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有道就在一旁说道:“论起机巧布置,仉若非可是大师中的大师,他只要看一看泅水荡一带的风水,就能猜出水底下的机关阵大概是什么样的。周连山,你立功的机会很有限,别浪费我们的时间。”

    周连山确实有点慌了,但他心里的那道防线还在,尽管左有道说虎的时候他的脸色出现了犹豫,但在片刻之后,他还是选择沉默。

    按说,周连山不该是这样一个特别能坚守秘密的人,他不肯开口,似乎是在畏惧什么。

    我不在乎他畏惧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在乎的是,如何才能进入湖底。

    我试着问周连山:“湖底的机关,应该有四个到六个阀口吧?”

    这里说道的阀口,其实就是用来开启机关的动力阀,我估计水底的机关应该异常的庞大和沉重,靠正常的人力阀应该是开不开的。

    翼善阵有个特点,就是不管怎么布置,都必然会有两个阀口,加上机关布局中还嵌套了四象局和乌纱阵,一局一阀,就是四道阀口。

    另外在机关术里,六,是一个极数,就连鲁班书里也有“排阵不过六”的说法,就是说在一个机关阵中,最多只能嵌套六个小阵法,一旦小阵的数量超过七,大阵就很难成型了,就算成型了也极不稳定,这好像是一条铁律,但原理不明。

    当然,如果你把所有的机关以平行的、完全没有交集的状态罗列在一起,想罗列多少都没问题,我说的不是罗列,而是嵌套,所有的小阵法都是勾股相扣,相互影响的。

    同样的道理,一个机关阵中的阀口也绝对不会超过六个。

    我心疑湖底大阵中除了四方、乌纱、翼善之外,还嵌套了其他阵法,所以才那么问周连山。

    周连山刻意压低脑袋,不想让我看到的表情。

    可鬼眼才不管他低不低头,只要他暴露在鬼眼的视野中,不管是身子正面、背面,正脸、后脑勺,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知道为什么鬼眼刚成型的时候我不习惯了吧,因为这只眼睛看到的东西,和普通视力看到的东西完全不一样。那种图景,就跟看毕加索的画差不多,只不过毕加索是将多维呈现在二维图像上,而我看到的东西,则是将大量的三维图形散乱地排布在同一个平面上。

    这个确实不太好描述,反正你就理解成我用左眼看到的东西都是毕加索风格的就行了。

    我现在能看到周连山脸上了紧张,那是一种极端担心自己的内心被别人看穿的紧张感。

    我接着问:“阀口有四道?”

    周连山的表情没有变化。

    “五道?”

    周连山依旧保持着和刚才一样的表情。

    “那就是六道了。”我直接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这时周连山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让人很难理解的表情,他好像一下子变得很坚定,又像是变得越发萎靡了。

    一般人出现这种怪异的表情时,就说明他们在尝试着想象后面将会发生什么,并打算提前想出应对方案,因为要高频率地推演事情的走势,所以脸色才会变得这么摇摆不定。

    我不打算和周连山玩这种你吓我我唬你的小把戏,接着对他说:“既然水底嵌套了一个四象平定局(四象开天局),就是说,必然有一道阀口位于开天位。泅水荡西面靠山,东面地势平坦,开天位,即是正东。从泅水荡的东岸下水,应该能找到这道阀口吧?”

    周连山的脸色已经不再变化,他的额头上浸满了大量的汗珠。

    看样子我说对了。

    我接着往下说:“泅水荡的形状,类似于一个边缘不太规则的鹅蛋,而且中线不正,偏离了子午线大概15度到20度……我记得,东岸那边好像有一个面积比较大的沼泽。现在想想,计算一下湖泽中线和子午线的偏角,那片沼泽就位于整片水域的正东啊。从沼泽附近下水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第一道阀口。”

    这边我刚刚把话说完,另一边,周连山就长叹一口气:“别说了。”

    我说:“怎么着,总算肯开口啦?”

    周连山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地上,叹了很长很长的一口大气,闷闷地说:“能栽在你手上,我服。”

    其实让我继续推演下去的话,我也能推演出另外五道阀口的位置,但那太浪费时间了,最快一整天,最晚三四天,我们哪有这么多时间耽搁?

