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最后一片针雾扬起的时候,潘九州一伙人早就成了刺猬,领口、袖口、腰带、裤腿,凡是衣服上露缝的地方全都被松针挤得肿胀肿胀的,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位也都扎满了绿色的松针。

    针雾是停了,可潘九州他们那伙人却也不敢随意乱动,一个个踮着脚尖,跟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地从铺满松针的区域走出来,然后才开始清理扎在身上的针头。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潘九州那副又累又急,又不敢随便乱动的样子,心里就直想乐。

    左有道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声:“看着都疼。”

    我说:“这么点儿痛感,要是换成咱们也就忍住了。不过有些人啊,就是在温室里待长了,没受过罪,给他一点挫折,一点疲惫,再给点疼痛,他们就崩了。”

    左有道也忍不住笑了:“你这话说得,跟唱歌似的。”

    旋即他又换了一副稍显严肃的表情,问道:“接下来的一关,你有把握吗?”

    我也没办法给出肯定的答案,只能说:“破关肯定没问题,至于能不能控制住那些山魈,就得看鬼阴山圈养的这些山魈,和咱们预想中的山魈是不是同一种东西了。”

    这边我和左有道正聊着,就听潘九州那边传来一阵撕扯衣服的碎响声。

    嗤啦——

    我抬头一看,就见潘九州扯碎了一个同伴的上衣,随后他还从腰间抽出了一把两尺长的金瓜锤,冲着同伴身上猛砸,一边砸一边叫骂,那人被他打得抱头鼠窜,可就是不敢还手。

    听了听潘九州骂出来的话,我才知道刚才那人帮他清理背上的松针的时候,因为手抖了一下弄痛他了,本来事儿不大,但耐不住潘九州性子躁,于是就出现了眼前这一幕。

    左有道看着潘九州的举动,不由得大皱眉头。

    说真的,我也有点看不下去了,所以……我选择不看。

    我拍拍了大腿,从椅子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向导说:“让潘九州他们原地休息二十分钟。”

    向导起初有些疑惑,不过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冲我点了点头。

    随后我便招呼大家,继续朝山涧深处进发。

    下午,夕阳西斜,整个山涧都被阴影笼罩,潘九州他们看不到草棚这边的情况,也不会发现,我们曾在这里滞留过。

    估计在他们眼里,我和梁厚载的两支小队至今还被困在蛊山中呢。

    快走到山涧的出口时,牛哥突然跑过来问我:“仉若非,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不由地有点纳闷:“你说的是哪件事?”

    牛哥说:“为什么要让潘九州那伙人原地休息啊?”

    咦?他不是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吗,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看不穿,这好像有点不合常理吧?

    不过旋即一想我就明白了,牛哥的体能比寻常人要好得多,他大概没有碰到走山路走到体力耗尽的情况。

    我就告诉牛哥,剧烈运动以后立即坐下休息,不但不能缓解疲劳,还会加重疲劳,尤其是在山里,你试试疯跑上三十公里,再找个山头坐下,吹吹山风,我保证你坐下二十分钟就再也起不来了。

    潘九州他们昨晚上赶了一晚上山,白天又砍了好几个小时的树,进了千蛛阵以后,又是蹦又是跳的,现在他们是体虚血燥,加上涧口的风头很强,让他们在那儿休息二十分钟,是为了继续虐弱他们的体能。

    我说到这儿的时候,梁厚载又开始担心:“你说,那个徐世高会不会看出问题来?”

    “他看出问题来也没用,”我转过头去对梁厚载说:“以潘九州的性子,就算徐世高建议他继续向前走,他也会执意停下来休息。要说那个潘九州啊,那就是温室里栽培出来的花朵,他可经不起累。”

    梁厚载虽说点了一下头,可脸上的疑虑还是没有散去。

    我发现梁厚载有个问题,他聪明归聪明,但做事的时候容易畏首畏尾,犹豫不定。

    要说出谋划策、洞察先机,小梁哥确实厉害,这个不能否认,但你要让他拍板定案,那就有点难为他了。

    梁厚载擅谋,左有道善断,他们两个的组合,也算是金玉合璧。

    出了山涧,就是一片布满潮气的谷地,这地方应该有不少沼泽,我大眼扫了一下,发现很多地方都长着野慈菇、赤杨这一类的植被,另外还能隐约看到一些紫色的千屈菜,像这些植被都常见于沼泽,不过由于植被的生长密度比较大,看不见地上的泥汤和水光,这反倒让沼泽带变得更加凶险了。

    我估计,这地方之所以被称作愁云谷,应该是就是因为沼泽中经常返潮,形成雾气,从谷口朝谷中看,就能看到大片雾瘴,就像是天上的云落入了山谷中一样。

    不过眼下这个时辰,山涧中流风不断,愁云谷中的潮气是无法凝聚成雾瘴的。

    我问掌东海:“你们那一支也有风水方面的传承吧?”

