仉亚男听到我和李淮山的对话,直接进了副驾驶,我叹了口气,拉开车门上了后座,大小黑和铁锤见我进来,慢腾腾地给我让出一点空间。

    我急于回老宅,焦躁全写在了脸上,大小黑就凑到我胳膊前,伸着脑袋盯着我的脸看,铁锤自刚才挪了挪身子以后,就没了动静,这会儿正趴在车窗旁闭目养神。

    等李淮山那边发动了车子,小黑扯了扯我的袖口,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怎么了?”

    他这一张口我才想起来,大小黑现在已经能说话了,只不过口齿还不太利索,只能简单地蹦出一两个词组。

    我揉了揉小黑的脑袋:“没事,就是心里有点不安。”

    大黑嘴里蹦出来三个字:“为什么?”

    我有些无奈地冲他笑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大小黑好像无法理解我的话,一个个歪着脑袋,满眼好奇地盯着我。

    我被它们那副傻头傻脑的样子逗乐了,伸出手,分别在它们脑袋上揉了揉,两个小家伙被我揉得东倒西歪的,却一点也不生气。

    真要论年龄的话,大小黑都是阴曹里的鬼卒,年纪比我大了不知道多少轮,可自从他们跟着我回到旧货店开始,在我眼里,他们就是两个少不更事的小孩子。

    如今大小黑都学会了说话,也长出了眼,脸上有了表情,这让我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就像是养大了自己的孩子一样。

    李淮山将车子开出停车场的时候问了我一句:“老寨在什么地方。”

    我说:“出了城区一直向西走,进了山区我再给你指路。”

    李淮山:“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在哪吧,就你那方向感,别到时候又指错了路,兜个老大的圈子。”

    在李淮山说话的时候,仉亚男还拿出了他之前买的那幅地图,我在地图上划出了老寨所在的位置,李淮山皱了皱眉头,说这么远得地方,至少得走五六个小时才能到吧。

    可抱怨归抱怨,他却一颗也没停着,将车子开出重庆以后,就直奔老寨所在的那片山区。

    路上,仉亚男问我到底和婶子说了什么,怎么这么急着要回老寨,我就拿出了半枚幽冥通宝,给仉亚男看了看。

    仉亚男也惊奇于这枚幽冥通宝竟只剩下了一半,问我是怎么回事。

    对于这样的问题,我不可能给出答案,只是告诉她,这半枚古钱是我爸特地留在老寨里的,我觉得,这次回老寨,说不定能得到他的一些消息。

    在这之后仉亚男没再多说什么,李淮山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瞅我两眼,但也没说话,只管着开车。

    我心中的这份不安似乎也影响到了他们两个,现在他们和我一样,也想早点回到老寨。

    车子一开起来,大小黑就开始犯困了,就靠在我怀里,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这两个小家伙身上都透着股彻骨的寒意,可抱着他们的时候,却让我心里有种别样的暖意。

    车子不停地向前走着,路过了我和爸妈分别时去过那家动物园,也路过了以前二叔打工的老加油站。

    渐渐地,我终于明白心中的这份不安究竟来自何处,我在害怕,怕我回到老寨子以后,依然得不到爸妈的消息,更怕得到的是让我无法面对的坏消息。

    也许这么多年过去,他们早已不在人世。

    我爸最后一次现身,还是五年前的事了,没人知道他到底从诺惹大巫手中拿走了什么东西,我只知道,二叔出车祸,恰恰就是五年前的事。

    婶子说,二叔当时似乎知道自己要出事了,才慌慌张张去老寨取回了木匣子,他的死,兴许就和这半枚古钱有关。我爸和我一样,都是阴差,幽冥通宝对于我们来说,就像是心头的肉,是无法割舍的存在,可他竟将这半枚古钱留在了老寨里。

    二叔取回木匣子后不久果然出事了,那我爸会不会也……

    想到这,我已经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李淮山一路不敢减速,四个半小时以后,我终于回到了曾经居住过的老寨子。

    二十岁之前,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九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那时候虽然穷,生活不是一般的拮据,可爸妈都在我身边,物质上的匮乏冲不淡家的味道,乡里乡亲之间的淳朴感情,也曾是我心中无法割舍的记忆。

    可现在故地重游,我却发现,当年的那份美好,如今却变得让我难以直视。

    我让李淮山避开了大路,循着一条小路回到了十几年前住过的那个老茅屋,自我们搬走以后,这里似乎再也没有人住过,泥巴夯成的墙壁和扎满茅草的房顶已经破败,看起来摇摇欲坠。

    李淮山驻了车子,伸头朝那座孤零零的破房子看了一眼,有些难以置信地问我:“你以前就住在这种地方?”

