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暗洞口之后,李秋生在后又伸出半个身子过来整理了一下洞口的为装物。再在洞口的盖板上铺垫了一些地上原有的灰土,压上一些杂乱的柴草干木枝,慢慢缩下身子把为装板覆了过来。随后,跟着已在前面等待的董老爷子一路沿石阶往下走。

    洞内的石阶先是往下一段陡悄,然后才是一条平缓的通道。大小高低只容得下两个人打着火把通过,但这对于逃跑的李秋生和董老爷子来说已经是与和平的官道差不多宽了。

    火光闪烁,道壁古旧。苔痕青青,水迹潺潺。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李秋生和董老爷子在暗通内同时发出了一声深沉的感叹。

    看来能把暗道打造成得如此宽大的主人,必定也是个家财殷厚丰硕的世家,也必是个精于世道圆滑于风尘的世外高人了。居然做好了万一遇上不测风云,举家逃难的充足准备。

    暗道,曲径通幽,盘旋逶迤,自有一翻让人扣紧心弦的味道。

    虽然董老爷子有过丰富的江湖阅历,但是面对这样深邃幽长望不尽头的暗通,他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李秋生就不一样了,似乎一切都如他脑中所想的那样,这只是一条普通逃生的暗通,并不像老爷子口中那些皇宫大院内架构的暗通一样布满陷井和机关,让人寸步难移。

    所以两人此时的形态和心情则是完全不同的,董老爷子则是小心翼翼,生怕触及红线,巧弄机关。

    李秋生则是初生之犊不怕虎,神情轻松自在,仿佛如屐平地一般,自在逍遥,何惧之有。

    因此两人在暗通内一路逃走的心情自是大不相同,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有发生什么样的异事,和触发陷井之类的机关。表面上尽管如此谨慎小心,董老爷子还是不敢大意让李秋生走在前面,生怕万一发生什么意外那就追悔莫及了。

    可能是感到新鲜刺激的缘故,李秋生此时的神经特别高坑激越,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看着前面幽长的暗通,心里总是不自觉地幻想着有某些突然跳出的事情。

    李秋生这样往心里想的时候,他的手脚就不安分了。目光所至,手脚所动,一个囫囵吞枣,李秋生就在转弯的道儿碰触了一个道壁突出的土锥。

    霎时一阵轰然暗响,暗通前边一道猛烈的箭风飞速而来,直往两人的身上射击去。

    董老爷子毕竟是老江湖,知道这一声轰然暗响意味着什么。他一个箭步飞身而出,后脚一蹬,就把李秋生的身子往左边的洞壁贴。等他做完全这一系列动作,二三十支带风飞舞的暗箭连珠一般从李秋生和董老爷子的面前穿过,嗖,嗖地掠起一阵冷凉的风,让人不寒而粟。

    董老爷子连连嘘了几口气才动动嘴说道,“小子,看见了吗?要都像你这般大意疏忽,没头没脑的,说不准咱们还没逃出这破院就先到阎王爷那儿报到去了,还谈什么上京城救人呢?你呀,在这些世道面前,还是收起你那一套瘪三的主意吧,留着命儿救嫣芷那丫头去。” 言罢,又用手中的火把在前面的暗通晃了晃,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迈开了脚步。

    李秋生被董老爷子这样一顿抢白,即时就僵在了当中,脸色一阵由红变绿,由绿变蓝,额上直冒出了一层层冷汉。心下暗想刚才若不是董老爷子还有些手段,这个时候自己可能已经倒在血泊中呜呼衰哉了,那还有活崩乱跳的李秋生在这里任由自己放肆呢。

    一时见董老爷子撑着火把又走了上去,李秋生拍拍自己的不曾平复的胸口又跟在了后面。不过这一次李秋生学乖了,他即不嚷也不叫,只是默默地跟在董老爷子的身后,再不敢心高气傲地乱碰洞壁上的任何突出和凹下去的东西了。

