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自刘脂儿和董嫣芷一鼓作气,从北疆小镇狂奔直赶急回宫中之后,二人就再也没有落得一时心安过。总是时不时,或者间或中从心里跳将出来李秋生的影子,又在无形中深深打动着她们二人的心。以致二人终日口中叼念的,心中所想的全是李秋生一个人的影子。

    可是,由于缺失了李秋生的存在,再加上太后一时亦是心念沉重,满嘴飙出的都 是有关李秋生的话题。众人一则恐怕太后相念成痴 ,二则怕彼此整日相见反添悬念深重,故而刘董二人为避人之嫌,再招若是非,只得暂时租住在京城的一处别家小院。

    小院不大不小,可是亭台楼櫊则是一应俱全,相住两人,卓卓有余。什么皎花照水,明月朗星,汗牛充栋,绵绵余余,凯不相赘。如此住地,竟也是一处人间难闻得的幽静之室。

    刘董二人从宫内搬入此住之后,除了每天挂念李秋生之事和打探宫中传递的消息之外,倒也是过得一时安闲清逸的。相比之前的奔波劳碌日子,自是安然舒坦了许多。如此相住下来,二人倒也是一时受宠若惊,心无挂碍了。

    但是,经不得李秋生这北上寻母失踪之迷一闹,宫中的太后梁氏和国主李天昭二人倒是急得急将开来。一边是太后梁氏整日叼念着离此北去闹了失踪之迷的李秋生,一边是国主李天昭悬心大将军李亮光领兵北上,稍有不慎就会引起邦国故交之大战。如此一来,母子二人各为心事之念,也形同刘董二人此时的心事一样,却也是显得两般热闹。

    这一日,离大将军李亮光领兵北上已过一月有余,但是有关李秋生的消息却是点滴不见。国主李天昭一时气得在养心殿内大发雷霆,怒不可遏。

    他气愤休休地指着王公公刚刚送进来的密报喝道,“什么即日就可有李秋生的消息了,这不是大将军李亮光分明在敷衍朕吗?李秋生他人找不着就说找不着了嘛,何苦还在密报里说即日就可有消息啊?大将军李亮光这即日之说,朕一个多月来听得是无数次了,到最后就是不了了之,推委塞责而已。”说着,把那些刚送进来的密报用力一甩,竟然全撤落在了地上。

    片刻之后,猛然又见李天昭瞪着那些散落一地的密报,激将得手舞足蹈的狂笑道。“李秋生啊,朕顾念你是王兄之子和太后宠爱之孙,不惜倾国之力寻找于你。可是你呢,为什么要让朕失望啊!你不知道朕派兵北上乃是兵家大忌吗?还有大将军李亮光啊,枉朕深信于你这么多年,不想你这个时候却按兵不动,让朕深失为望。你如此之做作图谋的是什么啊?”

    “还有,还有,你竟敢在密报里说将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便宜行事?朕问你,你是朕的臣子,不受君令?受什么命啊、还便宜行事呢?我看啊,你这是拥兵自重!”

    一连听得国主李天昭如此深恶痛绝的愤怒之咒,王公公吓得浑身打颤地跪伏在殿中,喃喃自语道。“皇上,奴才以为大将军此举实是不得已而为之。皇上,你可静心想一想,北境之辽阔,又山高林密,若是那些劫捋人质的贼子和奸孽小人,把李公子藏匿其中任何一个地方,就是国主再发十万雄兵北上寻找,一时之间亦是毫无结果的。”

    “所以,奴才以为那才是大将军李亮光实在是不得已才为的事情,一则免了国主的担忧挂虑之心,二则国主突然进兵北上必然引起邻国异邦的高度猜疑,想来他们这时也会在北境屯兵相拒,以抗我军突然进犯。三则大将军李亮光此乃忠祯不义之人,奴才以为大将军断不会倒戈相反,负了国主的此翻眷顾。”

