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王寡妇止住了哭,堡院里一片寂静,就连风声都消失了。

    这时李淮山又凑在我耳边小声问:“你还好吧?”

    我的精神还是有些萎靡,但还是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先是应了句“问题不大。”,接着又不得不提醒李淮山:“别老说话。”

    周围的炁场还算正常,我不让李淮山开口,倒也不是怕他被邪气侵体,只是怕他一时马虎,说着说着话声音就大了,被东屋那边的人听到。

    李淮山没再说废话,只是点亮了手电,将光束打在了北墙上。

    刚才我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幽冥通宝上,竟然没注意到,用来封堵墙缝的泥砖竟然被震落了,光束穿过墙壁上的裂口之后,不知道落在了什么东西上,我站在墙缝外,只能看到一串摇摆不定的反光。

    那串光看起来异常明亮,就好像是一堆暴露在阳光下的鱼鳞。

    李淮山似乎不想靠近那道墙缝,无奈之下,我只能从他手里拿过手电,压低脚步声,慢慢凑到了墙缝跟前,朝着里面打光照明。

    墙缝另一侧是个很深的暗房,我试着将光束打向正对面,在对面很远的地方,才能看到一个非常淡的黄色光斑,如果这间暗房挖得再深一点,手电光恐怕就无法照到房间尽头的墙壁了。

    在这之后,我又移动灯头,将光束打向了墙缝上方。

    刚才的反光来自于一排挂在房顶上的肉钩,这些钩子明显有些年头了,但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打造的,一点锈迹都没有,表面异常光滑,光打在上面的时候,由它们反射出的光泽也有些晃眼。

    站在墙缝外,我明明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风力,可挂在暗房里的肉钩却不停地摆动着,像是被风搅动着一样。

    慢慢转动灯头,将光束打在地面上,地面是用碎土铺起来的,借着手电光能看到两串散乱的脚印,而在这串脚印的前方,还有一条半埋在土里的木头,这东西可能是一根房梁,很长,边缘被切成了直角,我隐约看见木梁表面还有一道道狭长的花纹,但因为离得远、光线暗,没办法看清这些花纹的内容。

    这时候李淮山也凑过来了,他也探头探脑地朝墙缝里张望了几下,按照他平时的套路,这时候应该开口说话了,可他总归还是记住了我刚才的嘱咐,只是朝我这边侧了侧身子,没开口。

    我又大体在暗房里扫了几眼,感觉没有什么太大的异样,才侧着身子挤进了墙缝。

    暗房里确实有风,我刚一迈进来,这道凉风就顺着我的领口和袖口钻了进来,让我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膨了起来,李淮山跟进来的时候还小声嘀咕了一句:“哪来的风啊?”

    我端起手电,分别照了照暗房里的每一间墙壁和黑暗的角落,除了我身后的这道墙上有个裂口之外,屋子里没有其他的通风口。

    我很确定,这阵风绝对不是从北墙的裂口中涌进来的,它似乎一直被困在眼前这个暗房里,出不去,只能四处乱窜。

    李淮山的衣服太宽大,此时受到风力的搅动,呼啦呼啦响个不停,我不得不小声提醒他:“把上衣脱掉!”

    没想到李淮山竟然摇了摇头:“不行啊,我冷。”

    我皱了皱眉头,将手电光打在了李淮山的脸上,就见李淮山的眉脚上竟然结了霜,他这会正抱紧了胳膊,嘴唇都在不停地打颤。

    我摊开手,试了试周遭的温度,心里顿时非常纳闷。

    温度明明不算低啊,李淮山怎么被冻成这样?但看他眉脚上挂的霜,我也知道他现在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

    无奈之余,我只能先让李淮山出去,一个人在暗房里探索起来。

    除了头顶上的肉钩和半埋在土里的木梁,暗房里也没有其他东西了,我仔细看了看那些肉钩,发现钩子的尖端都有破损的痕迹,看样在百年前,这些钩子应该是被使用过的,而且使用频率还相当高。

    仔细查看过肉钩,我又调转手电,朝着木梁走了过去。

    刚迈出两步,我就感觉暗房里的风力陡然增强了许多,刚进来的时候,这股风力还是毫无目的地四处乱窜,可现在它却直冲着我身上吹,好像要把我推出去一样。

    我继续向前走,离木梁越近,风力就越强,在这个地方似乎存在着一股很强大的排斥力,防止外来者靠近木梁。

    可风力毕竟有限,虽说它微微减缓了我移动的步伐,但终究还是无法阻止我来到木梁跟前。

    站在墙缝朝里面观望的时候,由于离得远,我也没能看清木梁的形状,直到凑近了才看明白,这根木梁只有头尾两端被埋在进了土里,中间的部分则高高隆起,在地面上方形成了一道狭长的弧。

