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我对杜康的那份大礼,一点都不期待。

    我现在唯一期望的,就是他千万别是实用那边的人。

    快天亮的时候,我和龙延行才一前一后回到山门,山中弟子被王木斋招去了明堂,我们进驿馆的时候,还有很多长庚山门人正火速朝明堂方向赶。

    昨夜险些遭遇大劫,王木斋确实有必要召集大家开个会了。

    刚进驿馆,掌东海就凑上来对我说:“那个李文迁也去了明堂。”

    我不由地皱眉:“什么时候看到他的?”

    “十来分钟之前,看样子,王木斋并没有将他和下毒的事儿联系起来。”

    “这个李文迁在长庚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他是钟佑堂的大弟子,王木斋的嫡传徒孙,因此在长庚山小字辈门人里的地位非常高。”

    我默默点了点头,倒也没多说什么。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们在这儿说的话,反正王木斋也听不到,他就算听到了,也未必相信自己的亲徒孙是叛徒。

    虽说我不清楚李文迁回来干什么,但傻子都能看出来,很快就会有别的事发生了。

    早上八点左右,朝阳东升,王木斋带着两个弟子敲响了驿馆大门。

    当时我正好在院子里刷牙,就顺手将门打开了,老左和梁厚载也在院子里。

    大门一开,王木斋立即朝我拱拱手,又斜了斜身子,迅速找到老左的位置,抱拳朝老左一作揖:“昨天晚上多亏了左掌门和小二爷,要不然我们长庚山基业不保啊。”

    老左笑呵呵地走了过来:“举手之劳而已,王掌门客气了。”

    当老左说出“举手之劳”这四个字的时候,王木斋身后的两个弟子瞬间变了脸,双双流露出嫉恨的目光。

    他们现在嫉恨我们,主要还是因为他们尚不知道我们的可怕。

    只有让他们怕,才能让他们学会敬畏。我也知道,这么说看起来有点不近人情,有点狂妄的味道,可现实就是这么个样子,我也没办法。

    要是按照我的性子,恨不能一上来就把长庚山镇住,用最短的时间免除后顾之忧。

    这么干的好处是效率高,但坏处也很明显,你现在靠着一股猛劲儿镇住长庚山,但人家其实并不是打心底里服你,弄不好以后还会跟你结仇。

    但老左的行事方式和我不同,他很少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去处理事,他是那种精通延迟享乐之道的人,喜欢通过暂时的忍耐获得更大的利益。

    能忍一时则忍一时,看起来好像效率低,而且也没有那种快意恩仇的痛快,但老左收服人心,往往能让对方心服口服,死心塌地和他做朋友。

    这世上所有拿老左当朋友的人,都认为自己是老左最好的朋友,殊不知老左的生死之交远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多。当然,老左对朋友倒也不错,最起码他不管干什么都会处处为朋友着想。

    我就是图一时之爽,人家老左那才是目光长远。

    面对长庚山弟子的冷眼,老左权当没看见,只是对王木斋说:“藏在山林里的奸人怕是没那么容易罢手,你们还是小心为妙啊。”

    王木斋笑呵呵地应承着,一边慢慢后退,等离院门有段距离了,才转身带着两个弟子离开。

    梁厚载过来将门关上,我则问老左:“你刚才是故意刺激他们的吗?”

    老左点了点头:“长庚山门人对咱们的嫉恨不减,看样子,咱们昨夜出手,并没有博取到他们的好感啊。”

    一旁的梁厚载开口道:“就算这群人再怎么眼高过顶,昨天晚上咱们毕竟救了他们的命,一两天之内,他们对咱们的感情,应该是感恩大于嫉妒的。可现在,他们的感情转换好像有点太快了吧。”

    老左习惯性地挑了挑眉毛:“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长庚山门人面前嚼舌头?”

    梁厚载点头。

    长庚山门人的心思变化如此之快,肯定是有人在激化他们的负面情绪,关键问题是,这个人究竟会是谁?