    董老爷子回头看着此时变得乖巧的李秋生嘿嘿一笑,眼睛里流露出些许的讽刺,再不言语,摇晃了一下手中的火把又往暗通里边走去。

    暗道内,董老爷子和李秋生顺着道口来来回回,兜兜转转,总算在第十个转弯处听到了一丝洞口外传来的风啸鹤唳声。两人的心情顿时不禁为之一振,眉眼里也绽露出这些日子以来少有的光彩。

    李秋生忽然说道,“爷子,咱们快到洞口终天可以重获自由了,再不用受这个金女侠的限制了,想想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说罢,又抬目看上了前方黑暗的洞口,心下暗想。“贼婆娘,咱李秋生再也不用受你这个冷酷高傲的侮气了。咱和老爷子就要上京城救董嫣芷去喽,你就在这个破院落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不好意思了,贼婆娘。拜拜喽, 怪只怪你和咱们定下这个君子协定喽。哈哈,谁叫你小瞧咱们这些街头市角的小瘪三呢?”

    董老爷子站定身子回头答道,“小子,现在咱们还没有完全走出这个暗通,虽然现在能听得到这丝丝风声,但并不代表前面没有陷井。咱们还是小心为好,莫忘了刚才那几十支突然迸出的利箭,差点就要了咱们的小命。”

    “嗯,老爷子说的是,这方面你比我有经验,我全听你的。”李秋生没有异议的答道,似乎这个时候他再也提不起那些固执的偏见。

    “哪好,小子,跟紧老爷子吧,你还是跟在后面小心的好,保持着四五步的距离就好。一旦有有什么情况发生,也好能够及时相扶持。”董老爷子还是一丝不苟的说着,手中又用火把撩了撩前面的洞道,看看有什么不妥,才迈开下一步向前走。

    李秋生看着眼前的老爷子如此谨慎,心里顿时百般滋味在翻涌。他开始觉得自己曾经对老爷子的种种是非因果,有了一种剥离内心的深深的自责。或许年少轻狂,或许从小养成的瘪三习惯,更获许他本身就是一个偏离尘世温暖的人,所经历的和所做过的都是那些不以为然,而在那些日子变得理所当然。

    李秋生这样沉思想自责的时候,前面的董老爷子就大叫开了。“小子,快快后退几步,老爷子脚下触发机关了。只怕咱这一回在却难逃了,你得小心应对些。”

    说毕,说时迟,那时快,片刻之间就在董老爷子的脚下两步之遥的地方倏然烈开了一条缝,随着闷闷的响声迅速向两端拉开距离,露出一道二三仗深的坑道。借着摇拽的火光往下一瞧,妈啊,坑道内布满了密密麻麻耸然矗立的长枪和尖刀。这会儿若是老爷子或者李秋生不小心掉了下去,这身上的窟窿估计是如插针毡了。

    眼前突然出现的变故让董老爷子顿时慌了手脚,这深坑的两端伴着闷响越拉越长,而且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就算老爷子身上有那么一点狂妄的武功,但在没有援手和工具的情况下,要越过这个刀枪剑林似乎有些困难。

    董老爷子的脸色变得疑固开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李秋生说道。“小子,知道老爷子为什么要走在前,你走在后吗?那是因为你对这些世道完全不懂,老爷子怕你涉世未深,难以防范。所以即便我老爷子出了什么意外,你还是可以退回破院去的,最少咱们不必两人同时死去。”

    “喂,喂,老爷子,这个深坑有这么严重吗?咱们这么多困难都有经历过来了,还在乎这个刀枪之坑吗?”李秋生又是摆出一副瘪三的模样说道,似乎在安慰董老爷子的担心和顾虑一样。

    “小子,你不用这样安慰我的。你看这刀枪之坑,长度已超过三仗多。就算我能飞跃过去,但是身上带着你一个人我是万万飞跃不过去。你出不去,纵使我出去了于你又有什么用呢?等于是白费力气一场。”董老爷子一边分析眼前的情况,边说道,好像他一时也拿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解眼前的这一难关。