    过去我在家具店打杂的时候,鲁老板平时除了打家具,还喜欢打一些精致的小玩意,比如鲁老板家里藏有十几个做工精细的烟斗,全都是他自己打的,还有他们家客厅里的那条船模,也是出自鲁老伴的手笔。

    当初鲁老伴打船模的时候我全程在旁边看着,人家打船模可不是刻出船的形状来就完了,而是实打实地造出了一条小船,据鲁老板说,他为了做出那个船模,可是翻阅了大量书籍,才将明代最高超的造船工艺、最科学的造船工序完整复制了过来。

    也正是因为曾见证过鲁老板造船模的整个过程,我基本一眼就能认定,横在暗房里的这条木梁不是什么房梁,而是造船时用的龙骨。

    老仉家的典籍上说“船骨者,龙之脊肋,承阳抵阴也。”。

    在八卦中,对应水的坎卦是外阴内阳,船在水中走,站在船板的人看到是阴X水,可用来架船的龙骨,走得却是阳路。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下过水的龙骨往往都沾满了阳气,有些特制的龙骨甚至可以拿来压鬼。

    从眼前这条龙骨上,我已经感觉不到阳气了,但从它两头入地,中部露土的陈放方式看来,应该就是用来压鬼的。

    用龙骨压鬼也算是由来已久了,用这种方式压住的鬼物,虽说能保元神不灭,但也将彻底失去自由,它们就像是被无形的锁链锁住了一样,永远无法离开龙骨半步,除非有好心人将龙骨移开,不然的话,被压住的鬼物连投胎转生的机会都没有。

    这道压鬼法极损阴德,如果不是和亡者有深仇大恨,没人会做这样的事情,老仉家的古籍上也说,所有亲手布下龙骨压鬼阵的人中,运气最好的一个也是暴病而死。

    所以在我们这个行当里,也一直有“龙骨压鬼,万劫不复”的说法。

    我猜测,陈老汉之前提到的镇物,应该就是眼前这条龙骨了,按照陈老汉的说法,在他爷爷用牛身平鬼之前,堡子里压的鬼物可不只一只啊,摆下这道压鬼阵的人,恐怕也只有万劫不复这一个下场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踏出如此凶险的一步,又是什么促使他踏出这一步的?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我蹲下了身子,仔细看了看龙骨上的花纹,那应该是某种古老的符文,每五六道纹路凑在一起,就能组成一个特定的图案,看起来有点像大篆体中的“水”字。

    也就在我看着龙骨上的纹路出神的时候,身周的风力又壮了几分,我一下没蹲稳,身子一歪,左侧的膝盖触了一下地面。

    在这之后,我就及时稳住了身影,转身朝风力压过来的方向打了打光,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面实心的墙壁。

    风力只在短短的一瞬间强横了一下,现在它又莫名其妙地变弱了,我抬起手电来照了照头顶上的钩子,就见那些链钩摆动的幅度也小了很多。

    咔咔嚓嚓……

    脚下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碎响,那动静听起来就好像鸡蛋皮被一点一点挤裂时发出来的一样,我低头朝脚边一看,就见有一小块土壤正微微震颤着,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要穿透这层土,从地底下钻出来。

    我觉得事情有点蹊跷,就撒开了阳线,在丹田中凝练出一道念力。

    脚边的那片土震了一阵子,就有一个圆滚滚的石头冲破土层,如疯狂生长的竹笋一样从地底下钻了出来。

    业石,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东西,竟然是业石!

    我端起手电,朝石面上打了打光,就见石头表面呈现出了大量的阴影,随便将几道阴影和在一起,就能组成一张婴儿的脸。

    这块业石,和我在王寡妇家看到的那些完全一样。

    这么一来,之前压在我心里的很多疑问都能得到解释了,怪不得陈老汉家的牛活到现在还没死,怪不得王寡妇家里出现了那么多业石,怪不得陈老汉不肯告诉我他和陈大棒的关系。

    横在我面前的这条龙骨,绝不仅仅是用来压鬼的,它还是一个用来祈福的祭坛。

    只不过祈福的对象不是神灵,而是恶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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