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金燕负气地逃离李秋生的卧房之后,一路奔走就走到了桃花镇的街心之上。

    眼见天色未明,街上风冷月黑,除了打更的樵夫和那些赶早挑夜香的脚夫,再无人影晃动。

    狄金燕一时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心中的怨恨总算被冷风撩拨得化解了少许。但是,她还是不忘在心里暗暗骂上一两句,“臭小子,烂小子,不信姑奶奶的话你就等着蹲大牢吧。到时你小子跪下来求姑奶奶救你的时候,再整蛊你一翻不迟。”

    正在自言自语说话间,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仍有一家客栈灯光火亮,在整条看似冷冰漆黑的大街上散发出一些微弱的温暖。狄金燕想也没想一下,就快步走了过去,进门投宿住店。

    掌柜是个年近五十开外的老者,在柜台内抬头就见一个年轻的女子心情郁闷,夜深霜寒的来投宿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伤心的事情。赶紧走出柜台,迎向前来笑道。“姑娘,有何吩咐?只管说来。”

    狄金燕不大搭话,只是冷冷地哼道。“掌柜的,来间上好的客房,再送上一盘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就好。”说罢,把手中的利剑往柜台上一摆,就杵在了那里。

    看着这个架势,掌柜的不敢再多言,放下手中的帐本就拿着锁匙就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回头连说“姑娘,这边请。”狄金燕反手拿了利剑,不吭一声就跟了上去。

    在楼梯转角之处,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突然就挡在了掌柜的面前。一个周身全黑着夜色行衣的男子就阴森森地站在了楼梯之上,吓得掌柜的身子住后一躲,随即惊恐而沙哑地说道。“好汉,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千万别动刀子,伤了咱们小民的性命。”

    身后的狄金燕突见眼前有变,心中大怒。不等客栈的掌柜把一翻恐惧的话说完,便飞身上前,手起剑落就把那柄利剑挡在了黑衣人的脖颈之上。狠狠的怒道,“姑奶奶正嫌没处发泄呢?你倒先撞上来了,怪不得姑奶奶手下无情。”

    说完,就要一脚将那个黑衣男子踢开。刚要发劲蹬腿,就听见那黑衣男子惊叫道。“别打了,大小姐,怎么是你啊?”说毕,挣脱被控制住的手,把剑一收,退到了一边,向他口中称呼的‘大小姐’恭迎起来。

    狄金燕亦是大吃一惊,根本就想不到在这个小客栈里遇到自己的人马。当即高兴地说道,“赵声,你怎么也在这里?是不是寨主又有什么指令了?”

    “回大小姐,寨子没事。只是寨主担心大小姐在外的安危,故命小的秘密寻访,暗中保护。”黑衣男如是据实答道。

    “嗯,没事就好,哪我就不麻烦你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咱折腾了大半夜不但落得了一身苦,而且还受了那小子的一肚子的窝囊气,真是自讨没趣。”说毕,狄金燕再不看那个赵声一眼,收剑跟着掌柜朝房间自己走去。

    赵声没好气地看着狄金燕,自知她正在气头之上,万事不可多问。只得苦笑一声,自行退去。

    雷府大院内,李秋生用一翻粗暴的言语把狄金燕气走之后,自己亦如同呆立的木鸡一样,已经麻木到没有了恐惧的意识。

    他无端地走到窗前朝外看了一眼尚早的天色,把门窗关好,又要无聊得四脚朝天摆出他躺下去的姿势。

    这时,董老爷子就敲门而来了。他站在房门之外拍着门板紧张地叫道,“小子,快开开门,我有事要跟你说。”

    既然董老爷子都如此憔虑的叫门了,李秋生自然没法拒而不开。他呆呆地走过去,把门闩一拉,似是极不耐烦的答道。“天还没亮,你老又闹什么鬼?好像我是你的命根一样,有事没事总往我的身上倒。”说罢,慢慢渡回去,又负气地躺在了床上。

    董老爷子推门捌了进来,抖抖身上爬满拆皱的衣服,又捋捋头上戴得不大紧的帽子,神秘兮兮地问道。“小子,你可听见雷府昨夜有什么动静?是不是半夜之前那个城关守将孙丛德还带兵来过?后面因为一片瓦落坠落于地,搜索无果他又带兵走了。”

    “呵呵,你知道得好详细啊。”李秋生当即冷冷地答道,似是有意避而不答的样子。“老爷子,这夜黑沉沉的天晕地暗,你是从哪能里听来这些消息的呀?既然你都如此清楚了,还半信半疑的问我干什么呢?我又不是守夜的护卫,怎么可能知道雷府发生了什么事情?”

