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没有要贬低黎歌的意思。人为我所用,我为人所用,皆是因为有可用的价值,这世间之事本就是这样。并不是因为做一件事,有着一定的目的,这件事就被染上了不好的色彩。眉儿且多想想。”

    严世真话说到这里,又禁不住摇摇头,是自己心急了。一下子跟她说这么多,总得让她消化消化。慢慢来吧,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唉,算了,处理完眼前这些事,我们就送你父亲母亲回老家吧。以后有义父护着你,不理会这些也可以。”

    “义父。”云姝欲言又止。

    “今日,也没什么事了,眉儿你接着看账本吧,我先回去了。如果李公子边有消息传来,记得叫我。”严世真从榻上站起向外走去。

    云姝牵起严世真的衣袖。“眉儿知道义父这般考虑,都是为了眉儿着想,眉儿会细细思量想义父的话的。这几日义父也累坏了,要注意身体。”

    严世真揉揉她的小眉头,淡笑道:“小孩子皱眉不好。”

    云姝仰头展开眉头,冲他一笑。

    严世真也对她笑笑,背手向外走去。

    云姝目送严世真拐过屋角,才带着万千的思绪,重新走进书房。

    做一件事,不再是仅凭单纯的喜好,或者直接的目的,还会有更长远的、多重的目的。她以后要做的事,不能再是小孩子的玩闹,而是需得多方筹谋,还要护好自己,护好整个云家。这本是她早早便下定决心去做的事,可是真正做起来,却又那么的不容易。

    朝堂众人会相互搏弈,谋取权力地位,自己也要去那么做吗?父亲母亲还在的时候,自己在家中玩闹,也会在父亲母亲面前耍些小心思,小聪明,而那更多的撒娇卖乖,博他们一笑。如今若真按照义父所说的话去做,则颇有些沉重感。

    想来,义父能推心置腹跟自己说这些,也是为了自己做长远的打算。纵有义父相护,自己也要快点成长起来。

    想到这里又对自己哂笑。自己未免有些自视清高了!

    在义父来之前,自己不正是在独自摸索着去这样做吗?努力揣摩神医的心思,努力打动他来给母亲诊治。安抚张元,训诫焕梨,使他们在自己的位置上更尽职用心。至于让云帆带着礼物与书信去李府登门,仅仅是为了履行之前的话吗?不是也想着试试那个李维翰吗?只是如今义父说得过于清楚明白,自己便要自诩清高,装作不懂、不愿吗?

    云姝趴在榻上的小桌上抓着自己的脑袋。从脑海中翻出了一个新生的自己,觉得有些难以面对,心生焦灼,抓起桌上严世真刚才的茶杯,给自己灌了口微凉的茶水。涩涩的茶水顺着喉舌而下,又觉得口中回味悠长,似微苦而回津香。

    抿唇,低头细辨茶叶,自语道:“这是什么茶?滋味好特别。”

    只见片片茶叶形态动人,晃动之下,微微翩迁而舞,如一个个灵魂在杯中游走。

    “咦,这不是义父这段时间一直喜欢的‘一窟鬼’吗?之前义父也曾给自己喝过,怎么没品出这样奇妙的味道?难道品茶也与心境有关?”

    义父说在王妈妈茶肆,饮“一窟鬼”茶,听神怪故事,品人世百态。想想那一个热闹的场面,就神往不已。外面的世界啊,是有多少的精彩?

    抬头看到书桌上厚厚的账本,云姝深吸一口气,又走过去,坐下,“先把你解决了!”

    云姝让孟管家把这些年的账本按照年份分类,都给搬了过来。结合母亲给她写的治家之法,研究账簿上以往的开支,钻研父亲母亲以往是如何治家的;研究近些时段的账本,了解开支结余与各项收入。

    云姝一边研究,一边想着如何重新整理财物,离开前,如何安置这些财物才能安全,又不会过于折损?

    顺手翻到最近的开支,其中有一项是她支取的。云姝想起在济世堂,还有一笔银钱没有结算清楚呢,这些日子给忙忘了。看来自己这脑子还没有完全进入持家模式,做事忘三忘四的,果然比不上专做管家事务的人。

    想到这里,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又兀自琢磨了半天,越想越激动,冲到书房外,“焕梨,焕梨!”

    “来啦!”不远处的焕梨应声跑过来,“怎么了小姐?”

    “焕梨,你去,把你父亲找过来,我有一些事情要与他谈。”云姝满面兴奋之色,急急道。

    “是有什么急事吗,小姐?”焕梨看她着急的样子,好奇道。

    “当然,快去,快去。”说完又转回屋子,继续在书桌前步前步后的完善着心中的想法。

    “好嘞,我这就去。”焕梨转身开启奔跑模式。

    不多时,孟管家就被焕梨连拖带拉很没形象的给扯过来。一边扯,还一边催促,“您快点啊,小姐等着呢。”

    孟管家满脸无奈,边走边徒劳的将被焕梨扯变形的襟袖理正。“焕梨,你也不小了,这样子真是不像话。往日里,你母亲教给你的规矩,都丢到哪里去了?小姐宠着你,你也不能这样啊?”