    李秋生步向前来看了看这深坑,除了闪烁着光茫的刀枪之光就是黑洞洞的一片,仿佛一个吃人的怪兽正张着血贫大口等待着猎物的接近,它只要轻轻合上嘴便能佳肴尽享。

    李秋生无力地垂下了头,正如董老爷子所说。这深坑若没有工具相助,要想从这里过去,只怕是身上得长了翅膀才能飞越了。

    但是,当李秋生垂下的手触及破衣的时候,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既然要借助工具才能脱困,不如把身上这一套破衣脱下来撕碎成条,再绞合成绳岂不是两全奇美了。

    李秋生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董老爷子也正在俯视着他,那情形显得特别古怪而复杂。

    李秋生似看穿了董老爷子的心思一样,他起身扯下身上的破衣,便一条一条的把布条撕起来。董老爷子则接线成条把李秋生撕下的布条一一绞合,倾刻间便接成了一条有力的细布绳。

    董老爷子抓起破布绳扯了扯,看看没有断裂 和受不了重力的可能,便在布条的另一端绑了一根火把上烧剩的木梗,在地上怒力磨擦了一下,那木端就露出了尖利的皱型。好像一把锋利的铁钉一样,只要一用力就能狠狠的钉在暗道的坭土之上,凯然不动。

    董老爷子做完了这一切试探之后,才把李秋生和自己捆绑在一起,然后退后几步,再发力冲起,借势凌空一跃便越到了深坑的上空。眼看离另一端的洞口还有两仗之遥就要掉下深坑了,只见董老爷子用力把手中的木钉往另一端尽力一抛,手中的破布绳条便往前一端洞口的地上飞去。

    只听得木石交加一响,那绑着破布绳的木梗便已牢牢地蹶入了地下。董老爷子再借破绳之力,一闭气又提劲上跃,沿着洞壁借力而过。

    董老爷子这一跃,跃得好险,只听得那破布不堪受力之重,呸的一声断裂之响,破布条便失去了重心往下坠。董老爷子见势,眼见功成垂败,急得又用力一挺,抓住就要坠下的破绳头又借力一纵,总算连人带绳挨到了暗道的另一端边沿,没有直接掉下深坑之内。

    李秋生伏在董老爷子的背上,见势不妙,急中生智,也学着董老爷子的样子,赶紧操出怀中那柄匕首往暗道边上尽力一插,总算稳稳当当地把二人挂靠在了暗道的边沿之上。

    二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董老爷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急剧之间说道,“小子,够机灵。关键时刻咱们还得通力合作,这一回你做得最好了。”

    李秋生得意地答道,“是,危急时刻咱也是能帮上忙的。哎,哎。”

    两人挣扎着爬上了暗道,已是筋皮力尽,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

    李秋生本想就地休息一下,缓缓筋皮力尽的身体。但是董老爷子却在耳边摧促道,“小子,别耍蛮了,咱们还在这暗道之中呢?还不知道要经历多少危险呢。不能就此打住,咱们应该一鼓作气走出这暗道才能停下来休息片刻,不然触动了机关那就等于在鬼门关边上走了。”

    李秋生无奈地盯了董老爷子一眼,嘴唇一紧,从又跟着董老爷子迈开了向前走的脚步。

    两人这一走,他们爷俩居然再没有遇上什么阻挡就走出了暗道外。

    原来这暗道连着山的那一边,在破院村落外的正东方。

    洞口外是一条羊肠小道,隔着悬涯边,一条几仗宽的大河直通到山村外的官道上。

    此时,天仍微黑,黎明前的黑暗就在这一瞬间显得愈加浓重,冷凉的山风呼呼吹过。吹得两人犹如失魂落魄的逃亡乞丐一样,居然破落到无力应对的地步。

    天空犹有几颗明灭可见的寒星,仍在迸射击出是后的光芒。

    李秋生就像一摊烂泥团一样颓然跌坐了下去,四脚一趴,就在暗道外的地上躺直了身子。

    董老爷子也明显吁了一口长长的积气,随着李秋生的身子轰然倒下的一息,他也熬不住的慢慢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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