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计这应该是雇主打来的,立刻接通电话。

    “是仉先生吗?”电话里传来一个十分温和的声音,语速不快不慢。

    能听得出来,说话人的应该上了年纪。

    我问:“你是师华荫的什么人?”

    对方似乎没想到我一上来就这么问,顿时沉默了一下,随后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出了机场有一个希尔顿酒店,我在这里恭候您,请您务必要来。”

    他也许是有些话不太方便在电话里说,我也没再多问,当场应下了他的邀约。

    通话结束以后,我这边先挂了电话,他则一直很有礼貌地等着,没有主动挂断。

    仉亚男说得没错,对方确实是个很有修养的人。

    出机场没多远,我就在路边看到了希尔顿酒店的牌子,过去我的听说过这个酒店,但因为消费不起,也只是听说过而已,从来没有进去过。

    在老仉家待了这么久,我的着装风格也变得和仉家人一样了。

    一身灰色的唐装,八卦钱和阳线缠在手腕上,通灵宝玉也被我戴在胸前。

    我见惯了这样的行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在别人看来,我这身打扮却和常人有着巨大的差异,就连我的身份,在他们眼里好像都发生了变化。

    过去我去饭店吃饭的时候,店里的招待通常不会拿正眼看我,也不知道是因为我的着装气质与大多数人不同,还是因为大酒店里的服务比较讲究,我刚进酒店大门,就有招待上来拖走了我的行李箱,说是要寄存在服务台那边。

    我让他小心保管我的行李,说里面有不少名贵的东西,招待都一一点头答应着。

    而所谓名贵的东西,指得就是箱子里的中草药。

    招待刚刚拿走我的行李,远处就有人笑着朝我招手。

    对方是个年纪在七十上下的老人,他的身材清瘦,一身西装革履的打扮,胸前还挂着一条亮银色的怀表链。

    他快速走到我面前,伸出双手和我握了一下:“是仉先生吧?”

    虽说上了年纪,但他的步伐非常轻盈,走路时竟不发出一点声音,而且握手的力道也恰到好处,既能让人感觉到他的热情,又不至于因手劲太大而导致别人的反感。

    在说话的时候,他也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

    我冲他笑了笑:“怎么称呼?”

    他立即还我一个笑脸,可嘴上却说着:“我叫什么……不重要,呵呵,不重要。”

    行,不想说就不说,反正我是来做生意的,又不是要交朋友,等这次的事情处理完以后,我和眼前这位老绅士就是天涯两隔,谁也见不到谁。

    这么一说的话,他叫什么,确实不重要。

    老绅士引着我上了二楼,他一早在这里预订了雅间,自有招待为我们开门,我和老绅士落座以后,很快又有人端来了牛排。红酒是早就打开的,我们进屋的时候,已经醒了一段时间。

    老绅士让招待离开,又要起身为我倒酒。

    我摆了摆手:“今天晚上可能要做法事,我现在不能喝酒。说正事吧,师华荫到底是什么情况?”

    老绅士冲我一笑:“现在时间还早,咱们不着急。对了,看仉先生的面相,应该年纪不大吧,不知道仉先生是哪门哪派啊?”

    从他的语气中,我感觉到了一丝提防,看来他并不信任我。

    可我又不能回答他的问题,如果我说自己今年才十九,我估计他会觉得我更不靠谱,至于老仉家是哪门哪派,我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看样子,只能在他面前小露一手,先稳住他再说。

    想到这,我朝着门口喊了声:“服务生!”

    立刻就有人推开门,问我有什么需要。

    我问他:“身上带酒起子了吗?”

    招待点了点头。

    我又对他说:“在哪个口袋里,指给我看。”

    招待显得很疑惑,但还是指了指上衣右侧的口袋。

    我冲他一笑:“没事了,你出去吧。”

    那个招待显然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愣了一下才转身离开,并轻轻将门带上。

    我从余光里看到,老绅士现在也正用很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就在门快被关上的时候,我立刻撒开了阳线,手腕一抖,八卦钱顺着阳线上的力道,只一个瞬间就穿过门缝,无声无息地飞进了招待的口袋。

    随后我手腕一顿、一收,八卦钱就带着酒起子一起飞进了我的手中。

    门外的招待恐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依旧轻轻地将门关上。

    我摊开手,将酒起子推到老绅士面前:“我今年多大,哪门哪派,很重要吗?”

