不要脸,上门来惹事,又是惹得赵家,自然要出言相帮,几句话就堵得刘婆子脸色发黑,老冤家相见,分外眼红,刘婆子一骨碌就爬了起来,跳着脚的骂道,“这草绿了,多嘴驴也都跑出来了。我生下来就姓刘,怎么就要不了刘家房子?难道我堂叔的院子,不给我这做侄女的,给一个外人就有理了?”

    云二婶也不示弱,“你这话外人听听还行,可骗不了乡亲们,咱们两村不过十里,谁家啥样,谁不清楚啊。当初刘四叔出外做工闯荡,回来时,家里父母病故,你爹偏说他给老两口下葬,房子和田地都应该给他,硬生生把人家刘四叔撵了出来,当时你怎么没喊着他是你堂叔,现在刘四叔没了,你见到有好处了,就跳出来,你良心被狗吃了,也不怕断子绝孙遭报应。”

    云二婶平日憨厚爱笑,极明事理,瑞雪一直把她当长辈看,今日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泼辣的一面,忍不住笑着低声说,“云二婶真厉害,我该和她多学学。”

    赵丰年却最是不喜女子骂街吵闹,但也知云二婶这是护着他们赵家,就笑道,“都是你平日人缘好,二婶才这般护着你。”

    瑞雪点头,她做人的原则就是多行善事,将心比心。平日里真心待人,自然收获的也多是真心与善意。

    刘婆子被云二婶翻了家里旧事出来,一时恼怒没法反驳,就又耍了老招数,噗通坐下又开始拍着大腿哭骂,“四叔啊,你在天有灵,就睁开眼睛看看啊,你侄女要在你院子里被人家欺负死了,四叔啊,你的家财让人家霸占了,侄女没用啊,都守不住四叔的这点儿家底啊,没有天理王法了。”

    里正气得脑门青筋直蹦,“刘婆子,你拍拍良心,你还敢说天理,刘四叔当年被撵出来,流落到我们云家村,是我家老父和乡亲们帮忙盖了这院子,几十年,你家也没人上门来看过一眼,你还喊着是侄女呢,当年发大水,四叔没粮吃被饿死的时候,你这当侄女的怎么没送些吃食来?现在,一看人赵家重建院子了,你跑来说嘴了,真是没羞没臊。明日,十里八村都传遍你这丑事,也不怕你两个儿子找不到媳妇儿!”

    几个族老也附和,“就是,当年四叔托人到你门上送信,你不是还说嫁出去了就不是刘家人,不管刘家事吗,现在想起来自己姓刘了,还要不要你那张老脸了!”

    “看你以后被人家戳脊梁骨!”

    “这院子你就要回去,还敢住啊,四叔鬼魂恨不得生吃了你!”

    刘婆子被众人连吓带骂,说得有些顶不住了,但是一想起儿子的聘礼银子,立刻又来了力气,打滚滚不动了,就原地趴着,双手拍着地面儿,脚下踢蹬着,她身上原本穿着的灰色衣裙,这一番折腾下来,沾满了灰土,头上又顶了几丝木头刨花儿,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乍一看上,还真是有些可怜。

    里正也被她作得无法了,她一个老寡妇,又是有名的不讲理,若是真叫两个后生把她扔出去,她就能作得整个云家村不得安宁,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外人哪怕知道她的秉性,也难免让云家村跟着一起出丑啊。

    这时,有个看热闹的小媳妇儿,悄悄走到里正身后,低声唤道,“大伯。”

    里正回身一看,是本家排行第九的侄子,新娶的小媳妇儿,平日也是个懂事知礼,就道,“九侄媳有事?”

