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绝这次注意到了郝东发动流岚的动作,眼光不禁闪了闪。

    流岚是可以用机关扣控制,但潜水服的手套部分还是比较臃肿的,不可能实现那么精准的操作。

    所以郝东肯定是已经掌握了流岚真正的用法,可他没有经过训练,能做到的话这里头必然有其它原因。

    戚绝猜不出那会是个怎么样的原因,但他愿意相信郝东,所以这念头只是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就又压了下去。

    其实郝东真正学会使用流岚也算是意外。

    在之前麻翻白星的时候他因为反应不及,下意识的完全交给了身体本能去动作,而那一次也仿佛是触动了他身体的某些回忆。

    由那次之后,他就发现自己其实可以更方便的操纵流岚,交给身体直觉判断的效果反而比他自己瞄准的效果好。

    这种感觉挺微妙,但是很明确,所以这次郝东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相信自己身体的感觉,而结果印证了他的感觉是正确的。

    不过这其实也让他自己觉得奇怪,就算是有天赋,难道就能做到这种程度?郝东觉得不太对。与其说是天赋,还不如说他曾经练过,只不过后来忘记了。

    这让他第无数次想起那个同样的问题:他的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相较于以前想起来会感觉到的恐慌,如今他已经淡然了许多,甚至隐隐还有种迫切。

    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显然很可能他从来就不曾有退路。那么与其做无谓的挣扎,一味的逃避然后面对伤害,还不如尽快的恢复记忆,然后抗争。

    打定了主意的郝东和戚绝十分默契的没有在“郝东怎么突然会使用流岚了”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戚绝上前把已经被麻醉的猫女拖进屋子里,郝东跟在后头。

    猫女的身形和个白种女人差不多,又高又大,躺着感觉都比郝东还大上一圈。再加上全身都覆盖着一层黄褐色的毛,简直就像头狮子。

    这是危险动物,不可能就放任她这么待着,可无故的杀戮不要说郝东,连戚绝都有些下不了手。

    何况这玩意儿还有一张人脸,五官虽然说不上多漂亮,但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除了前肢特别长让她可以很轻松的四肢着地活动之外,其它特这仔细看都分明是人类的特征。

    戚绝越检查眉头皱的越紧,也越来越对茹家在做的事感到怀疑。

    他自己本身就是基因改造的半成品,对于这种狂热追求人体能力极限的做法十分反感,而眼下他似乎将要面对满满一船这样的怪物。

    猫女还有着浅浅的呼吸,但状态其实不太对。就算是猫科动物,她的体温也太高了。

    这种情况戚绝倒是有些熟悉感,这是体能被激发到极限之后会出现的一个应激状态。

    小时候他曾经偶然看到过一次基因改造实验失败之后的情景,被实验者的体温节节攀升,最后一直冲到了七十度以上,然后被活活的烧死了。

    这个猫女的情况也不太好,似乎是她本身已经有些负荷不住,再加上麻醉剂进入她体内引发了排异反应,于是加重了症状。

    看样子不用他们动手她的时间应该也不多了,刚才那一下攻击只怕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想到这里,戚绝的心里莫名的涌起了一股子伤感。

    他不知道这猫女是天生的基因产物还是后天改造,但从她本身的情况来看,如此完美的融合了人类和猫科动物的特征,这搞不好已经是基因改造人孕育的二代甚至三代。

    一个生来的怪物。

    就像戚家每一代的家主,看上去能力强大,但实际上却都已经无法被称为真正的人。

    戚绝难得的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里,在郝东看来就是他突然沉默了下去。

    虽然不是很清楚原因,但郝东直觉小戚爷这会儿心情很不好。

    他脑子转的不够快,但好歹这些事情经历到现在,也不至于还是个缺心眼儿。

    这一船的怪物肯定不可能是纯天然的,再联想到小戚爷自身的经历,郝东觉得他大概能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低落。