    “哎,这会儿若不是你来敲门,我还在和周公相会呢。”李秋生一时避重就轻的说道,好像是有他自己另一翻私心似的。

    如此看来,李秋生心里是十分不愿意让董老爷子知道狄金燕三更半夜闯入雷府,然后再躲入他的房间的。或者根本就不想董老爷子知道他和狄金燕曾经有过交集,而且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差点就闹得人尽皆知或者同床共寐的好戏。

    再者说自己先前对雷虎的成见,董老爷子心里也一直是颇有微词的。如果现在再跟董老爷子说,一个陌生的女子三更半夜闯入他的房间,目的就是为了疏摆跟他拜过把子的生死兄弟是个不厚道的人。董老爷子又会作如何感想呢?是恨?是骂?还是唾弃?都不得而知。

    所以李秋生还不如把这件事情推得个干干净净的好,就当作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岂不是更好。不然非得讲出雷虎的坏话,自然会引起董老爷子的万分气愤,到时反而闹得大家呕气不好。倒不如先稳着董老爷子的兄弟情谊,看看雷府最后的做作和面目再说。

    因此,李秋生这样一推托,隐去了昨晚与狄金燕共同经历的那一段,倒是省事不少。

    董老爷子见李秋生一问三不知的回答,似是也满意地笑了。此时他心里想,年轻小子到底是轻浮家伙,到那里都是贪睡贪玩的,尽少了带个防备的心眼。

    在雷府住着,一切看似是无虞之极。正如雷虎所说进得了他的雷府,在桃花镇这个地盘上就是万无一失的安全之所。

    两人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在桃花镇的雷府一晃就过了二三日。尽管雷府的上上下下对这两个半道而来的人多有芥蒂,颇有看法。但是主子的严厉吩咐和督促,又让雷府一众上下的仆丛不得不放下这一瞅心的挂碍,满面春风地迎合董李二人。

    即便是如此格格不同的光景,在不同的人心里自然也是各有看法的。

    李秋生因为心里总有狄金燕的擎告之语,犹如毒蛇盘居在他的心头之上,时不时伸出恶毒的信子狠狠咬上两口。所以他总是在不合时宜的地方摞上那么一两句,狠狠的擂动着董老爷子。

    董老爷子虽然看似一付沉迷享乐之中的样子,但也不失中间夹杂着他那双收敛而锐利的眼睛。时不时如同假目以寐的夜猫一样,总在偷偷观颜察色看着周围的一切。李秋生那些不冷不热的话说得多了,又有了那一夜雷府不动声色的“事情”,他的心里终于放不下对这个半途而得的兄弟深信不疑。

    但是雷虎却似毫无心机一样坦荡胸怀,让董老爷子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有只是为了一份兄弟情谊和江湖道义。他可以冒着生命的危险和一家子人的性命之忧为董老爷子这两人趟开一条平坦的大道。为朋友尽一份人间的天道。

    可是,不管怎么说雷虎这一翻做作,让人看起来多少有些侠义的古热心肠。也让董老爷子为之感动了好一阵,甚至抛下他那作为大哥的形象,竞然为雷虎这一片真挚之心淌下了苍老的眼泪。

    这时候雷虎总是出言安慰董老爷子,情切切的说道。“哥啊,你就别老往心里去了,这些小事情怎么能不帮哥哥啊。这不是明摆着那些权贵仗势欺人吗?我那能让哥吃了这个哑吧亏啊。只可惜咱兄弟大不比以前了,一个个都不知道散落何方了,不然兄弟们一定帮你出了这一口恶气。”

    李秋生这小子却不信邪似的张着眼睛问。“雷老爷,你们兄弟年轻的时候真的是很牛逼吗?是不是连官府公差也敢碰上一碰?或者就只是做了专门欺压平民陌姓的那一种软蛋,虎假虎威。”

    在得到雷虎不以为然的回答,赫之以鼻的漠视之后。李秋生又变着戏法儿,摆出了一副夸张得不得了的表情僵在那里,傻乎乎的说道。“难道是你们兄弟几个连天也敢反了?就不怕官军把你们灭了不成?”

    这时,董老爷子就会不声不响地走过来,敲打了李秋生一通头脑之后,才得意地张扬着他那卷皱了的老脸皮说道。“小子喂,这个你得回去问问你的祖宗了?那个时候咱兄弟几个是不是敢反天了。”

    李秋生则不失时机地鄙视了董老爷子一下,然后才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摊在那里嘟囔着嘴巴说道。“我若是知道自己的祖宗是谁,就用不着来问你们这些老狐狸了。我自己问我的老祖宗去,何必多此一举,若人眼嫌。”

    李秋生这样一说,顿时又把董老爷子和雷虎这两个老家伙眼巴巴地噎死在了那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两人又一次尴尬地杵在了李秋生的面前,圆睁着四目,端着酒杯,却再也碰不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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