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灵跑回自家师尊府上,看到自家师尊之后方才将紧绷的心慢慢放松下来,拍拍惊魂未定的小心脏,谢宝灵这才发现自己的新绣花鞋少了一只,仔细一想才想起肯定是跌倒的时候掉在那座院子里,有心想回去捡,但实在是被少年吓的不轻,说什么也不敢回去了。而这一幕正巧被女童师尊瞧见,虽然女童往日里也是这么风风火火的来来去去,但还是头一回这么惊慌失措,就连往日里颇为重视的绣花鞋都丢了却不知道,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道人有些纳闷。

    但随后两天发生的事情却让道人不只是纳闷而是疑惑了,实在是这两天自己这位小弟子每天就像正常弟子一样读经修道,只是这种正常在女童身上就显得太不正常了,往常都是读书还未一两个时辰便坐不住偷偷溜出去玩了,但这两天却大门不迈,二门不出,老老实实研习功课,如何不让道人疑惑。

    终于到了第三天,道人实在是想不出缘由,正想亲自去问问的时候,谢宝灵却自己来了。

    原来谢宝灵安分了两天之后,慢慢的没有一开始那么害怕,随后又想到自己丢的那只绣花鞋,是自己娘亲刚刚托人送来的,女童实在是心疼,便也顾不得害怕,想要去将鞋子取回来,但想想自己一人去还是有些胆怯,便想要将师尊拉上,于是一咬牙一跺脚,就去向自家师尊求救。

    当听谢宝灵讲述完事情经过之后,这位灵宝宗宗主座下首席大弟子哭笑不得的同时还有些诧异,哭笑不得的是这位天不怕地不怕,被整座灵宝宗供起来的小祖宗竟然能被人吓成这样,连鞋都跑丢了,着实是让人吃惊,要知道这个小祖宗当年可是连自己师尊的胡子都敢拔,自己在旁边看的那是心惊肉跳,偏偏自己师尊还不生气,自己还从未见过师尊对谁这么和蔼过。诧异的是小宝灵说的那处偏僻院落,原本是自己那位盲师叔的府邸,只是自己那位师叔常年在外行走天下,如今更是早已羽化登仙,按说那处院落早已废弃,怎么会有一少年郎在此,况且练的还是山下拳法而非山上道法,着实令人费解。

    玄冠道人看着拉着自己衣袖可怜巴巴的小宝灵一副你不跟我去,我就去找师祖告状的架势,只得无奈点头,况且道人确实也想见一见那位练拳少年。

    其实以玄冠道人的境界修为,如果是在外界,两峰之间这段距离,一眼望去,便能知风见晓,但身处灵宝宗之内,阵法笼罩,除非真人出世,否则任你千眼万通,也休想窥视他峰。所以玄冠道人便跟着小宝灵信步来到少年所在丁仙峰,上山之时,还是小宝灵在前带路,俨然一副“这里我熟”的样子,等到来到那座在道人记忆中都有些模糊的院落时,刚刚还趾高气扬的女童瞬间就变得像寻常百姓家极少见人的孩子一样,躲在道人身后,紧紧攥着道人的衣袍,这就使得道人对于少年更加好奇了。

    道人看着这座院落,不禁想起盲师叔昔年风姿,平静道心泛起一阵波澜,对着院落躬身执弟子礼。

    身份极高的道人并没有贸然闯进,而是在院外等了片刻,因为院内有极其悠长的呼吸声,还有声声沉闷的空气摩擦声传来。院外风声和煦,院内罡风凛冽。

    院内有少年,练拳拳生风。

    等了片刻,贴了山上不常见的门神的院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内有一消瘦少年,不高不矮,相貌没啥特点,最多算是清秀。只有一双眼睛清澈纯净令人记忆犹深。

    少年面带笑容,仿佛等了他们很久。

    张平一看着站在门外的道人,眼神撇了一下道人的玄色道冠,心中了然,又看了看躲在道人身后的女童,露出歉意一笑,把两人让进院内。

    先把道人安坐于院内石凳上,张平一便进入屋内,将女童丢于院内的那只绣花鞋拿了出来。

    见到自己心心念念了三天的绣花鞋,谢宝灵便顾不得害怕,从道人身后飞快跑出,拿了绣花鞋之后又迅速跑回道人身后,带起两股微风。

    道人尴尬一笑,只得出声缓解一下尴尬,“不知少年与这院子主人是何关系?”