    可知道归知道,要如何劝解他也不清楚。只能蹲到戚绝身边,陪着他一起发呆。

    不过他自己没有过这种被改造的经历——或者就算有也不知道,但以他目前废柴的情况来看这个可能性不大——反而相对能更加客观的看待整件事。

    然后他想起来了妈妈给他的那些邮件里曾经有过这样一段话:

    “一个人之所以能称之为人,他需要有强烈的自我意识,以及充分的社会责任感。没有自我的人如同行尸走肉,只能成为别人的傀儡;没有社会责任感的人则只能成为他人的负担,甚至是人类的敌人。”

    郝东背完这段话,看看戚绝,小心翼翼的开口:“如果一个人同时拥有这两样东西,那么无论他被生活打击压迫成了什么样,他也依然是一个纯粹的人。”

    戚绝在郝东开始背书的时候就回过神来了,不过他没打断郝东。

    这些年来一直困扰他的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自我的定位,而眼前这个将死未死的猫女的情况正好触动到了他。

    郝东所说的这些话却突然间帮助他把那些复杂的牵扯都撇开,直直的看到了最本质的东西。

    所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不管一个人有过怎样的经历,当他愿意堂堂正正的以“人”的身份生活下去的时候,其实谁也不能剥夺他“人”的资格。

    别人的看法或许重要,但更重要的却应该是自己的本心。本心不失,就没有人能够真正打败自己。

    不过戚绝还是有问题:“那如果一个人不够强大,被比他更强大的势力逼迫着接受了很多他不希望接受的改变,他应该怎么办?”

    其实戚绝自己隐约有答案,但他觉得这个时候更想听郝东会如何回答。

    郝东也是第一次劝解别人这么深奥的人生哲学问题,结果小戚爷还有追加提问,这让他直接愣了。

    他当然明白小戚爷这是说的自己,但戚家的情况他完全不了解,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最后只能按照他自己的简单想法回答:

    “那……那如果实在打不过,那就逃呗!逃不掉的话就只能暂时妥协。然后等到有能力反抗了,再回去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想了想,继续补充:

    “但无论怎么做,自己心里要始终记得,错的是那个不尊重别人作为‘人’所应该拥有的权力的家伙,而不是自己。不能在对抗的途中渐渐迷失,一味的为了战胜对手结果也走上了和对手一样的路。”

    郝东的前半截回答让戚绝有些想笑,但和后半截回答联系到一起,却突然让他心里一动。

    他的父亲作为现任戚家家主,自然经历过所有必须经历的过程。

    几年前他无法理解父亲的选择,但如今从潘翔传递给他的关于本家的那些消息来看,他的父亲隐忍这么多年,如今似乎也有了开始清算的意思。

    本家坚持走基因改造路子的那几位叔伯阿公都是实权型的人物,但现在一个个都在逐渐被架空。要说这里头没有现任戚家家主的功劳,谁也不可能相信。

    但信不信又能如何?如今戚家绝对已经是家主说了算。如果说目前谁最有能力和那些想要把整个家族推上违背人类自然规律这条路的人抗争的话,他的父亲无异就是那个人选。

    所以,他的父亲选择的就是一条抗争不过就暂时先妥协的路?而不是如同他曾经以为的那样,是全盘接受了家族的安排?

    那么是不是进而可以推想的出,他当年之所以能够那么轻松就从那里逃出来,或许也只是父亲睁一眼闭一眼的结果?

    那时候父亲手里的权力还没有现在强大,所以他在没办法完全反抗的前提下,只能暗暗的给自己制造逃跑的机会。而自己抓住了,所以跑了出来。

    这之后这些年戚家不是没找过他麻烦,但那麻烦渐渐的就不再是麻烦。

    从一开始毫不留情的追杀,到后头的警告,到最后变成了潘翔跟在他后头跟他软磨硬泡,这或许其实就是父亲权力一步步壮大的结果?

    戚绝第一次觉得,这些年来自己所坚持的那些东西,或许其实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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