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各自取出武器,我和老左站在前排,李淮山和梁厚载并排站在我们俩身后。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狼群压上来了。

    可下来发生的事,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眼看狼群已经冲到山包半腰的位置时,突然从地底下蹿出一个狭长的黑影子,那东西速度极快,电光石火的一瞬,它已经蹿到了一只黑狼的背后上,对准黑狼的喉咙,兜头就咬了下去。

    别看这东西身形小,一对利齿却足有尺长,这一口下去,黑狼的颈部动脉当场就被咬穿了,紧接着山腰上就传来了惨烈的哀嚎声。

    撕心裂肺般的长嚎终于逼停了狼群的脚步,狼王第一个停下来,转头朝惨叫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趴在黑狼身上的小东西一感受到狼王的目光,立即卷着身子从黑狼背上跳了下去,双脚方一沾地,就瞬间没了影。

    我其实一直都没能看清那个小东西到底是什么,它的速度太快,身上的毛又太长,像个雨披子一样将整个身躯挡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这层长毛下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更怪异的是,它就像是没有实体一样,落地以后潜水似地直接潜入地面,没看到挖坑钻地的光景。

    这时狼王一头扎到了那东西消失的地方,撩起一对厚实的爪子,对着地面就是一阵猛挖,只片刻功夫,就在地上掏出了一个尺深的大洞。

    你别说,它这么一挖,还真把那个狭长的小影子给挖出来了,不过没等狼王逮到它,它就一卷身子,像阵黑风一样蹿上了狼王的脖子。

    这一下狼王也是如临大敌,赶紧用力甩两下身子,将那个黑影子甩到了半空。

    狼群一拥而上,上嘴的上嘴,上爪子的上爪子,呼呼啦啦折腾一阵子,总算将那个小东西给控制住了。

    不过群狼只是将它压制住,却像是不敢吃它,任凭它在地上扭动身子挣扎,也没有那只狼愿意给它最后一击。

    被狼爪压住以后,这小东西就失去了遁地的能力,只顾着挣扎乱叫,却没像先前那样潜到地底下去。

    狼王似乎也犯了难,歪头看着地上的小东西,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时狼群距离我们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我们全神戒备,它们却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小东西身上,那种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继续保持警惕的感觉,当真是怪异无比。

    就在这时候,老左突然伸长脖子,将视线挪到了远处的林子里。

    “有股……大炁压过来了。”老左这话像是悄声对我说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也抬起头,顺着他的眼神朝林子里张望。

    起初我以为林子里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可望了一会儿,却发现有几处草木出现了缓慢而绵长的摆动。

    那样的光景,就像是一个看不见的庞然大物正在林子里行走,它那巨大的身躯蹭着树叶和地上的野草,倒置了这些植被连续不断朝着一个方向抖动。

    等到草木的摆动戛然停止,林子中接着就传来了一阵极为浑厚的嗡鸣。

    鞥(ēng)——

    那声音就像是从巨大的牛角号里发出来的一样,低沉而磅礴,仿佛整个山林都随着这阵嗡鸣震了起来,但我已分不清,究竟是我脚下的土地在颤,还是我的腿在颤。

    这阵长音同样惊动了狼群,所有的黑狼几乎是同时转身,将视线挪到了声源所在的位置。

    在那里,一尊如小山一样的巨大黑影正慢慢浮现出来。

    它虚虚晃晃,似真似幻,看起来像是一头趴在山坡上的巨熊,有时候又像是一头匍匐在阴林间的虎影。

    恍若云雾,万化无端。

    这影子一出现,原本还徘徊在山包上的狼群顿时被慑了心魄,期期艾艾地叫唤着散了。

    那只被狼群压住的小东西总算逃过一劫,赶紧潜入地面,也没了影子。

    刚刚还嘈杂无比的山包下一下子变得死寂一片,匍匐在深林中的影子却依旧没有散去的意思,我能感觉到,此时正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那里冷冷凝视着我们,团聚在林影中的那片黑云不再变化,就是死死地沉在那里,无声无息地和我们对峙。

    没人敢发出半点声音,嗡鸣也早就消了,但我却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不断拨撩着我的心弦,让我浑身的血液都在战栗。