    掌东海快速点了一下头:“懂得不多。”

    既然景字脉的人多少懂一些风水,想要避开沼泽应该不是难事,我这才稍稍松了松心口,挥一挥手,带着大家继续前进。

    我用五行推演的方式测算沼泽的分布区域,带着大家沿旱路行进,期间大家时不时左右撒望,仔细寻找着山魈的踪迹。

    说到山魈,古书上关于它们有三种完全不同的记载,《山海经》中说它们是一种倒踵披毛的巨人,《国语》上说它们是一种独脚牛,不过行当里的大部分古籍,都把山魈和矮骡子划上了等号,山魈,就是矮骡子。

    很多人认为矮骡子是山里的精怪,其实它们就是一种特殊的猿人,大部分矮骡子的身高不及成年人的腰部,只有个别出现变异的能长到一米四。这东西的智商介于人类和黑猩猩之间,但生活习性和其他活物不同,别的生灵大都有趋阳避阴的习性,矮骡子正好相反,他们更喜欢往阴气重的地方钻。

    也正是因为矮骡子常年受阴气洗涤,所以性情大多毒辣乖张,而且特别记仇。

    不过矮骡子喜欢阴气,这也是有原因的。

    我从老仉家的古籍上看到过,矮骡子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双魂体,它们体内有两道魂魄,一道阳魂,一道阴魂,阳魂用于维持他们的生命体征,而阴魂,则能让他们拥有通灵的能力。据说每当入睡以后,矮骡子体内的阴魂就会沉入地面,进入阴曹地府。他们在阴曹中接受鬼卒的驱使,并以此来换取下一世阳寿。

    所以从理论上说,在阴曹的分级体系里,矮骡子相当于一种比鬼卒地位还低的差役,我能控制鬼卒,应该也能操控这些矮骡子。

    至于这样的理论能不能经得起实践的考验,目前也不好说,而且我们也不能确定,愁云谷里的山魈,究竟是不是矮骡子。

    我们从一片沼泽旁走过的时候,黄玉忠和刘尚昂同时发现了问题,当时黄玉忠只是抬手指向了东南方向,并给我使了个眼色,刘尚昂则直接端起了狙击枪,还拉开了保险。

    好在左有道反应快,一把攥住了枪杆,让刘尚昂把枪放下,他但凡稍微慢一点,刘尚昂就已经把扳机给压实了。

    我朝着东南方向观望,果然看到草丛中蹲着一个黑漆漆的影子,我的视力和黄玉忠比还有差距,只能看清那东西的轮廓,却看不清它具体的样子,不过从体型上来判断的话,这家伙应该就是矮骡子没错。

    “应该是个矮骡子。”黄玉忠小声说道。

    我点了点头,将手伸进裤袋,攥住幽冥通宝,并从幽冥通宝中抽出了两道精纯阴气。

    这股阴气一出现,谷地中顿时躁动起来,急躁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朝我们聚拢,草丛中掀起一道接一道的浪头,期间隐约能看到大片黑色的身影正顺着草丛间的缝隙凑过来。

    当时那情景,真的是几乎整个山谷都在动,没想到鬼阴山竟然在这里养了这么多矮骡子。

    没多久,躁动便戛然而止,一圈圈矮骡子围绕在我们周围,它们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蹲坐在地上,直愣愣地盯着我们。

    刘尚昂咽了口唾沫:“要是这些矮骡子一齐攻上来,咱们能有几成胜算?”

    梁厚载说:“这些矮骡子身上的灵韵都很弱,要镇住他们不难,但要想所有人都毫发无伤地突出去,可就难了。”

    我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几个鬼文,随后翻转纸面,让离我最近的几个矮骡子看到上面的字迹。

    矮骡子不识人语,但应该能认得鬼文。

    我在纸上写的是:“让你们的头领出来。”

    不出所料,这些在阴曹里当过差的矮骡子果然认识鬼文,看到鬼文的几个矮骡子交头接耳了一阵,随后它们就转过头,冲着身后发出一阵“丝丝”的低吼。

    没多久,就有一个身形格外魁梧的矮骡子朝我这边走了过来,周围的矮骡子自动在我和它之间让出了一条通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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