    他这么出声一问,旁边两个族老也看了过来,那小媳妇儿就有些红了脸,声音更低,“大伯,我妹子嫁去了尖山嘴子,我前几日去坐了坐,听说一件事,兴许大伯能有用处。”

    “什么事,说说看。”

    那小媳妇儿瞄了两眼撒泼的刘婆子,说道,“我与妹子闲话,听说这刘家要给大儿子下聘娶媳妇,人家女方要十两银子的聘礼,他们一家都愁这事儿呢,没想到今日,嗯,他们就上门了。”

    里正和族老们都是老成精的人物,听了这话,立刻就明白了,怪不得这刘婆子突然跑出来闹事,原来是奔着讹银子来的,这么说来,倒也好打发了。

    几人对了对眼色,就挥退了小媳妇儿,奔着瑞雪夫妻走过来,赵丰年与他们见了礼,淡淡说道,“我们赵家诸事不顺,倒累得族老和里正屡次跟着费心。”

    族老和里正们脸色一红,有些尴尬的咳了咳,“赵先生客气了,这事是我们的不是,如若早早把房契换了,也就没有今日这事了。”

    赵丰年摇头,“也怪我没考虑周全,原本想着院子建好,一起去府衙上档子。”

    里正眼角扫了扫刘家母子,眉头皱得更深,叹气道,“当初这院子是村里孤老儿留下的,他遭难去了,就空了下来,没想到今日还会被他堂侄女闹上门来。我刚才听得九侄媳说起,这刘婆子是缺了银钱给大儿子下聘,所以才这般撒泼,不如,嗯,就拿些银钱把他们打发了吧,也省得耽搁了建院子。”

    旁边的族老们也附和,“建院子是大事,顺顺当当的比啥都强。”

    “这刘婆子最擅撒泼,她若是日日来闹,可就平白让外人看了笑话了。”

    瑞雪听了这话,眉头就皱了起来,忍不住开口问道,“里正大叔,咱们武国的律法,可有堂叔去世,出嫁多年的侄女继承家财的?”

    几个族老立刻停了话头儿,把脸儿扭向一侧,显见是不愿意回答,里正被问到头上躲不过,就答道,“这倒没有,女子出嫁就再与娘家不相干,就是父母的家财都不能承继,何况还是堂叔的?”

    “那这院子的归属,应该是村里说了算吧?”

    “自然。”

    瑞雪淡淡一笑,退后一步让到赵丰年身后,赵丰年知道她如此是不愿出头,避免族老们猜疑他做不得主,损了他的颜面,心下温暖,也去了几分烦躁,就接过话头儿,“既然如此,这刘婆子就是不占理也不合律法了。那我赵家为何要平白送银子打发她,把人扔出去,再来闹就去府衙打官司好了。”

    里正脸色一僵,族老们也都词穷,左思右想好半晌,里正又劝道,“赵先生,你有所不知,这老婆子最是爱说嘴,若是把她扔出去,她恐怕能传扬得整个灵风城都知道这事儿,到时候赵家的名声,云家村的名声,都要遭人家说长道短。反正咱们家也不缺那几两银,不如就花钱买个清静吧?”

    赵丰年冷了脸,挑眉嗤笑,“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我们占了理,就算被人说道长短,也没什么好怕的,再说,我赵家虽然富庶,但银子也是一文两文攒下的,不是大风刮回来的,为何要平白送给这样欺上门撒泼的?今日若是给了这‘堂侄女’银钱,明日就有姓刘的‘堂侄’找上门来,难道还要继续给银子?就算没有别人,只这刘婆子一家,如今是大儿下聘没银钱,所以上门来闹,那过几月,若是二儿又没钱下聘,她恐怕还会来,我赵家可还有安宁的时候?”

    里正和族老一听,也是这么个道理,别人也许还知道见好就收,刘婆子这惯常撒泼的主儿,可真不好说,若是今日真劝得赵家给银钱,几月后她再上门来,他们可就没脸再进赵家门了。

    “劳烦里正派人回去取了这院子的地契,咱们一起进城去趟府衙,我赵家豁出来使银子打官司,也不能姑息这种无赖!”赵丰年说这句话时提高了声音,原本就支楞着耳朵偷听的刘婆子母子三人,脸色顿时发白,也有些发了慌,这事儿他们本就不占理,在村里闹一闹还行,若是到了公堂之上,保证半点儿便宜占不到,说不定还要屁股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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