    我这一手三吊钱虽然还欠火候,不过对于眼前这位老绅士来说,应该有足够的震撼力了。

    老绅士看着桌子上的酒起子,发了好半天的愣,随后才慢慢站起身来,朝着我鞠了一个很深的躬。

    “我是肉眼凡胎,没见过真龙真虎,希望先生不要见怪。”

    我笑着摆摆手:“没关系,我也理解的,这年头骗子太多,多一份警惕也是应该的。”

    老绅士坐下以后,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为了小少爷的事,我已经找过不少人了,可每个人来的时候,都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大言不惭地说一定能救回少爷,可……可每个人见到少爷的样子以后,要么就是说事情麻烦,他们处理不了,要么就是草草做场法事就走,可少爷却一直不见好。”

    他说话时还是时常停顿,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光靠着三吊钱的手艺,还不能让他完全信任我。刚才他朝我鞠躬,也只能算是一种客道罢了。

    不过我也无所谓了,反正酬金才两万块钱。

    我挠了挠太阳穴:“你应该是师家的管家吧?”

    老绅士:“先生慧眼,我确实是少爷身边的管家。”

    我说:“过奖了,我也是听你叫他少爷,才做出这种推断的。一般人应该不会这么叫。好了,不聊这些,咱们还是说说正事吧,师华荫到底是什么情况?”

    老绅士立即点点头,开口道:“有些事,我已经和接头的人说过了。不过有些隐情我没敢说。”

    “那就说说你没说的事吧。哎,我有个问题想提前问一下,为什么师华荫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的父母却完全不知情呢?”

    从见到这位老绅士开始,我说话就总是要端着一副高人的姿态,说真的,我现在有点装不下去了。

    老绅士说:“老爷和太太这两年遇到了官司,一直在省城,那件官司对于师家来说很重要,我不敢让老爷太太分心,就一直没敢将少爷的事告诉他们。”

    先是少爷,现在又是老爷太太地叫,听老绅士说话,会有一种回到了民国年间的错觉。

    而老别墅里的血案,也是发生在民国年间。

    我中途将老绅士打断:“你平时说话也是这个样子吗?”

    老绅士:“先生指得是什么?”

    “你平时在师家,也是老爷太太这么叫吗?”

    “是啊,一向是这样。”

    见我点了点头,老绅士又对我说:“少爷他这段时间,其实没疯,而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说到这里,老绅士欲言又止,我也没催他,只是默默地等着。

    过了很久,他才继续说道:“最近这半年,每天早上,少爷总会在八点之前起来,到院子里打太极,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套大人的行头和一个很旧的公文包,九点之前,他就会穿上那套衣服,提着公文包来到客厅,在桌子上写写画画,这样的状态会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每天都像上班一样准时,而且在那段时间里,他好像看不到其他人,只顾做自己的事,也不吃东西。”

    我插嘴问了一句:“下午五点以后呢?”

    老绅士没有立即回应我的话,依旧按照自己的思路说着:“从少爷出生开始,就一直是我在照顾他,我能断定,少爷从来没有学过太极拳。而且他在桌子上写写画画的时候,写出来的全都是一些看不懂的字……”

    我立即发问:“那些字是不是看起来很熟悉,却又一个都没见过?”

    老绅士:“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上次在东北老林看到鬼门关的时候,我也曾见到过类似的文字,二爷曾说过,那些文字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

    不过这样话我也不好说出来,只是朝老绅士摆了摆手:“你继续说吧。”

    “少爷每天都是那个样子,半年了,从来没有任何改变。下午五点以后,他会一个人到餐厅吃饭,过去少爷吃东西总是很快,可这半年,他每次吃晚饭至少要三个小时。只要九点一过,他就会一个人前往老爷给我的那栋别墅。我曾偷偷跟着少爷去看过,就看到少爷每次去的时候,好像都有人在门口等着他,他还和屋里的人亲昵地打招呼,那副样子,就像是丈夫见到了妻子一样。可我悄悄凑到窗户前,却发现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少爷一个人,他坐在沙发上,和什么人聊着天,手上还时常拿着一份发黄的旧报纸。”

    “什么样的报纸?”

    “也不知道少爷是从哪里弄到了那份民国年间的旧报,白天就将它装在公文包里。”

    “你们就没阻止过他吗?”

    “我们也试过拦住少爷,可少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一天比一天消瘦,可力气却大得出奇,四五个佣人都拦不住他,我们也曾试着将他锁在家里,可他却总是能出来。”

    “看过大夫吗?”

    “看过了,西医中医都看过,也请当地最好的心理医生到家里来看过。少爷的身子只是虚弱,没有其他问题。心理医生说,少爷是得了很严重的臆想症,可我知道,少爷绝对不是得了什么臆想症,他这是……这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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