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说完之后,二爷就呆住了,什么术法传承、阴阳咒术等等这些东西,他当兵这些年,闻所未闻,更不知道老杜嘴里所说的玄门,又是个什么东西。

    但没人给他多想的时间。

    甬道里,忽的响起两声板子的脆响,显得格外的虚无而空旷。

    二爷抬起头时,却发现石门前一直盘腿坐在地上的日本阴阳师,不知为何竟齐齐的撩起宽大的袖袍,以袖遮面,似古时女子饮酒,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意味。

    二爷感觉很奇怪,也很诡异,光线昏暗之中,自己虽只能看清这些阴阳师身子的轮廓,却能清楚的感受到这些阴阳师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阴冷,这种阴冷感,二爷说不清来处。

    继那两声板子的脆响声之后,那些以袖遮面的阴阳师突兀的开始用怪异的腔调吟唱着充满着死寂的曲调。

    同时,二爷听到一声不屑夹杂着鄙夷的冷哼,是陈元厚的。

    最中间的日本阴阳师弹出手指头,扯出三根辨不清颜色的细弦,轻轻拨了拨,豆子落地一样的脆响,却让二爷耳根子刺痛。

    也就是下一刻,二爷看到了他不敢置信的一幕,地上忽的多出了十数道影子,在那些盘坐着的阴阳师身畔扭身舞动。

    明明满地影子,肉眼望过去,却又空空如也。

    旋即是急促的箫声、鼓声,地上那些稀奇古怪的影子也围绕着阴阳师身侧跳动的越发紧凑,到最后,那些影子竟渐渐的与阴阳师身影重合。

    中间的阴阳师猛的扭着身子站起来,扯下衣袖,却露出一张墨唇白面,目流血渍的女人脸来。

    刘元青往前走了几步,挡在几人身前:“作甚?有招使招,拿这些丑女人来作贱我?洛英,你也扭一个!”

    洛英咬着牙根恨恨的不说话。

    那和尚却色迷迷看的有滋有味。

    “老刘,小心些,日本阴阳道大致有八术,但说到底不过咒、灵、式神、鬼怨这四类!”老杜扶扶眼镜说。

    这时,那女人忽的张口,从嘴里吐了一口黑气,扑面而来,猝不及防,刘元青后退几步,掐出黄符,符火升腾,将那黑气驱散,黑气之中却伸了一条卷着绿毛的舌头过来。

    刘元青只骂了两声晦气,竖起手指头要咬破指间,犹豫两下,大概是嫌恶心,两手拍了拍巴掌,掌心涌出一黑一白两个阴阳鱼图案来,化掌做刀,径直劈过去。

    那墨唇白面的女人嘴里就哇的吐了一口血出来。

    刘元青挽起衣袖,掸落身上的尘土,似笑非笑的竖指自眉心一划而过:“给老子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杂碎信奉的鬼神都是些什么东西!”

    和尚仰慕的凑上来恭维刘元青:“刘哥好风采!”

    刘元青踢开和尚:“你他娘给我滚远!”

    说时,刘元青却从身侧的布包里抽出一炷香夹在指间在头顶虚晃一个半圆,便有青烟缭绕而出。

    刘元青指尖折了燃起的香头,顺着那卷着绿毛的舌头弹过去,香头触及那群阴阳师忽的溅起漫天火星,那火星笼罩之处,那些阴阳师竟早已没了人的面目,与此同时,那群阴阳师的颈部竟慢慢的开始剥落,最后十几个人头冲天而起,扑向的目标赫然是刘元青身后的群人。

    “飞头蛮?相传日本有鸟,其名为枭,日本以阴阳术将此鸟灵魂练成怨灵,寄于己首,以已身天灵血气滋养,再以咒催动,因飞起之时,仿佛施术者人头剥落而得名。据我所知,被此物扑身之人,七日之内必化为枯骨,极为恶毒,不是寻常怨灵可比!容我布阵将此物困住,和尚以念力化去其中邪气,老刘你去将这些杂碎诛杀!其余人各自小心!”

    老杜面色微变,说是就要拿阵旗,陈元厚面上却无动于衷。

    刘元青却笑了:“老杜,看来我道门山字一脉当真没落了,连你卜字一脉之人都对我不抱信心!也好,我等即因国难所聚,这些年常同去同归,也是我等缘分,今日我便让你看看我山字一脉的本事,也免得以后诸位说我刘元青狂妄!”

    刘元青说罢,一把扯掉身上的外衣,只穿了对襟短褂的左手臂之上纹着一条青龙吐珠,纹身部位的珠子位置,却是空的,没有纹任何东西,只是在刘元青手腕处却戴了一串浆清如镜的檀木珠子。

    刘元青摘下珠子合在掌心,脚下迈动,低声念道:“吾书名上清,普及幽冥。北帝鬼部,悉是我营。我之所御,何鬼敢生?有犯者戮,有干者刑……”

    “青龙养珠?”老杜猛的抬眼,眼中满是欣赏。

    而那些阴阳师却似乎突然间有些心神不稳,当刘元青口中咒术念完之时,手中那串珠子凭空生出滔天的镇杀之意。

    而那些已飞至跟前的飞头蛮,竟徘徊着有了后退之意,刘元青张口轻喝一声,自串珠之上浮出数道盘绕着的虚影,向那些飞头蛮席卷而去。

    刘元青站定,那几个阴阳师却手中的折扇却啪嗒啪嗒跌落在地,雾气散尽之时,那几个阴阳师颈间赫然有几道触目惊心的红线,眼中却一片死寂。

    唯有最中间那个化出墨唇白面女人鬼影的阴阳师面色不甘的盘腿坐在原地,看着刘元青说了一通话。

    刘元青听不懂,下意识的望向懂日本话的老杜和陈元厚,却发现两者面目已经剧变。

    老杜道:“此人说,他在此蹉跎数年,在临死之前要看一眼这石门之后到底有着什么神秘的力量!否则,死不瞑目!”

