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这人一旦腼腆起来,后背就会习惯性地躬起来,给人一种特别局促的感觉。

    以前看到他这副样子的时候,我总是觉得,这个人可能天性软弱,属于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性格,可现在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却觉得他似乎是被心里的什么东西给压住了,甚至于在那腼腆的眼神里,我还看到了一种别样的无奈。

    在我和李淮山感激的眼神中,老胡默默地走进了厨房,接下来我们就听到一阵轻轻开启冰箱门的声音。

    老胡的手脚很麻利,十来分钟就帮我们热好了饭,为了不打搅疯女人休息,我和李淮山端着锅子和碗筷回自己的卧室里吃,老胡似乎没想到我们竟是这么体贴的人,在我们回到卧室之前,他一直用很小的声音反复对我们说着“谢谢”。

    回到卧室以后,李淮山将锅子放在地上,一个人闷闷地吃了起来,我则从行李箱里拿出了剪刀,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新买的外套。

    李淮山嘴里嚼着一块肉,口齿不清地问我:“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我没吭声,直接拿起剪刀,将手中的上衣剪成了一根根碎布条,完了又用这些布条将门板和门框间的缝隙堵得严严实实。

    李淮山眼睁睁地看着我折腾,等门缝完全被堵死,他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我吐了口浊气,随手将剪刀扔在一边,又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随后才对李淮山说:“我这有点事得跟仉亚男咨询一下,老胡家的门四周全是缝隙,我做一下隔音,别吵到人家两口子睡觉。”

    李淮山瞪大了眼:“那也不用把刚买的衣服剪碎吧,我看你就是有钱烧的。”

    我一边摆摆手,示意李淮山先别说话,一边拨通了仉亚男的电话。

    都这个时间点了,我本来以为仉亚男已经睡了,可电话接通以后,我却听到了一阵很嘈杂的声音。

    过了一小会,仉亚男才醉醺醺地在电话另一头喊:“都几点了,你这是打得哪门子电话呀?”

    我不由地皱眉:“你喝酒了?”

    仉亚男先是一阵傻笑,接着又说:“老江今天过生日,我就带着老温和老俞给她庆祝呢。哎,你要不要和老江说话呀,她这几天没见到你,老想你了呢。”

    仉亚男刚说完话,电话里就响起了江老板的声音:“我才不想他呢,可他要是不回来,我们家的小面就没人吃了,哈哈哈哈哈,你弟弟就是个大吃货,不对,大饭桶,哈哈哈哈哈……”

    听江老板那飘在半空里的声音,她好像比仉亚男醉得还厉害。

    也就在她说话的档口,我还听到了温老板在发了疯似地唱歌,要是我没估摸错的话,这几个人应该是先喝了一顿大酒,又跑去K歌了。

    听着电话另一头的嘈杂,我这眉头就一下一下地皱,质问似地问仉亚男:“你们几个全都半夜跑出来嗨,老巷子那边谁看着?”

    仉亚男顿时乐了:“哟,你心里还挂着咱们的老巷子呢?那你赶紧做个火箭,赶回来呗,你回来老巷子就有人看着了。”

    没等我开口,电话里就传来了俞老板那不冷不热的声音:“老巷子那边有二爷亲自看着,你这么晚打电话是不是有急事?”

    听到俞老板的声音,我长松一口大气:“万幸万幸,还好你没喝酒,我姐身边总算还有一个清醒点的人。”

    俞老板闷闷地说:“我酒精过敏,喝大了,吐了,现在醒过来了。”

    我:“……”

    俞老板:“你这么晚打电话到底什么事?”

    我沉了沉气,说:“本来是想让我姐最近多帮我接几个单子来着,反正她现在也喝高了,说了她也记不住,我明天再打吧。”

    俞老板似乎不想让我这么快挂电话,抢话似地说:“现在店里有二爷,仉亚男不再负责接单了。你如果想找活干,可以联系一个叫胡南茜的人。”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以前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一个人,就问俞老板:“我怎么联系她?”

    俞老板:“等会我把她手机号发给你。另外,有件事得提醒你啊,因为你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胡南茜给你的案子,恐怕都是比较难处理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即便俞老板看不见,我还是在电话这边点了点头:“越难越好。”

    俞老板“嗯”了一声,问:“没别的事了?”