    李天昭愤怒之下,猛然听得王公公如此全情合理之说,刚才绷紧不安的心,一时之间好像倒是安静了一些。他疑目长看了眼前跪伏在地上的王公公一眼,突然如释重负的自言自语道。“唉,王公公,刚才可能是朕一时大过激气了,以致差一点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你啊,有时候还真是朕的好帮手,一言之下竟可解朕之万忧千愁。”

    “王公公,起来吧,不要再这样跪着了。刚才呐,真是难为你了。”

    “不,国主,千万不可这么说。这是奴才应该做的。”王公公站起身来说道,又转身为李天昭递过了一盏茶。

    李天昭接过茶,刚放到嘴边轻萌了一下,就听得隔宫的院内突然传来了一阵悠扬舒坦的古琴之声,仿佛那烈日下潺潺流动的溪水,安然地侵润着一切。  他惊奇地问道,“王公公,这是那一宫的宫人在拨琴弄弦啊?朕怎么就听着入迷了呢?”

    王公公应声道,“这,这,这是西院的颖公主在学习古琴之技呢?奴才这就过去,喝止了她,莫让她惊扰到了国主清修之心。”

    “慢,王公公,既然是颖公主爱好习琴,那就由得她去吧。想来这琴声也是惊扰不到朕什么清修之心的。”李天昭微笑着说道,突然闭上双目,沉吟细听,好像是摆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片刻之后,突然又听得王公公哦然说道。“国主,奴才记起了来。若是论起这琴棋曲艺之技来啊,只怕是没人能赢得了那个董嫣芷。”

    “董嫣芷?”李天昭突然睁开眼睛,嚯地从卧槢之上跳将起来说道。“王公公,你说的就是那个跟李秋生一道生死不离不弃的董嫣芷?她的琴声朕听过,当时确实是琴艺一绝,只可惜当时发生了意外之败,她就,唉,……”

    李天昭一时摇了摇头,竟然说不下去了。王公公不知所以然,故作惊悚道。“国主听过她的琴声?那岂不是过耳不忘,至今犹存在心头吧?”

    “可惜她是李秋生的人,不然朕必定招入宫来听听她的琴艺之音了。”李天昭一时又漠名的谓然叹道,好像很失意的样子。

    王公公侧目一瞟,但见国主李天昭的心神顿时愰然若失开来。他怯怯地上前作伏道,好像很是害怕被责罚的形状说,“国主,这无妨的。如今董嫣芷就住在京城的别家小院内,受着皇恩呢。国主若是想听听她的琴棋曲艺,解了心中的忧愁,奴才这就这国主安排去。”

    李天昭一时惊得瞠目结舌道,“王,王,公公,这样可以吗?太后不会反对吗?”

    “唉,这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太后也不至于出言反对吧。”王公公捉摸着李天昭此时六神无主的心思驳斥道,似乎他的心中早已策划好了这一场戏,就等着主角往里边钻了。

    李天昭沉默地坐了下去,再不出一言。

    京城的别家小院内,董嫣芷宛若一位下落凡尘的仙子,一人独坐在池边的荷心亭中,神思恍惚,倚栏而望。

    此时,她两眼水灵灵地直视着池中一支刚刚出水的青莲,还有停留在荷 尖之上摇摆不定的红蜻蜓。阳光如春日的明媚和煦地映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一张古琴就如退去鞘盒的利剑,明晃晃地闪耀在亭中的大案上,分外显得古色古香。

    微风飘动,池中的青荷顿时飘渺摇拽起来,呈显在董嫣芷的眼里仿佛如梦似幻一般,有如李秋生那飘渺隐若的身影又在这一瞬间浮现开来。她痴痴地轻呼了几声,“秋生哥,秋生哥,你在哪 ?你别丢下嫣芷不管了啊?嫣芷,想你了。你在哪,快回来吧。”