    徘徊在林子上空的极端寂静,却如同有着惊涛骇浪一般的威势,那种巨大的压迫感,几乎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对峙持续了多久,一直到第一缕阳光越过东天,倾斜着照亮了这片深山老林。

    朝阳乍出,黑夜在一瞬间变成了白昼,而那个蛰伏在林子深处和我们对峙的黑影,也在阳光出现的瞬间消失了。

    它不是渐渐散去,而是极为突兀地骤然消失,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又过了很久,我才感觉到阳光铺在身上的温度,顿时双膝一软,呼哧一声就坐在了地上。

    老左他们也好不到哪去,一个个的都瘫了下来,营地里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声。

    之前所有人都是硬撑着的,其实心里头的那口硬气,早就快被那巨大的压力给压垮了。

    老左的心理素质是所有人里最好的,没过多久,他就缓过神来了,然后他就帮大家准备了糖水,让大家喝一点,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

    一直到我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老左才说了句:“我入行这么久,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东西。”

    我说:“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非鬼非尸,身上也不带邪气,可那股气势实在太骇人了。”

    老左想了想才开口:“那家伙可能就是这片老林子里的山神。”

    一边说着,老左就用手在眼眶上搭起凉棚,朝着东天方向的太阳看了过去。

    现在已经是早上六点钟了,正值夏季,太阳早就越过东山的山顶,将大地和天空给照亮了。

    按说从黑夜转到白昼的这个过程应该是递进式的,先是天色由纯黑变得微亮,随后朝阳慢慢升起,东天先是发红,直到太阳升起来才是透亮,苍穹和大地也要在这时候才能恢复原本的颜色。

    可我们经历的这场昼夜变化就是突然式,天空一下子由黑变蓝,其间几乎没有任何征兆。

    就好像坐火车的时候,从黑暗的隧道里突然出来了一样,从暗世界一下子进入了光明世界。

    从未见过的狼种,靠吸狼血为生的小怪物,还有那个威势惊人的黑影,这些东西,仿佛都不应该出现在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里。

    昨天晚上,我们好像进入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未知世界。

    想到这儿,我立即叫上老左,到对面的林子里查看。

    昨天晚上刘尚昂开枪打碎了一块石头,杀了一只狼,常理来说,我们应该会在山坡上找到碎石和狼尸。

    可狼尸不见了,原本应该被狙击枪打碎的那块石头也没了踪影。

    我先靠着鬼眼找了一遍,觉得不放心,又和老左徒步上山细细找了一遍,但结果都一样,这两样东西确实消失了。

    不对,不是消失,应该说它们压根就没存在过。

    回到山脚下的时候,老左忍不住自言自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算到了今天,我依然无法解释,那天晚上出现在林间的黑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眼下这片山林,还有深藏在林子里的泥瓦镇,确实和四重空间有着某种深厚联系。

    有时候我甚至在想,也许那天晚上我们看到的生灵,就来自于泅水荡底部的那个深渊。

    其实这也不仅仅是我的猜想,从我之后经历的一些事情来看,在那个深渊底部,确实是有生灵存在的。

    回营地途中,我和老左先跑到暗哨接回了黄玉忠和刘尚昂,他们两个也被昨天晚上看到的东西惊着了,我和老左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依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刘尚昂也坦言,这十年间他跟着老左走南闯北,多少词徘徊在生死边缘,什么样的凶险没见过,可像昨天晚上那样的经历,却从未有过。

    自打那一夜之后,我们就特意放慢了脚程,几乎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因为你不知道在这样的林子里,下一步迈出去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也不知道前方会有怎样的凶险等着你。

    万幸的是,我们再也没有遇到那一夜的黑狼群,也没再遭遇到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只不过每到夜里,黄玉忠和刘尚昂都会听到一阵来自地底的异响。

    入山的第二天,我们抵达了老林子里植被最旺盛的一片区域,别的地方长植被,长得都是普通的草木,唯独这里,遍地都是粗壮的荆棘,山坳和山坡上都是,放眼望去简直无边无际,而在这片荆棘场的上空,还笼着一层淡绿色的瘴雾,我立着两百米,都能隐约感觉到雾气中四处飘荡的毒性。

    队伍前方的李淮山回过头来喊话:“前头的路相当凶险,大家多留点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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