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柏毅笑道:“兄长有何事吩咐小弟?”

    “你有什么办法既保住门外那些人的性命,又能让我出去?”

    “这有何难?这两天我闲时便来找兄长请教司中事务,父亲见我们兄弟二人如此勤奋好学,定不会阻拦,三日后我会突发肠疾,反复不止,等到戌时兄长再次陪我解急时换上我事先为你备下的家仆衣物,扮作仆从出府办事不就成了吗?至于那些人,父亲不过是说说而已,等木已成舟,父亲就是杀了他们又能如何?兄长还是想想怎样劝说懝儿吧。”

    童枫毅并非不明白童柏毅是想让他触怒父亲,从此失势,但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暇顾及其它,只能暂且借童柏毅之力,脱身之后再从长计议……

    虽然辛黛懝过继的缘由不可为人所知,过继仪式也不会有外人参加,但是出嗣入继毕竟是家族大事,其中的礼仪规程需要辛黛懝和辛蓝氏提前修习,在裘纪渊的命令下,两人提前十天回到辛府,准备相关事宜。裘泽远原本反对二人回府,怕辛黛洢无人照拂会出意外,但是裘纪渊的一句“我才不会让那贱妇在这个时候死,让她的脏血污了黛懝入继的吉日。”让裘泽远难以接受之外又倍感安心,不管父亲是否憎恨洢洢,至少在此期间他不会要了洢洢的性命。

    八月初六,童枫毅和童柏毅的计划顺利进行,顺利到童枫毅没有遇到任何府内护卫便走出了童府,之后又顺利地找到一个黄包车,顺利地来到辛府。

    辛兆勋已经被重新启用,在督军署与裘纪渊商议军政要务并未归来,辛蓝氏见童枫毅深夜来访,惊问道:“枫毅,你不是生病了不便见人吗?怎么……”

    辛蓝氏打量着童枫毅身上怪异的衣着,又看看他光清整洁的面容,不解童广霆为什么要说儿子身染疹疾不能示人,还没等问清因由却听童枫毅问道:“辛伯母,懝儿呢?”

    “懝儿?说来也奇怪,今日申时懝儿匆匆忙忙出府去了,没说去哪儿也没让人跟着,到现在也没回来,我刚已经派人去寻了。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你若想辛黛懝因为你的肆意妄为而枉死,就尽管走出家门……

    爱她就剥夺她在这个世上生存的权利,这是爱她吗……

    你应该知道我是在吓唬你还是真的会这么做……

    肆意妄为……无辜枉死……

    爱她……

    你应该知道……我真的会这么做……

    父亲的话反反复复,无止无休地回响在童枫毅脑中,震得他头晕目眩,胆颤心惊,他猛然转身向外跑去,却被不太合身的裤腿绊了一脚,砰的一声摔在地上,他顾不上身体的剧痛,飞快地爬起来像一阵风一样卷出了辛府……

    懝儿,懝儿,等我,求你等我,求求你等等我……

    从辛府到童府一刻钟的车程,穿着不合身衣物的童枫毅硬是用脚力给跑出来了,他的狼狈不堪可想而知,就是这样一个“面目全非”的“下人”,疯了一样冲到童府正门想要擅闯竟然无人阻拦!童枫毅就这样闯进了童广霆的书房。

    “父亲!”童枫毅推开房门后一口气没上来,一下扑到了地上。

    “呀!”童枫毅意识飘忽之时听到一个女子的惊叹声。

    那女子正是童枫毅心心念念的辛黛懝,辛黛懝今日申时被昔日有过一面之缘、一饭之恩的小女子茂儿邀到城西的一处小酒家相聚。

    茂儿当年虽为辛黛懝搭救但是毕竟没有一技之长可以维持生计,之后不久又流落风尘。三日前她“偶然”为童广霆所识,将她安排到财政司去做些零活,之后茂儿又“偶然”从童柏毅口中得知当初搭救过她的是辛家二小姐,做人理应知恩图报,于是茂儿在童柏毅的帮助下给辛黛懝送去消息,约她相见。之后童广霆又在城西“偶遇”两人,将两人邀到童府盛情款待。辛黛懝原本见天色已晚想要请辞,但是禁不住童广霆再三“挽留”,便陪着童广霆赏诗作画,直到童枫毅闯了进来……

    辛黛懝被地上这个蓬头垢面的人吓了一跳,又听他口中似乎喃喃地叫着父亲,于是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待看清这人的面容,她不由惊呼道:“枫毅哥?!”

