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更是让吴湘云看得心头火起,早把娘亲嘱咐的那些话忘到了脑后,啪得一声放下手里的茶杯,开口嘲讽道,“曹家怎么说也是有名的礼数严谨之家,怎么教出的奴婢如此不懂规矩,什么身份的人都往里引?难道不怕某些下贱之人污了这寿宴?”

    众人原本都已经转回头去继续闲话,突然听得吴湘云扔出这几句,都是惊得回头,不知出了何事,惹得吴家小姐如此口出恶言?

    有那心思细腻的,瞧了两眼刚刚进来的瑞雪,稍稍猜到了几分,于是脸上兴味之色更浓,本来是赴宴听戏,不想大戏未开场,就要先瞧一场更精彩的好戏了。

    瑞雪眉头微皱,扫了一眼满脸鄙夷之色的吴湘云,继续慢慢喝茶,没有半点儿想要开口的意思,毕竟她不识得这女子,人家也没有指名道姓,她虽是隐隐觉得这话是针对她而来,却是不好当先接口。

    吴湘云见得自己一拳头好似打到了棉花上,更是恼怒,还要再说什么,坐在瑞雪身旁的一位年轻妇人却是忍不得了。

    这妇人,是曹家二房的长孙媳,娘家是武都陈家,世代官宦,就是如今也有几位叔伯兄弟在六部任职,平日也是个性情高傲的,听得吴湘云这般借曹家的奴婢挑事儿,不管是何理由,都有看轻曹家的嫌疑,于是淡淡一笑,开口说道,“怎么,吴小姐,最近女德女戒学得好了?想要替我曹家教训一下奴婢?”

    吴湘云这几日因为大伯到来,压得赵家立时改了婚约,心下越发把自己的家世高看三分,说话行事难免张狂,但以前在家倒是没有妨碍,如今坐在曹家的宴席上,还是如此,难免就失礼惹人嫌了。

    她自己也有几分悔意,却又不愿当着众多人的面前低头认错,于是说道,“曹夫人误会了,妹妹没有那个本事。”

    曹夫人也不是善茬,虽然不愿同吴家交恶,但还是又重重刺了一句,“哦,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吴小姐也别灰心,把女德女戒学好了,将来再教训谁家的奴婢,底气也足些。”

    这是暗讽吴湘云前几日闹得那些事,没有半点儿大家女子的矜持礼数了,屋子里在座都是人精,谁人会听不出,都是忍不住低头偷笑起来。

    吴湘云涨得脸色通红,却是反驳不得,更是恼怒。

    瑞雪听得那出口不逊的女子姓吴,立时猜出她的身份,虽然也是吃惊,心底却并不觉如何意外慌张,反倒开始不着痕迹的打量,这位以往只在别人口中听说的情敌。

    这吴家小姐倒也没辜负她骄傲的性情,长相确有过人之处,五官娇柔又媚气,若是去掉眉宇间那几分恼意,就更是赏心悦目了。

    吴湘云出师不利,恨恨的端了茶杯喝了一口,抬眼正对上瑞雪的目光,于是,立时又喊道,“看什么看,没有规矩教养的下贱坯子,本小姐也是你能直视的?”她如此骂着,手指也抬起指了瑞雪,就是打定主意不愿瑞雪再避过去。

    瑞雪听得她言语里如此轻蔑恶毒,虽然不愿惹麻烦,却也没有白白挨骂的打算,轻轻放下茶杯,皱眉说道,“这位吴小姐,你我素不相识,为何如此出口辱骂,就算你女德女戒都未学过,也该有基本的教养。还有,你打扮的花枝招展出来,不是就为了让外人看的,难道,你不允许我这女子看,只想让男子看不成?”

    几句话,虽是没有半个脏字,论恶毒却是半点儿不差,众人显然没有想到瑞雪这样看似温和端庄的女子,口齿居然如此伶俐,都觉这好戏更是精彩了。

    有那平日就不喜吴湘云的闺秀,比如孙家的慧颖小姐,甚至还笑出了声,吴湘云怔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居然被质疑勾引男子,气得双眼几乎都要瞪了出来,“你…你这个贱人,居然敢辱骂与我?”

    瑞雪挑眉,仿似有些不解,说道,“吴小姐哪只耳朵听得我说了辱骂之词?就算我出言辱骂好了,难道只有你吴小姐能够开口贱人闭口贱人,我就不能反击两句?”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相提并论?”

    “抱歉,吴小姐,我不是东西,我是人,我也不敢跟你相提并论,起码我的女德和女戒还学得不错,比你这半点儿没学过的,还要高上许多。”

    众人都见过吵架的,但是不骂脏字就能把抓住要害,把人气个半死,言语又如此风趣的,还是第一次见,于是,都是死死攥了手里帕子,强忍着不愿大笑出声,生恐错过下一句。

    吴湘云哪里受过这气,抓起茶杯就要冲着瑞雪砸过去,可惜眼角瞄到曹夫人已是挑眉又要开口,只得忍气放下,骂道,“我是吴家嫡女,堂堂书香门第,你一个下贱破落户,除了靠着狐媚手段迷惑男人,忤逆长辈,还会什么?”