    “此院主人乃是家师。”张平一平静答道。

    玄冠道人连忙起身站直,左手抱右手,负阴抱阳,内掐子午诀,外呈太极图,正身行拱手礼,“贫道道号愈知,不知师弟名讳?”少年也起身行拱手礼,“回师兄,家姓弓长张!”两人这一唱一和,使得一旁的谢宝灵瞪大了双眼,一脸茫然的看着两个人,要知道自家这位便宜师尊可是很少对人行礼的。

    确实,以道人的身份,除了宗门里那几位宗主副宗主级别的长辈,以及那些早已不出世的老怪物,也就只有平辈之间需要见礼。但即便是平辈那也是不常见。不巧,如今这处院落内就有一位,还是个少年郎,这让玄冠道人有些郁闷。但郁闷归郁闷,道门内对于辈分要求极严,别说是一少年,就是一孩童那也是要行礼的。

    玄冠道人将小宝灵从身后拉出来,“这位是你小师叔,快行礼。”尚且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的小宝灵迷迷糊糊行完了礼,等行完礼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多了一位小师叔,还是自己偷窥人家练拳的小师叔,还是自己偷窥人家练拳并被人家发现还把鞋弄丢了的小师叔。这么一想,小宝灵就有点不好意思,就又跑回自家师尊背后去了,只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害羞。

    张平一却不知道女童心态的转变,只当是上次被自己吓的不轻,不由歉意愈深。

    其实,对于玄冠道人的身份,早在开门的那一刻,少年便有了猜测,毕竟道人头上的那顶道冠可不只是装饰,即便是少年来到这里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也还是第一次见到。

    张平一和师父游历天下之时就听盲道人讲述过宗门之内辈分的重要性,其中主要的分辨标志便是道冠,根据道家法服道典《法服科戒文》规定,道家衣冠分为七种:一者初入道门,平冠、黄帔。二者正一,芙蓉玄冠、黄裙、绛褐。三者道德,黄冠、玄巾。四者洞神,玄冠无纹、青褐。五者洞玄,黄褐、玄冠,皆黄裙对之。冠象莲花,或四面两叶。六者洞真,褐帔用紫纱,长短如洞玄法,以青为里,袖领带,飞青华裙,莲花宝冠,或四面三叶。女子青纱之裙,戴飞云凤炁之冠。七者三洞讲法师,如上清衣服,上加九色,若五色云霞,山水袖帔,戴元始宝冠。

    所以张平一在看到道人头上玄色无纹的道冠之后便大致有所了解道人地位,绝对的一宗顶梁柱之一。

    只是早年间听师父说起这些之时,并没有考虑太多,也从未想过自家师父地位会这么高,跟着师父这么长时间,张平一从未见过师父戴过他所描述的那些制式道冠,所以少年对于师父的身份也不甚清楚。只是来到这里的那一天,少年那位神色冷峻的师叔曾告知少年,在此宗门内,除洞玄莲花冠以上之人需要行晚辈礼之外,其他人皆不用行礼。当时少年特意观察了一下冷峻师叔头上所带的莲花冠,四面两叶,由此张平一便知道自家师父身份必定极高,只是当少年问及为什么师父不戴道冠的理由时,那位师叔却并没有回答少年。让少年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不是道人不戴道冠,而是道人的那顶道冠尚不可戴。

    昔年有位道人,行走四方,盲眼看天下,胸有凌云志,敢为天下先!

    张平一和道人又闲聊了会,道人这才清楚原来眼前这位少年是自己那位盲师叔的俗世弟子,怪不得自己以道号称礼,少年却以家姓还礼。这也解释了少年为什么练的并非山上道法,而是江湖拳法。玄冠道人当然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位和自己同辈的少年,身体本是千疮百孔,即便缝缝补补,但却暂时修道无望。玄冠道人不由暗叹可惜,自己那位师叔一生未曾收徒,最后只有一位弟子却无法修道登山,着实使人无奈。

    良久,道人告辞离去,张平一送到门口,小宝灵跟着师尊走远,突然回头向着少年做了个鬼脸,然后自己却被自己逗笑了起来。再也没有了来时的害怕,又成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王。

    张平一回到院内继续练拳,往常晚上的锻炼早已被少年改成了练书法。只是这十楷确实集楷书十家之长,少年还只是刚刚开始,要想将其真正学会,怕是需要不少的时间。毕竟天下万般书法,唯楷书最难。

    楷书如立,行书如行,草书如走。学草、行、分不一二,天下老幼悉习楷书,而罕能至,其最难也。

    张平一每天除去学习符篆的时间外,会拿出两个时辰练拳,不是少年懒惰,而是十楷这部拳法太过刚直劲猛,以少年如今打熬的体魄,两个时辰已是极限,倘若再练,则有害无益。所以少年大多时间都被用来练字,所练之字皆出于拳谱十楷,借十楷之势练楷书之字,由此可以看出这本孤本的珍贵,毕竟此书乃作者真迹,内含拳意拳势,练字即是练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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