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贤宫内,灰暗的灯光将两道身影拉长,两人虽是血脉相连的母子,但此时的气氛却带着几抹沉寂与压抑。

    对于莫亦嫣穿透似的眸光,尉迟盛却好似没有看到一般,嘴角一直挂着温润的笑意,再次开口:“儿臣先扶母后起来再说,母后身体娇弱,切莫再染了风寒,自当要爱惜身体才是!”

    语毕,尉迟盛便伸手,想要将莫亦嫣扶起。

    谁知,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莫亦嫣竟突然抬起手,用尽全部力气,一把将尉迟盛推到,冷声质问道:“尉迟盛你可真是我莫亦嫣亲手带大的好儿子,这么多年,我处心积虑的为你谋皇权,谋政绩,而你呢?明知道那是阴谋还来劝我向你父皇认错,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认了错代表着什么?你就是这么回报你母后的吗?果然,皇室的血脉,有着相同的狼性,这一点你倒还真是让母后刮目相看!”

    面对莫亦嫣的指责,尉迟盛的眸光中闪过一抹阴郁,却转瞬即逝,自顾自的站起身,径自打扫了身上的灰尘,冷声说道:“狼性?儿臣的狼性难道不是母后亲手培养的吗?儿臣承认,这么多年母亲呕心沥血将儿臣培养成今天的太子,谋皇权、谋政绩、但母后可曾问过儿臣,这样的生活是否是儿臣想要的?”

    “南秦国的堂堂太子,未来的储君,集万千荣宠于一身,这样的身份你都不想要,那你究竟想要什么?本宫看你是被那叶婉若迷的头脑发昏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对她就不该手软,如今也就不至于将你变成这副鬼样子!这些年,你何时如此与母后这样说话过?一个女人而已,你还知不知道对你来说,什么才是重要的?未来你将面临着南秦国的子民,统领整个国家,又岂能将儿女私情挂在嘴边?真是糊涂!”

    尉迟盛的话已经引起了莫亦嫣严重的不满,字字句句指责着尉迟盛,同时将全部责任都推到叶婉若的身上。

    这些年,她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尉迟盛的身上,虽然对于继统大业,尉迟盛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也并不聪明,甚至没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可尉迟盛却是她惟一的儿子,是因为没有选择而不得不选,不得不将全部的赌注都押在尉迟盛的身上,所以她不允许自己与尉迟盛有半点的失误。

    当提到叶婉若,同样变了脸色的又何止莫亦嫣一人,就连尉迟盛的面容也陡然变得冷厉起来,在莫亦嫣的话音落下后,尉迟盛沉声开口:“这天下,我势在必得,而婉若,我也不会拱手让人!”

    听到了尉迟盛语气中的坚决,就连莫亦嫣的眸光中也闪过诧异的神色,在她印象中的尉迟盛,只会乖巧的说是,却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也学会了否认她的决定,有着独立的思考能力,这样的感觉令莫亦嫣的心中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只见尉迟盛起身走到梳妆台前落坐,把玩着上面放着的玉梳,平静的再次说道:“从小到大,母后不允许我与其他皇子一起玩,母后告诉我,我们并不是兄弟,而是未来的敌人。我的童年除了每天与太傅学习诗书画印、四书五经、治国之道,还要学习母后从父皇偷拿回来的奏折。可那时我也是个孩子,我也会羡慕外面其它皇子们做的游戏,我也会羡慕其她嫔妃对皇子们的呵护。而我即便并不聪明,也要装作少年老成的样子,母后可曾体会过我的辛酸?

    长大后,到了娶妻的年纪,母后又开始为我挑选各名门世家的小姐,看着她们一个个庸脂俗粉、矫揉造作的样子,我实在提不起兴趣。可母后又在这个时候告诉我,儿女私情只不过是过眼云烟,重要的是女子家中的权势能够成为辅佐我上位。

    我的人生轨迹,我的皇权争夺之路都是母后为我选择的,而我就如同傀儡一般的生活,没有独立的思想,完全依附着母后过活。我下意识的把这当作是我想要的生活,把那高高在上的皇位当作是我的向往,我的生活里没有其它,只有争夺,哪怕不惜一切代价。

    可直到婉若失忆,我用尽心机接近她,想要争得到她背后公主府的势力,我这才发现原本这世上还有比皇位我更想到得的东西,那便是她的真心。

    却不知道为什么,凡是儿臣想要得到的,母后都在否定。母后一次一次想要婉若的命,将她置身于险境之中,可母后可曾想过,同时伤害的还有儿臣的心,每一次婉若受伤,儿臣心口的痛绝不比她好过半分。而这些,母后又真正在乎过吗?

    与其说这皇位争夺是为了儿臣,还不如说是为了母后自己。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儿臣想要的生活!”

    说到最后,不知是为了发泄多年来的不满?还是想到过往曾经的痛楚,尉迟盛竟徒手掰折了手中的玉梳。

    只是眨眼的时间,手中的玉梳便拦腰掰断,被尉迟盛嫌恶的扔在地上,不再看一眼。

    尉迟盛的话字字句句敲打在莫亦嫣的心上,也顿时明了的问道:“呵呵为了我自己?难道最后登上皇位那把交椅的人是我莫亦嫣吗?你以为我不想做个慈爱的母亲吗?你又可曾知道母后的两难之境?玩物丧志的道理你到底懂不懂?母亲的用心良苦你又懂得几分?放眼看去,又有哪位皇子能够与你媲美?难道这不是曾经努力的结果吗?

