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板朝门外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最近这几天,你可要盯紧那些铃铛了。”

    我不禁有些疑惑:“盯紧那些铃铛?为什么?那些铃铛到底是干什么用的,我看每个铃上都贴着一个人名。”

    江老板说:“那些都是老巷子里的住户。凡是住在这里的人,都要把自己的一部分魂魄交给仉家,仉家人则将魂魄附在了铜铃上。”

    我顿时皱起了眉头:“把魂魄交给仉家?”

    在那时的我看来,夺人魂魄,绝对不是正道中人会做的事。

    江老板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就对我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住在这地方的人,都是容易招惹邪祟的体质,仉家人将我们的魂魄封在铜铃里,一来呢,是因为我们这些人在撞客的时候,三魂七魄都很容易受损,你们老仉家的人每次都是靠着铜铃里留下的一点点残魂,帮我们修复受损的魂魄。二来呢,我们的魂魄附在铜铃上以后,那枚铃铛就能和我们命理相连了,一旦我们出事,铃铛就会响起来。”

    我挠了挠太阳穴:“合着老仉家是为了保护你们,才从你们身上取走魂魄的?”

    江老板笑了笑:“这是你们老仉家的生意,你们负责保护我们,而我们呢,每做成一笔单子,都要给老仉家一成分红。另外,不是仉家从我们身上取走魂魄,而是我们自愿给的。”

    在江老板说这番话的时候,从厨房里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他像阵风似地来来回回好几次,将十碗小面摆在了桌上,随后又一阵风似地回了厨房。

    “尝尝看。”江老板将一碗小面推到我面前。

    我从筷筒里抓了一双筷子过来,试着吃了一口。

    麻、鲜、咸淡,以及口感,都非常的地道,唯一的缺憾是不够辣。

    江老板一脸期待地问我:“怎么样?”

    我说:“味道很正,就是不够辣。”

    她无奈地笑了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咱们这买不到好的海椒,怎么做都出不来那股辣味。”

    我点头:“也是。哎,你还没说,我为什么要盯紧那些铃铛呢,难不成巷子里的人经常出事,铃铛经常响?”

    江老板:“不至于,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一年也就是能响一两个铃。我是考虑到,你刚刚从二爷手中接过生意,最近可能会遇到一些麻烦。”

    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你的意思是,仉如是会跑来捣乱?”

    “那家伙跑不了,他肯定会来捣乱,”江老板靠在椅子背上,一边思考着,一边说:“不过他不会动巷子里的街坊,也不会让铃响。说真的,我并不担心仉如是,我担心是其他人。”

    我问她:“担心谁?”

    江老板沉思了小片刻才开口:“其他宗门的人,我在这住了二十多年了,宗门里的人见了不少,能看得出来,你们老仉家在行当里的人际关系比较复杂,有些宗门和你们的关系很好,可也有一些宗门,把你们仉家当成了敌人。过去他们慑于仉二爷的威名,不敢在这里闹出乱子,可旧货店一朝易手,他们说不定会有一些动作。你要知道,这条老巷子对于行当里的人来说,就是一个金矿,很多宗门都想从这里分一杯羹呢。”

    我一口气吃光了大半碗小面,觉得辣劲不够,又从桌角的调料盒里弄了一勺辣椒粉倒在碗里。

    江老板:“你还真是挺能吃辣的,不过我听仉立延说,习武的人还是吃得清淡一些比较好。”

    我笑了笑:“来渤海这边一年多了,实话实说,平时很少吃辣,可又觉得,如果小面缺了辣,就不是小面了。”

    江老板:“也是。”

    说话间,她又朝着门外看了看:“看这天,好像要下雨啊。”

    从今天上午开始,天色就阴得厉害,不过这和我无关,我只管吃我的饭,江老板则望着门外,一个人出起了神。

    我将最后一碗小面端到跟前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阴了下来,这场雨没有任何前奏,就是突然下起来的,我吃着小面,听着门外的哗哗雨声,心里格外的安逸。

    等我结了账,江老板拿来了一把伞,一支笔,还有一个本子,对我说:“趁着大家都没打烊,你最好在各个店里转一下,把每个人的名字都记录下来。免得等到铃铛响了,你都不知道是谁家出了事。”

    我指了指江老板手里的三洋东西:“多少钱?”

