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文洛在福州,泉州,兴化军,建州各处巡行,一共才用了五天不到的时间。

    林斗耀亲自接见了他,礼数极高,放炮开中门,虽然是接的露布使,一路的安抚使用这样的礼节迎接一个团练小兵,实在还是太罕见了些。

    卢文洛却是淡定的很。

    要是在两年多前,一路安抚使亲自接见,令卢文洛免礼,携手进入官衙,卢文洛怕是能吓的昏厥过去,此后终生都不会忘掉这样的场景。

    而在此时此刻,无非就是略感激动,并且为自己是南安府军的一份子而深感自豪。

    当然,更是为君侯骄傲。

    因为卢文洛心中相当明白,眼下的所有的礼遇,所有的一切,均是因为南安侯府堂堂正正的击败了几万海盗,毁掉了他们的舰队,俘虏了大量的舰船。

    南安侯府的力量已经凌驾和碾压在福建路的大小势力之上,这才是露布使被用超高的礼节迎接的根本原因所在。

    从泉州滴水不漏的出来,然后至兴化军,接着回福州港口上船,这时候海面上的船只已经相当的多了,很多避难的商船继续他们的行程,福船的硬帆,波斯船也就是天方船的软帆都张开着,海面平静,夏天时是台风多发的时节,但近来并没有大风,所以商船们都赶紧扬帆启航,希望能把此前避难时耽搁的时间给赶回来。

    渔民们的小船就更多了,他们的船多半是一帆一橹,也可能配桨,这些小船多半在近海的几里地方打渔,也有小船往几十里外走,甚至一直到澎湖一带,那里的鱼群更多,更易打。

    这个时代虽然鱼业资源丰富,但近海地方的渔民也多,竟争颇为激烈,另外捕鱼的手段和办法当然也远不及后世,那种雷达一开,拖网一放等着收获的好事,在这个时代是不存在的。

    渔民们要判断,观察,然后下网,有时候收获颇丰,有时候则是一无所获。

    卢文洛在岸边找了一艘单桅独帆的小渔船,上有五六个渔民,他给了五贯钱,叫这些人将他送到东藩。

    船老大却是坚拒这个丰厚的价格,只愿收三贯便满意了,这些渔民自是认得这位露布使,对卢文洛充满敬畏。

    “实话实说。”船老大道:“若不是多日不能捕鱼,家中没米要揭不开锅,我等一文钱都不当收。将爷们在东藩杀了两万多海盗,平靖了我福建路海面,各人才能继续行商,捕鱼,这是何等恩德,我等岂能不感念?若不知感恩,还是个人么?只是实在没得办法,收三贯钱,够多等撑个把月,能将鱼捕上来变卖换钱,就已经足够了。”

    卢文洛也是没法,他这一路上遭遇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饭馆不收钱,酒楼亦不收钱,买了一些小物事回东藩,亦是不收。

    他绕道从南安镇外的家中经过,整村都是轰动了,千把人在道路两边欢呼长揖,为这个卢家村出去的露布使欢呼,当场便有几百壮丁表示要随卢文洛回东藩从军,父老们亦是恳请,卢文洛的光彩,使无数贫民家庭都动心了。

    要知道在此之前,卢文洛不过也是个普通的庄户人,可是现在他的英武之姿,还有持露布经行时的威仪,足以令这些普通人敬畏叹服了。

    更多的家庭表示愿迁至东藩,经过这一次的战事,东藩给人的安全感犹在福州之上,有那么强悍的军队和舰队驻守,原本人们就相当动心,想去东藩给南安侯当官户,开恳足够多的良田土地,福建人不怕出海,不怕闯荡,不惧离乡,现在东藩已经足够吸引人,会有大批的贫民家庭愿意离开,而地方官府也不会出面阻拦,就连卢文洛这种纯粹的武夫都感觉到了,东藩将会迎来一个快速发展的时期。