    焕梨不满意道,“还不是小姐着急找您,而您又走得太慢了。”

    “小姐好好的在书房,纵然有事找我,也不会像你形容的这样十万火急。我若是像你一样在这院子里跑起来,怕是会在院中人心中引起恐慌。这些日子宅中已经发生这么多事情了,人心还是要注意安抚的。”

    孟管家连喝带教,也不知道有几句话能被女儿听进去。自己这个女儿最怕的是她母亲,却是最听小姐话。向老爷学习宠女儿,这女儿被宠的与他玩闹起来没大没小,也是被气的没脾气。

    焕梨哪管这些,眼看到了书房门口,还埋头往里拉。孟管家低声喝道:“焕梨!停!停下!”

    焕梨停步,转回脸,“这都到了,您又怎么了?”

    孟管家把衣袖从她手中挣出来,“我这是去见小姐。你看你把衣袖给我扯成这个样子,这样进去见小姐,岂不失礼?”

    焕梨看父亲的衣襟都被自己给拉歪了,不由吐舌头,伸手帮助父亲整理。

    云姝听到屋外的动静,抑制不住满心的激动,快步转了出来,正巧看到这一幕。愣在当场。

    数月之前,她也有一个可亲可爱的父亲。她也曾这般为父亲整过衣服,她也曾是一个撒娇卖乖的小女儿,只是忽然之间,这世上就只剩她一个了。想到这里只觉心头发哽,鼻子酸痛不已。

    给父亲整理完衣服的焕梨后退一步,打量效果如何,却瞥见门内站着的云姝。跨上一步,正要嬉笑着说话,却见云姝眼睛红红的。“小姐,你怎么了?”

    孟管家拍着衣袖,正欣慰小女儿也不是一点不指事。听到焕梨的话,诧异的转过身。云姝拿帕子遮着脸,摆摆手,进了里间。

    “焕梨,小姐这是怎么了?”孟管家拉住要跟进屋的焕梨小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看到小姐的时候,她就两眼通红的望着这边。”说着还要跟进去,又被孟管家拉住。

    “我要去看看小姐,您老是拉着我做什么?”焕梨急着去看云姝,对父亲一再拉住她很不满意。

    “去让紫韵给小姐打盆儿洗脸水来。”孟管家对女儿吩咐道。

    “打水?那您呢?”焕梨瞪大眼睛。

    “我就在这儿等着,去吧。”焕梨似懂非懂,但想了想,也听话的去找紫韵了。

    孟管家立在门外,听到屋内隐约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心也跟着沉重起来。

    紫韵端着水盆,焕梨端着巾帕等物赶来时,屋内的啜泣声稍稍止歇了。

    紫韵看看门外一脸沉重的孟管家,点点头,进去了。

    在小桌上放下水盆、巾帕等物,紫韵轻声道:“小姐。”

    云姝抬起衣袖,试图擦干泪痕,可是衣袖早被她哭湿了,一片冰凉。

    紫韵看她袖上、襟上都是泪痕,把巾帕浸在在热水中,又拧干。走上前去,轻轻给她擦脸。“焕梨,你去卧房,给小姐拿套衣物来。”

    “嗯。”看云姝哭成那个样子,焕梨也安静下来,轻轻退出去。

    “小姐要宽心,我们都会在你身边。”听到紫韵的话,云姝水汪汪的眼中又滚出大颗泪珠。紫韵轻轻为她拭去。“小姐,紫韵明白你心中的苦痛,紫韵也曾这样走过来,以后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紫韵。”云姝抱住紫韵又抽噎起来。

    紫韵把巾帕放在桌上,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就像当初夫人安慰她那般。“离开我们,老爷夫人也有万千不舍得。她们并不想小姐悲痛若此,而是希望小姐能够坚强、快乐的活下去。”

    “紫韵,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我止不住自己的眼泪。”紫韵的安抚让云姝不再压抑自己,哭出了声。

    “小姐心中悲痛,哭一哭也好。紫韵在这里陪着您。”紫韵抽出自己的帕子,又为她拭去眼泪。

    云姝抱着立在她身边的紫韵,哭得愈发悲痛,紫韵也陪着暗暗垂泪。

    “这几日都好好的,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哭成这样?”桂枝急急赶了过来,身后跟着捧着云姝的衣服的焕梨。来到廊下,看孟福成面色凝重的转来转去,拉住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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