    江老板笑了:“不要钱了,本子和笔送你了,雨伞下次来吃饭的时候还我。对了,我全名叫江慧玲,已经帮你写在本子上了。”

    不得不说,江老板是个很会和人打交道的人,你和她相处的时候,一点也不会有距离感,自然而然就能和她说上话。

    从小面店出来以后,我就挨家挨户地转悠起来,每进一家店,就问问店主的名字,一个一个地记录在本子上。

    每一个店家都知道我是仉家的人,知道我是二爷的徒弟,也知道我已从二爷那里接手了旧货店的生意,每个人都对于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有些是真情实感,有些是虚情假意,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以后要常常和他们打交道,谁是真,谁是假,以后可以慢慢摸清楚。

    几乎所有的店面都开门了,除了位于巷子中段的一家文具店,我来到店门前的时候还听到屋子里有人说话,可当我敲响店门,里面的声音却戛然而止,除此之外,我还感觉门缝里的光线突然暗了很多,显然是里面的人关上了灯。

    我心里正纳闷,就听到旁边有人对我说:“这家店的掌柜叫宋子易,他是仉如是那边的人,不会给你开门的。”

    我转头一看,冲我这边说话的人,是废品店的俞老板,刚才我进他那家店的时候,他一直叫我“大掌柜”,除此之外,嘴里还经常蹦出几个不常见的老词,以至于有时候他说的话,我都无法完全听懂。

    “你和这家店的老板熟吗?”我指了指紧闭的店门,问俞老板。

    他摇头:“他是仉如是的人,巷子里的这些街坊邻居都不待见,我和他也不熟。”

    说完,俞老板就退回了屋里。

    我歪着头,用侧脸夹住雨伞,又翻开本子,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文具店,宋子易。”。

    在巷子里走了一整圈,除了宋子怡的文具店,还有一家寿衣店没开门,听附近的几个老板说,这家店的老板姓温,是个赶尸人,这两天去云南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也是听附近几家店的店主说,在老巷子有三家看门店,这家寿衣店是其中之一,另外两家看门店则是俞老板的废品店和江老板的小面店。

    所谓看门店,就是说,他们把店开在这里,是为了帮老仉家看场子的。

    江慧玲说她自己是个半门清,其实根本就不是,这家伙是黑苗的蛊女,兼修南洋降头术,听说修为不高,可手段特别厉害,是整条巷子里最不好惹的两个女人之一,另一个女人就是我的堂姐仉亚男,她和江慧玲两个人是闺蜜。

    俞老板表面上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却和接生有关,我也是听巷子口的王老板说,俞老板是专门给鬼物接生的,我好奇,鬼物还能怀孕生子吗,对于此,王老板也说不出什么来。

    本来我还打算到俞老板那里回访一下,问问他给鬼接生是怎么回事,可毕竟和人家不熟,我到了他家的店门口,却没好意思进去。

    眼看着雨已经停了,我就收了伞,回到了江老板的小面店。

    一进店门,江老板就靠在柜台上冲着我笑,我将伞放在柜台上,一边说着:“你不是说自己是半门清么,可别人怎么说,你是苗疆的蛊师?”

    江老板笑了笑:“我不是蛊师,是蛊女,两者之间还是有区别的。怎么样,在巷子里钻转了一圈,有什么发现?”

    我打开本子,快速翻了翻记在上面的人名,撇撇嘴说:“总觉得好像你们每个人都有秘密……住在这里的人,和外面的人不一样。”

    江老板显现出一丝好奇:“哪里不一样?”

    我随便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对江老板说:“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这里人的,气质和外面的人不一样。怎么说呢,我感觉住在巷子里的人,都有点……发虚。你和俞老板例外。”

    江老板笑了笑:“你见到俞文焕了?温浩铭呢,见到那家伙了吗?”

    “他去了云南,据说要过阵子才能回来。”

    江老板伸出手,在雨伞上轻轻擦了一下,原本那把伞还湿漉漉的,可她就是这么轻轻地一擦,粘在上面的水竟然瞬间就蒸干了。

    她将雨伞立在墙角,又对我说:“他们的魂魄不完整,从表面上看确实虚得厉害。”

    我说:“但也只是脸色有些发虚,可不管做什么,又都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如果不看正脸只看背影和动作,你会觉得这些人好像都吃了兴奋剂一样。”

    江老板笑了:“那是因为龙骨。”

    “龙骨?”

    江老板:“嗯,其实在早年的时候,这里曾是一个葬龙坑。我也是听二爷说,早在唐朝年间的时候,有一条三脚龙从天而降,就落在了这个地方,至今在老巷子的地底下,还埋着一根千米长的龙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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