    沿途经行之所,卢文洛感受至深,什么是军人的荣誉,什么是光荣,他所经历的一切便是了。

    因为被人拥戴,信任,甚至感受了诸多小娘子大姑娘的爱慕眼神,卢文洛连酒馆都去的少了,一则怕饮酒误了公事,二来就是害怕有损东藩将士的形象,至于赌坊,卢文洛路过的时候心痛的厉害,原本他想借着这次公事,偷偷赌上几把过过瘾,但他能想象出来那种场景,当他在赌坊拴马后,一群赌徒冲他欢呼,然后免费送他筹码,众人会争着故意输给他,这种赌钱法,还不如不赌。

    现在,在摇摇晃晃的渔船上,卢文洛又感受到了这种深刻的变化,他呆了半响,满是长毛的脸上有一种神思不属的神色,半响过后,他才对船老大道:“我等只是奉命行事,一切均是南安侯的功绩。”

    “当然,当然!”船上的所有人均道:“现在福建路,谁不知道南安侯乃天降星宿,护佑我福建路平安!”

    ……

    卢文洛的小船从早晨出发,下午太阳高悬时就已经至花溪岸边。

    港口一切如旧,原本的长垒被填平了,几天时间,仿佛此前的长垒,拒马,鹿角,箭楼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还是长长的堤岸,灯塔,栈桥,仓库,砖石制成的建筑一切如旧,但在靠岸的时候,明显还是能看到一些箭孔和投枪插在建筑物上,还没有来的及取下来。

    此外战事的遗迹就是海上的残骸,已经有桨船在拖拽那些漂浮着的沉船,将沉船拖到北边的造船场,这些船上的索具,铁器,帆,还有木材都可以取用,整船修复代价太大,并不值得,但如果有一些破损不是太严重的沉船,倒是可以给修船厂里的匠人们拿来练练手。

    大量的采珠人的小船还活跃着,在岸边的砖石堤岸上堆着不少物品,有很多官员模样的正站在岸边,看来是在清点捞上来的物品。

    采珠人们的水性相当出色,就算是福建本地人也不得不佩服这些人,他们站在船头,毫不犹豫的跃入海中,如大鱼一般的在水底游弋,然后可以逐渐潜入深水之中。

    普通人是沉不下去的,除非在自己脚脖子上拾上铁锚或巨石。

    卢文洛瞪眼看着这些采珠人,这些人时不时的跃下和浮上来,有人手中举着物品,多半的人已经是两手空空。

    这里已经打捞了三天了,估计能捞上来的已经全捞上来了,有不少采珠人在水底游来游去,帮助桨船把沉船绑好,拖离海面,他们的活计已经不多了。

    所有采珠人的脸上并没有要做完活计的沮丧和不安,他们兴高采烈,相当活跃。卢文洛知道,君侯已经承诺把这些人招募为水手,或是上岸屯田,或是在东藩做任何事,待遇肯定不及采珠利润丰厚,但也不必承担随时在水底溺亡的风险,也不会早逝,东藩的生活这些采珠人已经亲眼看到,他们当然相当高兴。

    东藩缺人手,便是渔民都很缺,如果这些人全部驾着小船在南安溪下游或花溪这里捕鱼,对岛上的肉食来源也会是一种补充。

    甚至放羊,牧牛,放鸭子,都需要大量的人手。

    小船没有到栈桥,直接停靠在岸边,卢文洛付了钱,一手持露布长杆,直接从船头跳上石基的码头。

    所有人都看到了露布使,正好徐子先就在码头,众人将卢文洛引到徐子先身前。

    “见过君侯。”

    “免礼罢。”徐子先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他的心情很好,脸上满是笑容,四周的人差不多也是一样的表情,众人都是一脸的轻松和惬意。

    在码头上堆放着从海水里捞出来的东西,一些来自海外的古董器物,不怎么吸引人的注意,可能会有一些大魏收集海外珍品的藏家会对此有兴趣,这些古董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孔和有些头疼,不知道该如何入帐。