    瑞雪听得她终是提起了男人,眼睛就微微眯了起来,嘲讽道,“原来吴小姐是书香门第出身,都是我眼拙,还真没看出来?原来如今的书香门第,已是不教女儿女德女戒了,倒是我孤陋寡闻了。还有,吴小姐的父亲是县学的教谕吧,根本不入品级,而我父,征战沙场,为国捐躯,十八年前就已经为当今圣上赐封安南侯,贵为二等侯爵。

    若要真用那不雅之字形容官位低微之人,恐怕那“贱”字,更是适合用在吴小姐身上吧。

    若是吴小姐不服气,可以尽管大声喊出来,让彤城所有人都知道,吴家女儿蔑视皇家威严,视皇家封赏为贱物,你敢吗?”

    “我…”吴湘云冲口就要应下,到底这屋里还有两家与吴家交好,邻桌一个年轻妇人,赶忙拦道,“陈小姐误会了,吴家妹妹不过是心直口快,哪里就有蔑视皇家威严这般严重,都是闺阁女子,那些男子该留心的,咱们就别说了,还是说说衣衫吧。

    昨日我在百绣坊,看得一副绣品,银色丝线绣的百子嬉闹图,当真是精巧至极,我已是买下了,待得吴家妹子成亲,嫂子给你添妆啊。”

    这妇人先前几句话倒也诚恳,只不过最后到底还是偏了吴家,点出了吴湘云即将嫁入赵家之事,吴湘云眼睛立时就是一亮,一扫刚才的惶恐恼怒,得意的扶了扶脑后的嵌宝珠钗笑道,“多谢嫂子,听说赵家的花园也修的不错,到时候妹妹请嫂子一起喝茶游园啊。嫂子放心,妹妹是明媒正娶,不会像别人一样被扫地出门。”

    瑞雪捏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然后扭头看向剑舞,“去看一下小少爷小小姐哭闹了吗?若是哭闹,就唤先生去哄着,同他说,我这里一时走不开,因为他甩不掉的破鞋,又缠我腿上了。”

    “是,夫人。”剑舞强忍着笑,应了一声就下了楼。

    吴湘云听得自己被形容成破鞋,简直恨得要吃了瑞雪,却也没傻到立刻应声,否则她就是不打自招,承认自己就是那只甩不掉的破鞋了。

    瑞雪瞧得她脑子比之刚才清醒了,于是又笑道,“吴小姐,今日是曹老太君的寿宴,咱们如此反客为主,给众位夫人小姐提前演一场大戏,实在是有些失礼。

    当然,吴小姐未学女德女戒,不懂这些礼数,这怨不得你,但我却是学过的,所以,不管我们有什么恩怨,你若是想解决,我随时恭候,只不过今日暂且珍惜一下你的颜面吧。”

    瑞雪旁边坐的那位曹夫人实在憋不住笑,清咳了两声,瑞雪替她续了茶,笑道,“曹夫人喝些水压压就好了。”

    吴湘云哪里肯听情敌的劝告,见得瑞雪倒茶,想起吴嫂说过的那些事,立时大喜过望,终于找到了有力武器,“陈小姐倒茶手势颇为娴熟,想必当初在码头开食肆之时,没少这般伺候人吧?”

    屋里众人齐齐捂了胸口,都觉今日这寿宴可真是来得太对了,劲爆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她们不但见到了流言里那位安国侯小姐,还听得她口齿犀利,气得吴家小姐差点儿跳脚儿。

    本以为两人都为了颜面就此歇战了,不想居然又爆出陈小姐当庐倒茶卖酒,这简直是太惊人了。

    众人面上都带着笑,好似在赏玩着屋里悬挂的字画摆设儿,其实那耳朵都竖得直直的,生怕漏掉一个字。

    曹寒梅就在这时候赶了过来,守在门口的小丫头立时上前,低声说了几句,曹寒梅眼里闪过一抹恼色,继而又挂上得体端庄的笑意,慢慢走进屋去,笑道,“嫂子,姐妹们都在说些什么,好热闹啊,我可是来晚了。”

    见得正经主家大小姐出现,众人都是起身,互相见礼,曹寒梅寒暄客套几句,又请众人坐下,这才走到头席,坐到瑞雪身旁,笑问,“陈姐姐,可是识得我两位嫂嫂了?”

    瑞雪含笑摇头,“一直在斗嘴作耍,还真没倒出空闲?”

    曹家两位侄媳见得曹寒梅与瑞雪如此熟络,赶紧笑道,“我们也是听得有趣,好生佩服陈家妹子言辞锋利呢。”

    四人都是笑出来,小丫鬟上前给自家小姐倒茶,吴湘云怎么也舍不下,好不容易找到的武器,见得小丫鬟倒茶,就笑道,“曹妹妹刚才不是问我们因何说的这般热闹?妹妹有所不知,这位陈小姐以前在沛水码头开过食肆,日日同二三百号粗鲁男子厮混一处,可谓女中英豪,我们大家都觉新奇,这才多问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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