    大概是观察到了陈元厚一干人面上神色的变化,那仅剩的一个阴阳师忽的仰天哈哈大笑,扑向地上的那降魔杵。

    先前飞头蛮的情形,早已把二爷吓瘫了,所以此时他只是下意识的往后退避。

    陈元厚满脸惊惧,看了一眼二爷,犹豫之后,飞身要去阻止,被刘元青一把拉住:“你不要命了?”

    陈元厚诧异的看着刘元青:“可是……”

    “哪来的可是,你任他开便是!”刘元青拍了拍陈元厚肩膀:“师父既然传你医术,传于我山字秘术,就自然是让我挡在你前边儿的,师兄,你总得相信你师弟我不是?”

    已经容不得陈元厚去选择相信亦或者不相信了,因为那个仅剩的阴阳师身上的血气已经在飞速的干枯,身上青褐色的经脉蛛网一样密布,自毛孔生出黑毛,黑毛又逐渐泛白,在最后,那阴阳师将降魔杵费尽最后一丝力气按入槽孔之中……

    墓道墙壁上挂着的马灯忽的灭了,随后爆碎开来。

    同时,那石门之上‘我当灭度无量众生’的经文渐渐猩红,然后模糊成一滩血迹,血迹不断顺着石门滴落,最后成一只倒竖的眸子。

    一旁的和尚突然大难临头一般,念了声:“金刚血目!”便盘腿坐在地,双掌颤抖难以合十。

    石门上倒竖的眸子渐渐的睁开了,却只有漫天的杀意。

    刘元青惊骇,不容他反应,那石门处掀起一股迎面如刀的罡风,将众人掀翻在地,刘元青眼中第一次涌现出恐惧和懊悔,却仍然掐指作诀,挡在最前,那罡风扑来,刘元青衣衫猎猎作响,最后碎裂,连同自己跌飞在地,吐出两口血在胸前,却怎么也挣扎不起来。

    石门裂开,夹杂着血色尸晕的金色佛芒刺的人睁不开眼。

    刘元青一手扯过浑身涌现镇尸纹的二爷:“降魔杵,拿回降魔杵!否则我等必死无疑!”

    二爷脑子一片空白,踉踉跄跄,摸索着将那降魔杵握在手中,却在下一刻痛苦惨叫出声,那金刚杵似有千百枚钢针,刺的浑身疼痛,只短短一瞬间,握金刚杵的手臂就不断的往外渗着血丝,而身上的镇尸纹自手臂处竟如断弦一般不断崩落,直至整条手臂上的镇尸纹溃散干净,二爷终于不堪重负,那降魔杵重新掉落在地。

    二爷扭曲着身子,痛苦的蜷缩在地上,手掌却再无力握起那金刚杵。

    二爷永远忘不了,在石门后看到的那个身影,那是一个平顶的高塔,塔顶上一座不知何物形成的莲花台,莲花台上,盘坐一个浑身赤裸的僧影,二爷看不清他的面目,只看到他身后无尽的血色汪洋,而那血色汪洋之中有一道金茫来回游荡,却似乎怎么也无法冲出这片血海的束缚。

    更让二爷惊惧的是,那个阴阳师尸体上的白毛已经脱落,身体不断干瘪,口中牙齿却飞速的增长,最后整具尸体都呈现出一股诡异的青红色,二爷只看了一眼,灵魂便如同遭受了重击……

    剧烈的痛苦和心中那股毛糙糙想要茹毛饮血的欲望不断的增长,近乎将他压垮。

    “佛门金刚尸,沾之即化犼!元青儿,你孟浪了!”

    声音很苍老,也很平和,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清气,将二爷所有的痛苦的驱散干净。

    二爷抬头,只看到一个朴实的像田里做伙计的老农一样的方脸老者,除了那身破旧不堪的道袍。

    刘元青和陈元厚神色各自复杂的叫了那老者一声:“师父!”

    老者却只淡淡的说:“带着人快出去吧!”

    刘元青道:“师父你不走?”

    老者摇摇头叹了口气,甩手扔出一个巴掌大小的乌木棺材给刘元青,道了声:“我之命也……”就握起那降魔杵,迈步到那塔台之上,狠狠的将莲花台上的僧影击的粉碎,自己掐指,盘腿而坐。

    整座墓道这一瞬间开始摇晃,似乎随时要坍塌。

    刘元青木然的看着那老者发丝飞速变白,最后体生黑斑,面容枯槁。

    陈元厚眼中因为悲愤而布满了血丝,扭过头看刘元青时,眼神中满是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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