    此外就是铜器,甲胄,兵器,这些物资,特别是那些坚固的扎甲相当受欢迎。

    扎甲和锁甲被摆放整齐,清点后已经有人在擦干牛筋上的海水,待晒干后再抹油,收入武库中等待分发到各营将士手中。

    南安府军严重缺乏甲胄,这一次与海盗激战,如果在战前就装备这几百具扎甲和锁甲,将士们的伤亡率要降低很多。

    由于可见的将来南安侯府的收入会增加很多,徐子先已经决定给每个将士装备更好的鳞甲,扎甲是很不错,锻打穿束都相对容易,但空隙大,重量与鳞甲一样,防护能力就远不及鳞甲了。

    每个将士穿戴铁甲,头戴兜鍪,顿项,护臂,护心,护胫,加上网靴,铁手套,这是最标准的重步兵的装束。

    每个刀牌手和长矟手都会这样具甲,而骑兵将会以胸甲为主,加强防护的同时尽量轻装。

    弓手和弩手则以扎甲和锁甲为主,他们一般不上阵肉搏,无需穿太厚重的甲胄,影响开弓射箭的动作。

    成堆的甲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至于满地的绸缎,金银,首饰,铜钱,反而没有太多人注意。

    这些东西当然是入南安府库,然后发成军饷,制成甲胄,弓,弩,制成舰船,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南安侯府已经尽可能的做到了公平,将士们都知道为南安侯效力,土地,官户,舰队,甚至每个百姓,官吏,将士,理论上都属于南安侯府。

    所有人开垦的土地,侯府并未算做是公田,但从朝廷律法上来说,他们的土地收益其实也是南安侯府的一部份。

    而从将士到官吏,再到百姓,所有人都知道,君侯会把所有的金银铜钱换成岛上需要的物资,更多的耕牛,挽马,羊,鸡,猪,各种工具,农具,聘请更多的工匠,建造更多的房舍。

    君侯的住处还是未来岳父帮着修建,他自己可是舍不得花钱修那么富丽堂皇的宅邸。

    在岛上,所有人都知道南安侯会把每一文钱都用在该用的地方,君候自己虽不是粗衣陋食,但亦从不挥霍浪费。

    福州府城的大豪商,大贵族们的奢靡生活,绝不会出现在此时的东藩。

    东藩岛上这种上下齐心的局面,当然是和徐子先的倡导息息相关,由上自下的俭仆和质朴,官吏的奉公高效,将士们的敢死善战,百姓们的吃苦耐劳,当然是和整体倡导的风气有关,这也是团体初创时,最好的局面。

    徐子先对卢文洛笑问道:“林安抚使说什么要紧话没有?”

    “帅臣啥都没说。”卢文洛想了想,说道:“云山雾罩的,俺现在一句实诚话也没想出来。”

    徐子先望着身边的人,李仪,孔和,傅谦,方少群,还有陈佐才,秦东阳等人,各人脸上都是露出笑容。

    昨天晚上,在侯府别院徐子先召开了军政会议,当然是讨论此后福建路的局面。

    众人意见不一,李仪和孔和等人,包括军方的秦东阳都是持重派,认为还是应该继续在东藩发展,做好自己手头的事,慢慢观察大魏这边的局面,然后择机进入福建路,夯实了根基再谋发展。

    有些人,比如方少群,还有陈道坚,军方的刘益等人,主要以少年牙将出身的青年将领为主,则认为机不可失,现在南安侯府在福建路的声望简直是如日中天,如果利用昌文侯府打开局面,抓到某个府,比如漳州,在那里南安侯府的根基会更牢固,抢到地盘,任用自己的厢军将领,淘汰旧厢军,将府军带到漳州,彻底控制住漳州的局面。

    任用亲附南安侯府的官吏,掌控地方财源,将漳州的人力移至东藩,减轻地方压力,减少多如牛毛的杂役赋税,整个漳州在半年内就会完全落入南安侯府的掌控之中。

    如果林斗耀配合,那双方可以合作,如果林斗耀不欲配合,则可以先利用此次战事,在京师多收买御史,集中火力弹劾林斗耀,特别是南安侯府牵头,把这一次的地方军功从林斗耀身上剥离出来,再加以弹劾,会使这个安抚使难安于位,很快就得去职。

    一旦换了新的安抚使,朝廷就会发觉新安抚使想控制地方更难,会面对更多的麻烦和责难,然后只得再换一个。

    从漳州到兴化军,再到汀州,邵武军,很可能在几年之内,南安侯府就能彻底掌握福州城外的所有州府。

    那时候就算赵王和安抚使能控制住福州,又有何意义?