    董嫣芷这样轻哼着的时候,突然扶栏而起,直愣愣地抚摸在那一张古琴上。霎时,琴声如同飘渺的仙乐一样悠然而起,心旷神怡地在荷心亭降生开来,直传入漠漠 冰冷的九宵。

    一曲已罢,悠扬的琴声仍在四周弥漫不散,凄清的境遇幻如云烟袭来。董嫣芷稍微抬头看了一眼池中变得摇拽不定飘渺如烟的青荷,赫然苦笑开来,复又抚琴一曲,长长地侵寐在其中。此时此刻的董嫣芷就像风中飘荡的柳絮,无根无由;又像雨中的浮苹,淹没水中,滂潮而生。

    正在董嫣芷内心陷入如此激情澎湃之时,把手中的琴声调拨得到了极致之处。院外突然传来一声的清脆赞誉之声,跟着一个身穿金黄色紫薇星徵绸服的男子就站在了她的面前。

    董嫣芷蓦然一惊,直愣愣地跪下来惊呼道。“草,草民,董嫣芷拜见国主!不知国主驾临,有何见教?还请国主不啬赐教!”说罢,又连连磕起头来。

    只听得那中年男子直呼呼地微笑道,“董小姐,多礼了,平身吧!朕,赐你易座。”说罢,他自己己然在荷心亭中间的石凳上,一时安坐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旁边立即闪过一手持着鹿尘的王公公,赫然站立在李天昭的背后,好像随时听候着他的吩咐一样。

    看着眼前二人突如其来的架势,董嫣芷惊得惶如小鹿一般,刚要轻启珠唇说话,就听得国主李天昭首先开声道。

    “董小姐,朕此番前来甚是突然,但是朕亦是实属无奈之举。一则为李秋生失踪之事朕已焦头烂额,显得有心无力了。不妨趁此良机,大家卒下来共商一是,如何时是好?二则亦是心情烦焖一时排解不开,外出闲暇之余,顺道过来听听董小姐的琴棋曲艺之声。不知董小姐可否卖朕这一张苦脸?大家共渡这一烦焖时光!”

    董嫣芷一时惶然心惊,她即时愣然道。“小女子,才疏学浅,岂敢在国主面前班门弄斧。小曲难瞪大雅之堂,实是让国主大所失望了。”说罢,深施一礼,然后惊惶如恐地则立在那里,漠漠的看着二人。

    听得董嫣芷一时如此推辞,李天昭漠然惊异道。“董小姐,那是你太过自谦了。朕记得,当年你还代表磊杜二府在‘高王府’举行的‘琴柑盛会’大赛上一展身手呢。若不是半道琴弦崩断,想必那盛会的桂冠必是被你所摘了。可惜啊,可惜,实是可惜呐!”

    “啊,陛下还记得那一年的琴棋盛会?哪那时陛下就见过小女子了?”董嫣芷惊得瞪大眼睛问,一时好像迷失了方寸的小鹿一样,不知往那里乱蹦乱跳。

    “当然了,朕,不但见过你的容貌,还见识过你那时的琴艺呢。就连现在歌坊里间不是还传谣有你的赞美之词吗?说什么‘琴若无芷,曲不成艺。歌若无董,五音难全。’这不正是说的是你吗?董小姐,朕说的这一些没的错吧?”

    李天昭一时哈哈大笑道,把当下琴棋曲艺和歌乐教坊里的声名赞誉之词,一时全摊摆在了董嫣芷的面前。

    董嫣芷却一时触目惊心,低垂着头悠悠地叹道。“唉,想不到陛下对天下之事如此了如指掌。可是,为什么就不能知道秋生哥他人现在流落在何方?”

    “纵然陛下对董嫣芷记忆犹新,深情不已,董嫣芷也只是一个无知的草民而已,不值得陛下记挂于心。”

    “而董嫣芷已是心不动,眼不动,一切皆为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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