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苦着脸坐在堂屋里喝鸡汤,翠娘早起就把家里一只老母鸡杀了,拎过来在一进院子的大厨房里炖了足足一上午,此时端过来,非要她吃肉喝汤。

    若是清淡的鸡汤,瑞雪倒也不说什么了,问题是这个时空的人,特别是农人,多以菜里油水多少衡量营养,所以,这鸡汤上厚厚一层浮油,她实在提不起兴致,把这些油腻喝下去。

    但是,翠娘笑眯眯的在一旁看着,她又不好说不愿吃,只得撇去浮油,喝了半碗汤,吃了个鸡腿,正要叫几个孩子进来解救她,帮忙把鸡肉分吃了,就听得门外有人喊,“先生回来了。”

    瑞雪立刻笑开了脸,迎了出去,赵丰年见她这般,还有些受宠若惊,待他进了堂屋,见得那一小盆鸡汤,就忍不住也笑了。

    瑞雪伸手暗暗掐了他一下,他无奈向翠娘道谢,“劳烦嫂子照料了。”

    翠娘连忙摆手,“先生客套了,老母鸡最是补身子,家里又养的多,就杀了一只,若是妹子喜欢,我过几日再炖。”

    瑞雪立刻就道,“嫂子可别忙了,还是留着母鸡下蛋吃吧,我等着张大哥买了奶样回来,多喝些羊奶就好了,那个更补身子。”

    “羊奶那般膻腥,不懂你怎么就爱喝,可心也倒好似随了你,听二婶子说,她也是极爱喝的。”

    瑞雪解决了鸡汤危机,松了口气,眼角扫到门外站着的两个小女孩,就问道,“这是你在城里买回的丫鬟?”

    赵丰年点头,“是对姐妹,刚被人牙子买去没几日,我看着可怜就买回来了,一个针线好,一个也会厨活儿。”

    瑞雪唤道,“你们进来,让我看看。”

    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互相牵手进了门,同时跪地,低头不语。

    瑞雪看着她们身上的旧衣好似有些大,显得她们的小身子更是瘦弱,忍不住就说道,“这人牙子也太黑心了,不给孩子吃东西吗,怎么饿的这么瘦?”

    赵丰年暗自庆幸,好在先让她们换了衣衫,洗了脸,否则瑞雪恐怕更是生气,“以后多让她们吃些好的,不到两月就养过来了。”

    翠娘在旁边看得也是唏嘘,叹气道,“多水灵的俩孩子,不知家里遭了什么难了,怎么就舍得卖了孩子?”

    瑞雪唤了两个丫头起来,示意她们到跟前,问道,“你们多大了?”

    那年纪稍大的小丫头,偷偷看了一眼瑞雪,半晌才低低答道,“我十三岁,妹妹十二岁。”

    这个时空年纪的算法,落地就算一岁,若按月份,也就是十二岁和十一岁,正是前世读小学的时候,居然都被发卖为奴了,瑞雪心头更软,拉了她的手,又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翠…”那大丫头刚说了一半,就被妹妹出声打断了,“我们以前没有名字,夫人,给我们取一个吧。”

    瑞雪仔细打量小丫头略显倔强的脸色,猜得她们必定是对卖了她们的亲人不满,才想要个新名字,不过,这般进了赵家也算新生,索性换一个也好。

    “我也没读过几年书,好名字没有,取两个普通些的倒还行,不如就叫彩云、彩月,如何?”

    小丫头拉着姐姐又跪了下来,“谢夫人赐名。”

    瑞雪扶了她们,笑道,“彩云,彩月,以后你们就是我的贴身丫鬟了,只要好好做活计,我保你们吃饱穿暖,别害怕,家里人都是和气的,相处久了,你们就知道了。”

    两个小丫头应了,却没有什么别的话,瑞雪也不在意,这样经过苦难的孩子,可不是两句话就能相信人的,还要她们自己去看去想。

    “嫂子,她们太瘦了,这鸡汤,就给她们吃了吧,另外我前日买的那些棉布,挑两匹出来,给她们各做两套衣衫穿。库房里有被褥,拿两套,让她们住在耳房里吧,另外缺啥少啥,你都看着帮她们张罗…”

    “行了,这些事我就照料了,你吃饱了就去睡吧,肚子里的孩子最重要,别的就别费心了。”翠娘笑着端了那小盆鸡汤,领了两个小丫头下去了。

    瑞雪同赵丰年说了两句话,确实困倦,就回屋睡了,一觉醒来,朦胧里听得屋里有动静,还以为是赵丰年就问道,“掌柜的,什么时辰了?”

    结果却是个小丫头回答道,“夫人,申时初了。”

    瑞雪微微一惊,睁眼见是彩云拿了抹布站在桌边,这才想起,家里多添了两个人,缓了半晌,才坐起笑道,“怎么不多歇一晚,明早起来再拾掇也一样。”

    彩云脸上有些惶恐之色,低声说道,“谢夫人疼惜,我们吃饱了,能做活儿了。”

    瑞雪无奈,下地穿鞋,走过彩云身边时,嗅得浓重的药味,就皱眉问道,“你受伤了?”