    福建路几十个州县,有百万以上的海外移民,诸多富可敌国的大商家,泉州港口内随时有几百上千艘海船,每年向朝廷提供千万贯的赋税。

    这样的地方被纳入掌握之中,也就是说南安侯府在乱世中不仅有自保之力,亦有进取争霸之力了。

    当然,后面的想法并没有人会说出口,人们都看的出来朝廷在未来会陷入更多的麻烦,很有可能进入乱世,但现在只有一些端倪,还不能确定,并不能拿来当凭据。

    不过,对林斗耀的判断倒是没错,这个老官僚遇到眼下的这种局面,已经陷入了无所适从的混乱之中。

    林斗耀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下一步的麻烦,或者说是没有定论,对南安侯府派出去的人,当然只能含糊其词,根本不会有真正的表态。

    有的时候,一两句话,或是一封信,就能解决很多问题和麻烦了。

    “福州城里怎么样?”

    “杨大府,郑提刑使都接见了属下。”卢文洛颇为高兴的道:“城中百姓异常欢腾,都盛赞君侯,大府,提刑,也是一样,都夸说君侯是福建路的定海神针。”

    “这两位大人对我也算有知遇之恩了。”

    郑里奇其实是因为齐王的关系才和徐子先逐渐走近,开始时还是提携,后来是并存,现在已经有依附的意思了。

    至于杨世伟,这个福州大府当然不会依附,他只凭公心来做事,而且身体老迈,很显然也做不了太久了。

    “赵王见你没有?”

    “没有,大都督府根本无人出面。”卢文洛道:“俺还想讥刺他们几句,可惜没这个机会了。”

    徐子先冷笑一声,对众人道:“若是我那王叔能见一见露布使,我还算是能高看他一眼,能赢也能输,方算得好汉子。”

    旁人未作声,只有方少群轻笑一声,说道:“也算是父子相承。”

    这就是讥刺天子也是一样的脾气,急燥而脸薄,不担担子,有功就抢,有过则诿过于下,赵王这父子二人,真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建州情形如何?”

    “更坏了。”卢文洛沉声道:“从南安,水口,谷口,一路过去,经过县城到府城,一路饥民流民很多,矿工流离失所,到处都是成群结队无所事事的人,团练又活过来了,到处设卡子,等若明抢。矿山停了,各处的工厂也停了,商行歇业,掌柜和伙计无所事事。建州一年前还不是这样,一年不到的时间,已经成了人间鬼蜮。”

    孔和家族原本就是建州迁到水口,闻言愤愤的道:“王越到底要做什么,他这么胡乱闹下去,对他有什么好处?”

    徐子先道:“地方富裕,四方安靖,还有地方主政官员什么事?地方残败,四处生事,王越才有机会把军政大权抓在手中。他抓的权越多,获得的好处当然越大。至于将建州搞的疲敝不堪,反正是继任者的事……这是朝廷的麻烦,和他有什么关系?”

    李仪点头叹道:“本朝近三四十年来对文官太宽纵了,太祖到仁宗之前,可没有什么罪不上大夫的规矩,不论文武,有失职,贪墨,舞弊,疲敝不称职等罪名,俱可弹劾,任用私亲,地方上有文教不伦大案,或是盗案等,官员俱要被弹劾,坐罪。而仁宗后,对武将尚追罪,对文官一般的罪名都宽纵了事,不称职,疲病,俱不管不问,就算贪脏,盗案,最多流放了事。这样一来,官员俱不畏国法,仁宗倒是博了一个仁字,对本朝吏治,却不是好事。到文宗后,成宗荒嬉,文恬武嬉,吏治更不成话。王越为官,前二十年尚且清廉自守,到现在成这般模样,还不是看准了国法不会拿他怎样。就算逼到建州全境俱反,朝廷最多革他的职,捞的钱又不会抄没,也不会追夺出身以来文字,回家照样赐给宫观使职,或是保留勋,阶,照样是士绅,这就是王越的底气所在。”

    傅谦有些纳闷的道:“本朝吏治原本还不错,为甚这三十年每况愈下?”