    经历过一夜苦战,长庚山诸多弟子似乎都没了精神,一直到十点多钟,街道上陆陆续续出现行人。

    为了观察山门内的情况,我一直坐在院子里,靠着鬼眼朝驿馆外扫视,黄玉忠坐在我身边,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我发现,几天前还各家各扫门前雪,相互间几乎没有太多交集的长庚山门人,今天却非常反常,很多人半路相遇以后,都会凑在一起,用很低的声音聊着什么,一边说着话,他们的视线还时不时地朝驿馆这边瞥。

    而那些从驿馆门前经过的人,则有着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

    有些人路过驿馆门口的时候,会突然加快脚步离开,就好像院子里住得不是人,而是一群浑身沾满瘟疫的瘟神。

    另外一些人则会朝驿馆大门投来愤怒的目光,甚至有人在我们的门口吐唾沫。

    期间黄玉忠一直在聆听路人的对话,我见他一脸愤懑的样子,就忍不住问他:“怎么了你这是,听见什么了?”

    黄玉忠好像有点怒火攻心,他连着沉了好几口气,才能用比较正常的语气说话:“这些长庚山门人说,昨天晚上游魂厉变的事儿,十有八九就是咱们干的。人家还说了,那个姓仉的,明明轻轻松松就能把所有厉鬼都给收了,可他偏偏耗了长庚山半个小时,让长庚山出尽洋相,才肯出手收鬼。”

    我顿时被气笑了:“想象力真够丰富的。”

    黄玉忠压不住心里头的那股火气,语气也变得愤愤起来:“他们说,咱们之所以搞这么一出,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侮辱他们长庚山,因为这些外人看到长庚山基业保护的好,门人的精神面貌也比他们这些外人好,心里头妒嫉得不行,非要给长庚山一点霉头尝尝。这些人的修为本来也不怎么样,却能收服厉鬼,除了厉鬼就是他们招来的,没有别的解释。”

    什么玩意儿?怎么折腾了半天,倒成了我们妒嫉长庚山了?

    我靠,简直了!

    老左端着一杯茶来到我和黄玉忠身边,笑着说:“长庚山门人和咱们之间修为差距过大,他们看不穿咱们的修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黄玉忠耐不住心里的躁气,一脸不爽地问老左:“不是,左掌门,你怎么还向着他们说话,他们这分明就是恩将仇报嘛!”

    老左脸上依旧带着风轻云淡的笑容:“他们没见过世面,很容易受到有心人的驱使,现在这种状况,一看就是有人在里头挑拨离间,你要是因为这个生气,那不正好中了对方的诡计了么。”

    黄玉忠叹了口气:“我也不是说多生气,就是心里头堵得慌,昨天明明救了这个山门,今天可倒好,成了他们的怀疑对象了。”

    对于此,老左只是笑笑,并未回应太多。

    片刻,老左又转向我,说道:“长庚山门人的心性已经磨得差不多了,下一次唐少卿的人再来捣乱,咱们就被藏着掖着了,把真本事都亮出来吧。”

    我先是点头,但随即又担忧起来:“就怕唐少卿一伙再也不肯出手了。”

    老左摇头:“不,他们一定会出手,因为唐少卿最怕的那个人,很快就要到了。”

    “唐少卿最怕的人?谁?”

    “苏无敌。”

    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按照时间来推算,苏汉生确实快到长庚山了,我想,实用放在外面的眼线只要一看到苏汉生,就会立即向唐少卿报告。

    别人抓不住唐少卿,苏汉生可是他的授业恩师,了解他的一切手电,只要苏汉生一到,唐少卿很快就无所遁形了。

    因此,唐少卿一定会在苏汉生抵达这里之前动手。

    他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破解山外山大阵,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组织限制住我们这伙人的行动。所以接下来,他的目标依然是长庚山门人。

    就在我低眉沉思的档口,梁厚载的声音忽地响起:“除了李文迁,长庚山还有另外一只鬼。”

    刚才想事情想得出神,我都不知道梁厚载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花了一点时间来回味他的话,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文迁在这个时间点回来,我们自然会在第一时间联想到,是李文迁激化了长庚山门人心中的那股负面情绪,可问题在于,既然李文迁的嫌疑这么大,唐少卿为什么还要派他回来呢?就不怕我们抓住李文迁,并从李文迁口中问出唐少卿下一步的计划?

    李文迁只是一个用来吸引我们视线的诱饵,真正和唐少卿里应外合的,另有其人。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自午宴投毒事件发生以后,李文迁连同几个厨房里的伙计全都没了踪影,现如今不只是我们怀疑他们,就连长庚山内部,肯定也认为李文迁有问题。而他竟敢在这样的情况下回来,为什么?因为有人能帮他洗脱嫌疑。

    而这个帮助李文迁洗脱嫌疑的人,就是隐藏在山门中的另一只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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