    周连山当然不会知道我刚才只是推演出了最好找的一道阀口,他更不知道我找全六道阀口到底需要多长时间,但这家伙很聪明,他心里很清楚,一旦我将所有阀口全都推演出来,他对我们来说就没有任何用处了。

    如果再不开口,他连最后一个立功的机会都会失去。

    这一次周连山没敢再有任何隐瞒,全撂了。

    他坦言自己根本不懂什么机关术,但他手里有一份仙人留下来的图纸,上面将湖底大阵的所有细节全都展现了出来,阀口的位置也明确地标了出来。

    正山的明堂里有一个八仙厨,厨脚内侧开了一个暗槽,图纸就被塞在那里面。

    不用我吩咐,掌东海立即派了两个人去明堂取图。

    人走了以后,周连山才继续交代起了四脚鱼的事儿。

    他说那条四脚鱼本来是泅水荡那一代的河神,元朝时当地出现大规模地质变动,导致河道断了流,四脚鱼就被困在了泅水荡里,一直到汪直在这里建立暗房,才将它重新请了出来,让它堵住水路,防止犯人泅水越狱。

    我感觉这番话有点不对劲,就插嘴问他:“汪直怎么知道水底下有鱼妖?”

    周连山说:“当时为了建暗房,汪直曾派人从当地找了一个高人来看风水,后来就找到了一个姓许的瞎子,据说这个人是许家弯的后人,对泅水荡一带的情况非常了解,也就这个许瞎子告诉汪直水下有河神的。”

    我问他许家弯是不是那个建在泅水荡附近,后来又被水淹了的村子。

    周连山说是,而且听他那意思,许家弯沉没之前,村里就有近半的人搬到外面去了,他们好像事先就知道河道要涨汛一样,当年走得非常急,只不过这群人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孽,出去以后,伤的伤,死的死,到了许瞎子那一代就没什么人了,剩下的几个也都有残疾。

    这群逃出泅水荡的人,就像是遭了天谴一样。

    我问周连山,湖底的大墓是汪直造的吗,他为什么要造这样一座墓?

    周连山说,湖底确实有一个非常大的人工建筑群,但那并不是目的,而是暗房。

    之前我们在地下裂谷见到的刑房和牢房,只是整个暗房体系的一小部分而已,真正的主房,其实位于湖底。

    当初汪直耗费重金和巨大的劳力来建造暗房,确实只是为了满足他心里那份扭曲的欲望,但在泅水荡指挥施工的许瞎子,却别有所图。

    周连山也不知道许瞎子到底在图谋什么,他只是听上一代的门主说,许瞎子建在湖底的那座暗房,根本不是给汪直用的,而是给他自己用的,可那座暗房却终究没有发挥过任何作用。

    湖底的暗房从成化十三年(1477年)开始建,一直到成化二十一年才停工,整整八年的时间里,外面的人只见劳工进去,却不见劳工出来,当时许瞎子曾让人在湖岸上挖了一条直通地底的通道,用以每天向地下输送食物,送饭只用大木筐将食物吊下去,但因为这条通道太深,他们也看不到底下是什么情况。

    确切地说,除了许瞎子和那些进去以后就没能出来的人以外,只有汪直知道湖底究竟有什么。

    到了成化二十年,汪直被贬,许瞎子就靠着手里存下钱财,强行让工程又持续了一年。

    到最后湖底的暗房到底建成没建成,没人知道,周连山也只是知道成化二十一年的时候,鬼阴山的门主死后成了尸妖,许瞎子说是要镇妖,便将其压在了湖底的暗房里,可从此以后,许瞎子竟也没了踪影,以至于鬼阴山历代门主都怀疑他也潜入了暗房,并最终死在了里面。

    至于不周山为什么对湖底的东西心心念念,周连山的解释是,当初的鬼阴山老门主之所以死后成妖,极可能和他吃过长生丹有关系,那颗丹药是老门主按照徐福的方子炼出来的,只可惜方子并不完整,炼出来的丹药也是残药,老门主服下之后不但没能延年益寿,还因为药力太强损了心脉,没几天就死了,死后还成了尸妖。

    周连山认为,不周山极可能知道老门主服用过长生丹的这段往事,才对湖底的机关如此上心。

    听到这儿,我就忍不住笑了:“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长生丹这样的东西,真是想活想疯了。”

    谁知左有道突然插了句:“徐福当年确实炼出了长生丹,但药方没能流传下来。鬼阴山的老门主究竟是从哪儿弄到了长生丹的方子?”

    后面这句话,左有道是对着周连山说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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