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河真是想挥拳打他两下,早知今日,当初干什么去了,鬼迷心窍娶了个泼妇回来,自己亲生女儿都不顾了,现在想起后悔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张家院子,张嫂子出来倒水,借着屋里的灯光看到了,忍不住皱了眉头,狠狠瞪了自家夫主一眼,也没同钱黑炭打个招呼,就回了屋子。

    张大河无奈苦笑,他不是不知道自家媳妇儿同高家媳妇儿几个都厌恶钱黑炭,但是,在他一个男子的立场看,钱黑炭也不算犯了什么死罪,不过就是一时昏了头,再者说,他好赖不济也是最先在作坊做工的,多少有些交情在,他怎么说也不能看着他要死要活而不拉上一把,男人嘛,若是没点义气可就不爷们了!

    他这般想着,就拉着钱黑炭坐在院子角落的石桌旁,回屋冲了一壶浓茶,看着他灌了几碗,好似清醒了些,才说道,“说说吧,你这大晚上,到底要干啥?”

    钱黑炭手里端着大茶碗,也是有些发愣,半晌才说道,“我,我,我也不知道要干啥,就是想跪一跪,我想回作坊,我想…”

    张大河好气又好笑,“你这人真是喝酒喝傻了,现在老板娘有身孕,掌柜的整日护得紧,大晚上的你喝醉了,上门又作又闹,要我是掌柜的,别说重新收你进作坊,不打你出来就不错了。”

    钱黑炭瞬间垮了脸,双肩下垂,声音里带了浓浓的哭腔,哽咽道,“那怎么办,张大哥,我后悔了,我想回作坊,我知道我当初不对,我不应该…不应该…”

    “不应该啥?”张大河最见不得他这般畏畏缩缩的窝囊样子,忍不住叱责道,“你啊,人倒是不坏,就是没个主意,娶个婆娘回来还制不住,要不是她搅合,你也不至于这样。”

    钱黑炭头低得更甚,“我,我就是觉得人家一个黄花闺女跟了我…”

    “呸,你真是傻得脑子都跟铁疙瘩似的,她就是天仙,嫁了你,也是个农家婆娘,你管不了她,还要她啥用。”张大河恨不得拿锤子砸开他的脑袋,满村算下来,都是爷们,怎么就这么一个窝囊废?

    钱黑炭抱了脑袋,还想要辩解,又觉不是时候,连忙说道,“张大哥,咱们一起做工日久,兄弟啥心眼没有,大哥也清楚,如今真是走投无路了,若是不能回作坊,以后怕是就要南下找盐场讨口饭吃了。兄弟也知道,这是我自作自受,但是,我…我那可心闺女,还认不出我这当爹的是啥摸样,若是我有一日去酒泉见了她娘,我怎么有脸说…”想起闺女的亲娘,他是真伤心了,若是那般贤惠温柔的妻子没有死去,他何至于要娶别的女子,要闹得今日这般田地。眼泪一滴滴从他的眼睛里落下来,砸在石头桌子上,噼啪有声,惹得本来还要再骂的张大河也把话咽了回去。

    “行了,别哭了,一个大老爷们…动不动就同妇人一般,真是没出息。”张大河随手扔了块棉布巾子给钱黑炭,眉头皱了松,松了皱,心里犹豫半晌,才道,“明日大全能回来一趟,我同他说说,一起去掌柜那里给你求求情,掌柜和老板娘都是心肠好的,怎么也不能看着你南下洗盐,毕竟可心还小…”

    “谢谢张大哥,”钱黑炭听了这话,欢喜得简直都要晕过去了,不等他说完,就起身一迭声的道谢行礼,张大河和高福全是掌柜手下最得力的人手,有他们出面,自己回作坊简直就是成了一半了,他如何能不欢喜?

    张大河扶了他,到底还是嘱咐道,“你家那婆娘不是个消停的,你先别让她知道,省得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是,是,我知道,我一定不告诉她。”现在就是张大河说要他去跳河,钱黑炭都会应下,更别说这般小事儿了,他满口应下,恨不得缝好了嘴巴,这才告辞回家。

    刘七娘见他满身酒气,又骂了一通,他也没敢回嘴,熬红了眼睛,一宿不成眠,等着张大河的消息。

    张大河果然说话算话,第二日待得高福全回来送账本,运送收好的肥鸡等物,就拉了他小声说了几句,然后两人进了账房,赵丰年听了两人的话,微微皱眉,吩咐他们稍等,然后就回了后院。

    彩云前几日给可心做的小衣衫精致,得了夫人的夸赞,小丫头大受鼓舞,又在库房里的锦缎里挑挑选选,日夜赶工,缝了件桃红夏衫,绣了并蒂莲纹,下身则配了条青碧色软缎石榴裙。