    我依然点了点头:“没别的事了。”

    俞老板:“……”

    我:“……”

    俞老板这人就是这样,你跟他聊天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

    我就寻思着,反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干脆挂了得了,可刚有这想法,俞老板就开口了:“仉若非啊。”

    头一次见他在双方都陷入沉默的时候主动开口,我一下没反应过来,只“啊?”了一声。

    就听俞老板接着说:“你要是在外头碰上了解决不了的事,就告诉我们几个,虽说我们几个这些年一直待在老巷子里,可在外面还是有点人脉的,有些事,我们说不定也能帮得上忙。你本事太差,遇上事别老特么逞强。”

    光听前半句话,我心里还感觉暖滋滋的,可听到后半句话,我就一点也暖不起来了。

    但我也知道,俞老板只是嘴上带刺,心里还是为我好,也就没怼回去,只是“嗯”了一声,算是给他回应。

    得了我这一声“嗯”,俞老板也没再废话,直接挂了电话。

    我将手机从耳边挪开,李淮山就一阵风似地凑了过来,一脸关切地问我:“仉亚男他们干嘛呢,怎么听你刚才说话的意思,他和别的男人一起出去混夜店了?”

    这话一出,我又是大皱眉头:“瞎扯什么呢,我姐是那样的人么。今天江老板过生日,她就和温老板、俞老板一起,出去给江老板庆生了,几个人现在在KTV里唱歌呢。”

    “哦,这样啊,”李淮山先是松了口气,可很快又变得紧张起来:“那也不行,哎,你是不知道,俞文焕那小子每次见到仉亚男,两只眼睛就不停地闪光,我跟你说,他对仉亚男绝对不怀好意。不行,我得给仉亚男打个电话,让她小心点。”

    我很无奈地朝李淮山摆手:“你得了吧。还眼睛里闪光,你当人俞老板的眼睛是闪光灯啊?行了,你就放心吧,要是俞老板真对仉亚男有意思,两个人早就好上了。”

    李淮山点了点头:“嗯,也是。”

    可过了一会,他又像是神经反射似地盯着我问:“什么叫俞文焕要是对仉亚男有意思,两个人早就好上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我实在不想为了这件事再和李淮山纠缠下去的时候,手机突然震了几下。

    俞老板发来了短信,信息内容很简洁,只有一串手机号码。

    我将这串号码存进通讯录,并在联系人姓名的一栏输进三个字:胡南茜。

    起初我输入这个名字的时候,只是通过俞老板的发音猜想出了这么三个字,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自己竟然蒙对了。

    李淮山看着我输好了名字,很疑惑地问我:“胡南茜是谁?”

    我随手将手机扔在自己床上:“俞老板说,这个人能给咱们一些活干。”

    李淮山稍微花了一点时间来理解我的意思,他不傻,很快就明白了我口中的“活”指得是什么:“你这么晚了给仉亚男打电话,不会是打算……明天就出去找活干吧?”

    我躺在床上,用双手支撑着后脑勺,叹口气说:“倒也没这么着急。我就是想,咱们要想从新手变成老手,总得知道路怎么走,总得知道通过什么样的途径来积攒经验吧,可我想来想去,能积攒经验的唯一一条门道,好像也只有不停地接案子了。我的性格你也知道,我要是今天晚上没整明白咱们该到哪接案子去,睡觉也别想踏实。”

    李淮山撇了撇嘴:“我以前还以为你是那种天塌了都照样能睡着的人呢。”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李淮山坐在床前吃了几口饭,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没头没尾地问我:“可攒够经验以后呢,你是打算继续在外面飘着,还是回仉家?”

    我从床上坐起来,闷闷拿起筷子,从锅里夹一大块肉塞进嘴里。

    明明我都摆出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了,李淮山还问:“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我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食不言寝不语,吃你的饭,别说话。”

    李淮山白了我一眼,好在之后他也没再说废话。

    虽说要到了胡南茜的手机号,但我并不想这么早就联络她,原本还打算抽上两天时间,坐下来和老胡好好聊一聊,顺便也旁击侧敲地问问他如何从一个成功人士混到了今天这副田地。

    可就在我得到胡南茜联系方式的第二天,却意外地发现自己不得不赶紧找个由头离开昆明了。

    这天早上,我和李淮山起得都很晚,九点多钟我们才洗漱完毕,而老胡则一早将饭菜摆在了桌子上,就等着我们两个落座了。

    可还没等我和李淮山坐下,就有人敲响了老胡家的门。

    老胡要照顾疯女人,李淮山正抱着死皮白咧赖在他怀里的铁锤,两个人都腾不出手来,我只能自己去开门。

    当时我还琢磨着,是不是又有人上门要债来了,可当我打开门的时候,却发现站在门外的人竟然是仉百川。

    仉百川一看到我,立即堆起了一张笑脸:“你没想到,第一个上门找你的人是我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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