    彩云立刻跪了下来,“夫人,我和妹妹能做活儿,求夫人不要卖了我们。”

    “我卖你们干什么,好不容易买回来的,你到底哪里受伤了,严重吗?”

    彩云见得夫人真不像恼怒的样子,就说道,“不严重,背上被藤条打了,翠姨给我们上药了。”

    瑞雪牵了她出门,见得彩月也在院子里晾衣衫,可是个子太矮,只能跳着往竹竿上搭,好似抻痛了伤口,小眉头皱着,却倔强的不肯出声。

    瑞雪连忙唤了她上前,说道,“你们有伤,就该先养好伤再做活儿,否则伤口恶化,还要吃药请大夫,以后你们要常在这家里,做活的时候有都是,不差这几日,回耳房去歇着吧。”

    姐妹俩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相信,确认再三,觉得夫人不像说假话,这才倒退着出了门。

    瑞雪无奈,自己晾了衣衫,正巧吴煜下课回来,抓了他烧火,熬了粳米粥,蒸了蛋羹,炒了一荤一素两个菜,又烙了些馅饼,刚刚端上桌子,赵丰年也从前院进来,瑞雪一边摆碗筷一边说道,“你这人,彩云彩月身上有伤,你怎么不说一声,我差点成了虐待童工的地主婆!”

    赵丰年这才想起忘了说,就笑道,“倒是我忙忘了。”

    一家人坐下吃饭,饭后瑞雪拾掇了剩下的粥和馅饼,送去耳房,彩云彩月正坐在一处,不知道说什么,见得她进来,连忙下地行礼,瑞雪把托盘放下,“这是晚饭,你们吃吧。”

    两个小丫头进的赵家们,中午吃了鸡肉,晚上又是米粥和面饼,眼里都有些馋意和欢喜,道了谢,坐在桌边,初始还控制着速度,后来咬得面饼里有肉馅,就忍不住了,大口大口吃着,好似多少年没吃过饱饭一般。

    瑞雪看着心酸,抬头打量耳房里,炕上铺着新苇席和新被褥,墙角有铜盆架,窗下有桌椅,看着简单,倒也不缺啥,至于女孩家的小东西,就等以后慢慢添置了。

    随口嘱咐两句,瑞雪就回了屋,赵丰年一见她进来,就翻了本诗词选集出来,拉了她到怀里,一定要读给她听。

    瑞雪无奈,昨晚不过随口说了句“胎教”,他问了个仔细,今日居然就开始实施了,想必是极想孩子以后考状元?

    结果不过听得五六首,孩子是否感受到了没人知道,反倒是瑞雪被成功催眠了,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赵丰年轻轻放下书,爱怜的亲了亲她的额头,又把大手放到她的肚子上,摸了摸也许还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儿子,心下满足又忐忑。

    暗夜里,油灯照着夫妻俩,影子投在雪白的窗纸上,亲密又温暖…

    如此过的三四日,两个小丫鬟背上的伤结了痂,就再不肯歇着,极有眼色的找寻所有能干的活计,麻利又勤快,很得张嫂子和翠娘等人的喜爱。

    彩云在她和妹妹的新衣裙上,绣了两朵小小的桂花,极是精巧,而彩月确实也有些做菜的天赋,虽说不过炖个白菜土豆,都是农家菜色,味道却不错,直让瑞雪暗地里夸了赵丰年眼光好,捡了两个宝贝回来,奖励他香吻两个。

    日子就在这样的平和里过去了大半月,村里人都忙完了春播,闲暇下来,正好明日又是可心的满月酒,虽说还在钱嫂子的孝期里,不好大操办,但是几家人吃顿饭,还是,瑞雪吃过晚饭,就带了彩云去云家看可心,一路上碰到村里人,男子点个头算是招呼,女子就停下说两句话,到得云家时,天色都黑了。

    云家婆媳正往大木盆里兑热水,打算给两个孩子洗澡。这一月,母乳、羊奶,换着吃,两个孩子都极白胖,比之别家孩子长得健康许多,被云二婶托在手臂上,每有温水浇到身上,都转动这小脑袋,好奇的四下张望,极是可爱。

    惹得瑞雪也想抱抱,但是又怕弄得他们不舒服,于是就接了舀水的活计,玩的不亦乐乎。

    彩云跟在一边,见得瑞雪蹲了盏茶功夫,就赶忙说道,“夫人歇歇吧,小心起来头晕。”

    瑞雪无奈,把瓢交到桂花手上,笑道,“这俩小丫头,现在都听先生的,把我看管得极严。”

    桂花儿笑道,“先生也是为了老板娘好,这时候原是该当心些的。”

    “可不是,我听翠娘说,你不爱喝鸡汤,那怎么行,要多补身子,孩子才长得好。”云二婶也帮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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