    瑞雪的衣衫多是素色的,很少有这样鲜艳的颜色,一见之下,很觉新奇,就穿上试了试,果然极合身,忍不住就笑得欢喜。

    彩月小孩子心性,一心也要得夸赞,缠磨着瑞雪又把头发盘成了繁复的百合鬓,用两只镶珠簪子固定,最后又在脑后斜插了一只赤金凤尾步摇,就是脸上也画了眉,涂了唇红。待得瑞雪一瞧镜子里的自己,也是着实吓了一跳,这么一装扮,平日眉眼间的三分英气,居然半点儿不剩,全然换成了娇柔妩媚,若是平日不熟悉之人,都不敢上前相认的。

    彩云彩月极有成就感,欢喜的拍着手,这个整理裙角,那个又多去找玉环、荷包,一心要把自家夫人打扮的尽善尽美,瑞雪也来了兴致,稳稳坐到软榻笑道,“今日这么一装扮,倒好似真有三分地主婆的做派了。咱们也不能白忙乎半晌,彩云,泡壶好茶来,本夫人要当家理账。”

    彩云咯咯笑着应了,就要出门,正巧赵丰年听得她们在房里说话,一推门进来,猛然见到彻底变身的妻子,那身形就好似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半点儿动弹不得,满眼都是惊艳。

    彩云彩月互相一使眼色,偷笑着跑了出去,关紧了房门,屋子里立时就剩下了夫妻俩。

    瑞雪只觉身旁有火炉一般,烤得她脸色通红,忍不住娇媚的横了还在发愣的夫主一眼,嗔怪道,“怎么,不认识了?不过换了套衣衫而已。”

    赵丰年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也是脸红,走到瑞雪近前坐下,仔细又看了好久,终是笑道,“以后一直都这般穿吧。”

    瑞雪抬手给他倒了一杯温茶,然后拨了拨手腕上的玉镯,“若是赴宴还罢了,平日这般穿着,可要怎么下厨?走动坐卧也都不方便。”

    赵丰年倒是清楚她喜欢细软棉布,不喜锦缎的脾气,也不再多劝,打定主意以后要多给她置办首饰和好衣衫,以前日子辛苦也就罢了,如今小富,哪怕他不能揽尽天下最贵重之物,呈与她面前把玩儿,总也要让她穿金戴银,锦衣玉食。

    瑞雪哪里知道他心里这般大男子的想法,抬手喝了口茶,又替他满了半盏,笑道,“这是我先前泡的蜂蜜桂花茶?你尝尝。”

    赵丰年依言喝了一口,点头道,“味道不错,比城里茶馆泡得还好。”

    瑞雪明知他是哄自己欢喜,还是心里甜蜜,扫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起身坐到他腿上,伸出纤长白嫩的手,替他理了理前额的头发,笑道,“别甜言蜜语哄我欢心,刚才进门的时候,眉头皱得那般,是不是有什么事啊,赶紧说,我还要换衣衫去灶间呢,炖得排骨萝卜汤要出锅了。”

    赵丰年小心的把妻子往怀里揽了揽,就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张管事和高管事刚才一起来求情,可心爹爹现在没什么活计,想重回咱们作坊来做工,当初是你一力主张撵他出去的,我不好拿主意,就回来问问你是何想法?”

    瑞雪皱眉,手指头扭了赵丰年身前的衣襟,恼怒道,“怎么,他现在没饭吃就想回来作坊了,当初色欲熏心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日?”

    赵丰年抢下自己的前襟,细心替她揉着手指,劝道,“谁都有糊涂的时候,若是不收他进来,真让他去南方盐场洗盐,万一有个好歹,将来可心长大了,怕也是个心结,咱们出力不讨好,这买卖可不能做,再说作坊里多这么一个人,也碍不到什么事,就当花银子买个清净了。”

    瑞雪还是不喜,“总觉得这般轻易又收他进来,太过便宜他了。”

    她一双明亮的眸子转来转去,琢磨着要想个什么两全其美的主意,可惜,投鼠忌器,顾忌到可心,总是不能如愿,渐渐就恼怒起来,红艳艳的小嘴撅得更高,惹得赵丰年忍了半晌终是没忍住,飞快的亲了一记,笑道,“咱们老板娘大人有大量,就不同他一般见识了,你肚子里还有咱们的孩儿呢,若是为了这般小事恼怒,可是不值!”

    瑞雪羞红了脸,又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这才低头回亲了他一口,然后挺了胸脯,高抬下巴,做出一副傲慢模样,说道,“好吧,下不为例。”

    “是,老板娘,小的这就交代下去。”赵丰年凑趣的学了小伙计的口气,惹得瑞雪扑哧笑出声来,伏在他身上捶了几下,粉白的颈项露出来,惹得赵丰年又亲了几下,她就痒得躲向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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