    众人此时俱是将目光转向方少群,这已经成了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此人在南安侯府的时间越久,众人也是越服气此人的智计本领,特别是其家学源远流长,底子深厚,一些律条,典故,故事,俱是信手捻来。

    “这其实和东胡入寇有关。”方少群微微一笑,说道:“诸君看本朝文宗以来实录,发觉天子对各路官员越来越宽纵,几成故事。原因则是简单,自仁宗后,本朝赋税越收越少,若地方官员不卖力收取赋税,多加杂役杂赋,几乎无法维持每年一亿贯的赋额,为此,朝廷只能宽纵地方……”

    徐子先点了点头,方少群的见解和他的看法类似,大体上,朝廷是借着对文官的宽纵来赎买人心,使官员效力,在上缴朝廷的同时,各地方官员也能借机捞取好处。

    清官获得政声,更容易升迁,一般的官员则获得灰色收入,也就是大家认可的可以捞取的好处。

    贪官会弄的声名狼藉,官位不长,但也不会被追究,这就是朝廷的办法。

    本朝和前唐制度不同,但也有类似之处,就是地方节留存余不多,财权被收归中枢所有,这使得地方官员没有动力在地方征缴赋税,在文宗之前,很多地方的欠税达到三成或四成,一般来说征缴到七成就被视为合格了。

    文宗前后,赋税下滑异常严重,相较一亿六千万贯的高水准下降极多,主要原因一则是权贵避税较大魏早期要严重的多,二来就是这几十年来灾害严重,除了天灾外,东胡入侵的危害,海盗的兴起,对工商贸易和农耕的破坏都相当的严重。

    若不是对官员贪污不法的宽纵,等于是给官吏分红的手段来维持,怕是大魏的赋税额度早就降到一亿贯以下了。

    “这不是饮鸩止渴吗?”孔和愤然道:“怪不得这几十年百姓越来越困苦,朝廷不思从体制上着手,而是用这种办法使官员卖力,让他们鱼肉百姓,简直是混帐之至。”

    “律令体制改起来千难万难,哪有这种潜规则来的容易和见效?”徐子先苦笑道:“这个事我早就想通了,一时不敢说出来,就是怕玄平你受不了。”

    孔和道:“现下我明白了,此前贪官不多,不是自律,是官员尚有上进之心,想获得更高的官位和留名青史,现在大魏越发象王朝末世,王越这样的官员就会越来越多。既然大魏快不行了,管新主是谁,先替家人捞足了好处再说,君侯,我说的对吗?”

    徐子先苦笑点头,孔和原本就是聪明人,此前没有点透的事,稍一点拨,孔和已经彻底想明白了。

    当然,这么大的国策,不可能完全按徐子先和方少群所说的那样执行,但此事多半就是几十年前的天子和重臣密议,并且逐渐实施。

    效果也是不错,天下骚然,战乱,海盗,流寇,天灾,诸多不利因素加在一起,朝廷还是能岁入过亿贯钱,这就说明地方上的官员,确实是在用心催缴各种赋税。

    至于其加了多少杂税,多少官员和吏员中饱私囊,这个数字已经难以统算了。

    在如此沉重的税赋之下,可谓“衰世掊克之法,略以尽行,剥肤摧体,无所不至,膏血无余。”

    这便是大魏工商海贸发达,但民间越来越穷困,而中枢也并不富足的原因所在。当时的决策可能是权宜之计,现在却是已经积重难返了。

    “愿君侯能早执福建路的大权。”孔和原本是稳进派的,此时也是忍不住肃容道:“君侯早一天掌权,福建路的吏治就能早日厘清。”

    “也没有孔玄平你想的那么容易。”徐子先对众人道:“此时时机未至,且岛上多事,诸君莫急,我们姑且待之。”

    这便是徐子先明确表态了,众人不管急进还是稳进,却无人出声再抗辩,方少群喉节动了两下,毕竟还是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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