    倒是你,真的是让母后寒了心,今日之事,你明知道母后是被冤枉的,却冷眼旁观。你是想要待母后落魄失忆时,你便可以与叶婉若那个贱人双宿双飞了吗?”

    “不,我是来与母后谈条件的!”

    尽管莫亦嫣的语气中夹杂着万分的无奈与委屈,却不能煽动尉迟盛的任何情绪,就连面色也是波澜不惊,自顾自的吐出来此的目的。

    “呵呵呵,我的盛儿果然是长大了,长本事了,居然还与母后谈起了条件!母后倒是想听听,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莫亦嫣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自以为的运筹帷幄,却不曾想最先失去控制的是她最疼爱的儿子,这样的现实未免太过去讽刺了一些。

    却也令莫亦嫣的心中更加疑惑了几分,不知道尉迟盛究竟想要做什么?

    “母后今日所受的委屈,儿臣自是可以为母后沉冤昭雪,洗脱嫌疑,让母后继续掌管凤印宝册,重塑后宫之主的风范。儿臣惟一的要求便是请母亲承诺儿臣,不再伤害婉若,并且同意儿臣继位后,封婉若为后。以这个条件为交换,不知母后可认同?”

    尉迟盛缓声说道,虽然语气轻松,眸光却是紧锁在莫亦嫣的面容上。

    莫亦嫣就算再嚣张,也不敢在今日这样重要的场合给蕙贵人和婉若下毒,此事明摆着就是针对莫亦嫣而来的阴谋。

    看清了这其中暗藏的深意,尉迟盛也同时在心中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想要以此与莫亦嫣提出交换条件。

    虽然心中主意已定,但尉迟盛却太过于了解莫亦嫣的手段,内心早已忐忑了起来。

    只是尉迟盛却疏忽了,眼前的莫亦嫣除了选择与她合作还有其它的路可选吗?被禁足在这宁贤宫中,除了太子盛,还有谁能够轻而易举的进来这房门?又有谁可以仰仗?

    此时的莫亦嫣,低垂的眼睑下隐藏了她阴鸷的眸光,极力隐藏的杀意快要让她丧失了理智,双拳不由自主的握紧,虽心有不甘,却也自知不得不承向现实低头。

    房间内也随之陷入沉默之中,两人各怀鬼胎,各自盘算。

    突然,只见莫亦嫣笑着站起了身,转而坐在床榻边,轻声说道:“既然盛儿对婉若如此痴情,母后也不好再做阻拦,若是因此而得到公主府的助力,倒也算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母后自是没有阻拦的理由。只是母后的事....”

    得到莫亦嫣的承诺,尉迟盛也随之站起身,接过莫亦嫣的话,温润的开口:“今日之事父皇此时正处于气头上,待此事风头过去,儿臣自有办法在外面为母后摆平一切障碍,还希望母后能够信守承诺!”

    说着,尉迟盛已经不如之前的无礼,站在莫亦嫣的身前,双手合于胸前,朝着莫亦嫣躬身行一礼。

    “那是自然!”

    莫亦嫣笑着点头应和。

    “那儿臣便先告退了,还请母后注意凤体,儿臣也会尽快落实此事!若是母后有什么需要便让桂嬷嬷在窗前摆放一株合欢花,儿臣自会派人前来!”

    “盛儿有心了,只是那蕙贵人诡计多端,盛儿要多加小心才是,切莫中了对方的圈套!”

    莫亦嫣不放心的叮嘱着,语气中满是慈爱。

    “盛儿谨记母后教诲,不敢轻敌!那盛儿先告退了,母后也早点休息吧!”

    语毕,尉迟盛再次朝着莫亦嫣躬身行礼,不作停留的转身朝着房门外走去。

    直到尉迟盛高大的身影在房间内消失,房间内再次剩下她一人,莫亦嫣眸光中的柔和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抬步来到梳妆台前,一把将上面所有的东西尽数挥散到地上,以发泄内心的不满。

    “娘娘....娘娘....”

    闻声赶来的桂嬷嬷,看着这一地的狼藉,不知道莫亦嫣的双手碰到了哪里,殷红的血迹,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将地面也渲染成红色。

    都说十指连心,可莫亦嫣此事却是感受不到丝毫的疼痛,心中更是感觉有什么堵在心口一般,有种令她无法言说的痛苦。

    这样的一幕令桂嬷嬷的眸光中闪过一抹心疼,快步朝着莫亦嫣扑了过去:“娘娘这又是何苦如此惩罚自己呢?好在太子殿下已经答应为娘娘洗脱清白,娘娘切莫这样伤害自己,老奴看了心疼!”

    “别和本宫说那个逆子!为了名女子他竟然看着本宫惨遭落难而无动于衷,本宫没有他这个不孝的儿子!罔顾本宫的一片用心,资质平庸也就算了,还蠢得可以,天生的废材!

    叶婉若,今日我莫亦嫣发誓与你不共戴天,本宫倒是想看看你究竟会什么狐媚之术,令尉迟盛与尉迟景曜纷纷为你着急?即便你日后成为了皇后又怎样?本宫想要你的命,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到时候,看你还怎么嚣张!”

    三千发丝垂首在前额两侧,面色狰狞的样子令人看了不免胆寒,尉迟盛所带来的伤害令莫亦嫣已顾不得手上的伤,重重的锤在梳妆台上,眸光中的狠戾似乎恨不得现在就将叶婉若吞噬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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