    “枫毅哥,这是怎么了?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辛黛懝扶起气喘吁吁的童枫毅,又搀他坐下。

    童枫毅虽然身上再也没有半分力气,但是思绪却越来越清晰,从三天前父亲把他锁在房中的那一刻起,童柏毅来找他,这三天陪他演的戏,到他今天异常顺利地赶至辛府都是父亲和童柏毅有意安排的,为的就是要他清楚地明白一件事:父亲可以随时随地要懝儿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这一次父亲可以请懝儿赏诗作画,下一次他就可以直接要了她的性命。

    童枫毅连喝了六杯水,又喘了许久,半晌后他对辛黛懝说道:“父亲要我跑几圈练练身体,说这样身上的病去得快些,我便从这里跑到你家,又从你家跑了回来。”

    “那你穿着家丁的衣物做什么?”辛黛懝指指他身上脏兮兮的衣裤。

    童枫毅努力挤出一丝笑意,说道:“父亲想让我借此机会体会一下他们平日里的辛苦。”

    “懝儿,你先回府去吧……不……”童枫毅说着又看看父亲,“父亲,我先送懝儿回府可好?”

    童广霆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笑道:“你跑了许久也该累了,就让司机去送吧,懝儿,你说呢?”

    “叔叔说得有理,枫毅哥你换身衣服洗洗睡吧,让别人送我就好了。”

    童枫毅知道父亲还是不相信他,怕他在路上对懝儿说些什么,他苦笑道:“那懝儿你路上小心,明日就待在家里,好好准备后日的入继仪式吧……”

    对不起懝儿,在你的幸福与性命之间,我只能选择你的性命……

    辛黛懝总觉得今日之事事有蹊跷,但童枫毅这样说一定是有原因的,她也不便再多问,只能先行离去。

    童枫毅目送着辛黛懝的身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直到最后连影子也望不见,他才回过头来,童广霆走过来将书房的门掩上,刚要开口便听儿子说道:“父亲,您的老谋深算着实令孩儿甘拜下风。我这就回房去,在懝儿入继礼成之前不会踏出家门一步。”

    说完不等童广霆开口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童广霆见儿子走回自己的房间,大声叫人拿酒来,知道他是真的准备放弃辛黛懝了,悬了几天的心稍稍落地,等到后日之后,他就真的可以高枕无忧,静静地看着儿子成婚、生子,然后把家业都交给他了……

    黛懝在裘泽远的坚持下没有改名,随六位姐姐的名字从楠从草,只是改了姓氏,成为裘家七小姐裘黛懝。裘纪渊在入继仪式过后赠予裘黛懝黄金百两,白银五十两,玉石十座,甚至将祖传的红宝石夜明珠和石榴石夜明珠都交给了她,要知道这两颗夜明珠是八百年前的遗世珍宝,历代督军只会传给继任者,裘纪渊将原本要传给裘泽远的东西传给了裘黛懝,足见他对这个女儿的器重与喜爱。

    童枫毅和何彦君的婚期也订了下来,就在十二月十二。

    一切仿佛已经尘埃落定,荼蘼花落,红染枫林,雪舞霜冻,转眼间已是冬至时分。

    自从裘黛懝入府之后,裘闵氏就渐渐将府中的大小事务交给她来打理,冬至节也不例外。古人云:冬至与岁首并重。裘黛懝第一次主持如此重要的节日,紧张之余更觉兴奋,总想弄出一些新点子,为大家添些别的乐子。所以除了安排好拜天祭祖的典礼和在那之后的宴席,裘黛懝又将投壶与吟诗作赋加在了宴饮之后,众人休息娱乐之时。规则很简单,男女两人一组,男子投壶,投中者可要求其他人吟诗一句,不中者则由同组女子吟诗一句,所吟之诗必须与冬至有关。

    除了辛蓝氏在东郊照顾黛洢,裘童辛三家人都在各自拜天祭祖后到督军府参加宴席,裘纪渊为显宽厚,仍准黛懝唤辛兆勋父亲,所以在外人眼中,黛懝与嫁来裘家并无两样,但是其中万千滋味,只有黛懝自己心中清楚……但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看向裘泽远,为了这个男人,就算没有姓氏、失去尊严又如何呢?

    童枫毅看着黛懝,他能体会到她心中滴着血却落在蜜罐里的复杂感受,但是他却再也没有办法站在她的身边,逗她开心了……

    童柏毅看了看神游天外的裘泽远,看了看看着裘泽远的裘黛懝,又看了看看着裘黛懝的童枫毅,心中冷笑,这可是你们自己送上门的……

    “黛懝,这次冬至节你办得甚好,有条不紊,有规有矩,有你坐镇督军府,泽远日后在前线也可以后顾无忧了。”裘纪渊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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