    “以前没有这么破。”我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将大小黑放在车座上,快速下了车。

    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多了,屋子里一片漆黑,我循着过去的记忆,找到了放在橱柜里的油灯,可灯已经不能用了,这么多年过去,灯口里的油已经蒸发大半,剩下的一点也早已凝结成了硬块。

    还是李淮山打开手电,给了我一丝光亮。

    屋子里的摆设还是以前的老样子,桌子、凳子,还有我们一家三口曾挤过的那张小床,我就在这既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幻境里不停地寻觅着。

    旧橱柜里还残留着一些衣物的碎片,我爸妈当年走得急,没有将随身的衣物全都带走,剩下的这些陈放在柜子里,几乎被老鼠和蟑螂啃食殆尽。

    泥巴糊起来的老灶台下积着一大片几乎和土壤融为一体草木灰,我依稀记得,在爸妈失踪的前一个夜里,我爸下了血本从村子买了两斤瘦肉回来,那时候的我从没见过整整一个盘子里装满了肉,当时还以为家里有钱了,日子会一天一天地好起来的,可没想到,第二天中午,我就成了没人要的孩子。

    寻遍了整个老房子,却只能找到这些陈年的记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在朝着屋角的小床瞥了最后一眼之后,我就逃命似地离开了这个布满尘土的小房子,跑到外面的大路上猛喘了几口粗气,可即便是冰凉的空气,也无法让我的心安静下来。

    我从烟包里抽出了一根烟,叼在嘴上点燃,深深吸了一大口。

    仉亚男从屋子里出来,来到我身边问:“你要找什么啊?”

    我长吐一口烟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李淮山这会儿也出来了,和我一样拿根烟叼在嘴上,若有所思地对我说:“我琢磨着吧,你这么找也不是个办法,这房子都荒废多久了,你爸就算回来,也不会住在这。不如明天一早,找村里人问问吧,说不定他们知道你爸在哪呢?”

    李淮山这番话提醒了我,但我等不到明天早晨,他刚说完,我就撒开了腿,只冲着老村长以前住的地方奔了过去。

    十多年岁月更替,寨子有了很大的变化,路变宽了,一座座低矮的屋子也变成了两层高的大宅,我只能凭着记忆,用了很久才找到老村长的家。

    夜深人静,我用力敲响了村长家的大门,周围的街坊都被我吵醒,一盏盏刚刚亮起来的灯,将平静的村路染出大片黄色。

    没过多久,屋子里就响起了脚步声,同时传过来的,还有一连串抱怨:“谁啊,这么晚了还敲门。”

    这是一个比较年轻的声音,应该不是老村长。

    我站在门外大声回应:“我是仉若非,村长还记得我吧?”

    “仉若非?”站在门另一侧的人嘀咕一声,慢慢将门板拉开了一道缝隙。

    他从门缝里瞧了我一眼,我也看到了他,这人确实不是老村长,但我借着从街对面透过来的光亮,看到他下巴上长着一颗很大的黑痣,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人应该是老村长的小儿子,以前寨里人都叫他么哥,不过他和我爸年龄差不多,我得叫幺叔。

    “幺叔,我是仉若非啊,你还记得我爸吧,他叫仉丰羽啊,你们以前经常在一起打牌来着,我们以前在村里住过一阵子。”我急慌慌地说着,措辞也有些混乱。

    幺叔扯了门上的链子锁,将门板慢慢拉开:“是若非啊,你怎么回来了?这三更半夜的。”

    我没心思说废话,直接开口问:“这几年,我爸回来过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满满的期待,可幺叔却摇了摇头:“没的回来,十年前你们搬出去以后,他就没回来过。”

    就在幺叔说话的档口,屋子里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五年前来过一趟,和我家老汉见了个面,就走了。”

    我和幺叔同时朝屋子里看,就见侧卧那边亮起了灯,村长的老伴披着一件袄子,慢慢走了出来。

    我赶紧叫一声:“大奶奶。”

    以前住在寨子里的时候,每次见了她,我都要叫一声大奶奶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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