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希悻悻地作罢,白乔煊见她还是不高兴,说着各种笑话逗她,终于让她重露笑颜。月色下,卢希的眸中柔情百转,时而灵动,时而狡黠,无论哪种,白乔煊都能在那里看到满满的快乐。他不由想到记忆中的那抹晶紫身影,她若生气,只怕就不是这么好哄了,她甚至会因为自己的玩笑更加生气,不过他转念一想,她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呢?如果不是牵涉家族的大事,又有什么事能让她那么沉静的一个人生气?

    “乔煊,乔煊!”卢希见他唇畔含笑,不知在想什么,不由大叫。

    “怎么了?”

    卢希狐疑,“想什么呢?饭菜都上来了。”

    白乔煊这才看到马老板站在一旁,忙道:“马大哥辛苦了,多谢。”

    马老板笑道:“白少爷客气了,你们慢用。”

    卢希把围巾摘了下来,问道:“你要不要喝点酸辣汤?很好喝的。”

    白乔煊摇头笑道:“你喝吧,这些菜够我吃的了。”

    卢希又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喝酸辣汤?陪我来了这么多次,你一次都没喝过。”

    白乔煊回道:“我不是不喜欢喝酸辣汤,我是不喜欢吃酸食。”

    卢希愣了片刻才说道:“你怎么不早与我说你不喜欢吃酸食啊?早知道我就不会总拉着你来喝酸辣汤了。”

    白乔煊笑道:“我不喜欢吃,但你喜欢吃啊。我除了对酸食忌口之外,也没什么特殊的喜好,这里的其他菜我都是可以吃的。”

    卢希笑得甜蜜,“你不要凡事都迁就我,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感受。”

    白乔煊笑着点点头,轻声说道:“知道了,快喝吧,一会儿汤就该凉了。”

    两人吃完饭,又手挽着手往回走,卢希看到地上叠在一起的两道影子,忽然想起一件事,她问道:“你和二嫂以前在邺津共事时有过什么不愉快吗?”

    白乔煊脚步停滞了一瞬,“为什么这么问?”

    卢希支支吾吾地说:“你还记得我前些日子又问了你一遍姚瑶的事吗?那就是二嫂告诉二哥,二哥又告诉我的,你若是没有得罪过她,她为什么要那样说你?”

    当时卢希再提姚瑶的时候,白乔煊就猜到是童昱晴在背后搞的鬼,但是他没有想过,或者说没有用心想过,卢希会有这样的误会。

    他思忖着回道:“同事之间难免会有一些磕磕碰碰,不过我想你二嫂也不至于胡乱给我安一个罪名。我和姚瑶的事,外人怎么会知晓实情?也许她是误会了,才会这样说。”

    “哦……”卢希想了想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还是尽快解开这个误会才好。三位哥哥之中,只有二哥对我最好了,我可不想因为一个误会,和他之间留下心结。不如过些日子,桃开莺啼之时,我们邀二哥、二嫂去野外郊游,你意下如何?”

    白乔煊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可话到嘴边却还是……

    “好啊,一切听你安排。”

    一道车灯突然闪到两人脸上,惹得他们都不得不遮住眼睛,还没等他们放下手臂,一个人影已经冲到他们面前,“少爷,督军署来人说,督军急召您回署,似乎是出事了。”

    白乔煊见是玹苍,放下心来对卢希说道:“那我先走了,让玹苍送你回府。”

    卢希点点头,“你去忙吧。”

    白乔煊急忙上了玹苍后面的那辆车,火速赶往督军署。

    赶到督军办公厅时,白乔煊见杨濯正带人清理地上的碎瓷片,不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小心应对,他轻声对正坐在软椅上闭目养神的卢天胜说道:“督军,我回来了。”

    卢天胜睁开眼睛,将桌上的一封密信交给白乔煊,白乔煊看过信后如鲠在喉。镇守南境的主帅竟然暗中投靠了瞿栎!难怪他们父子翻脸的消息没有一个密探传回金都,原来是被他们的主帅灭口了!那瞿栎沉迷声色,是不是也是装出来的……

    “写信的人是程江手下的一员副将,名叫孙翊,看这封信字迹潦草,显然是他发现了什么紧急情况,匆忙之间写出来的。他之所以选择写信而非拍电报或是打电话,一定是因为程江和瞿栎截断了祁封所有的信号。传信的人刚把信送到这里,就断了气。从祁封到金都,整整十日的车程,我想南境如今的局势一定极为不妙……”

    卢天胜话没说完,就有一个报务兵前来敲门,“督军,昌捷急电。”

    白乔煊能够明显听到自己的心“咚”的一声,昌捷是距祁封北界最近的一所城池,这个时候从那里传来一封急电,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卢天胜看过电报后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喊道:“程江!”

    杨濯收拾完碎片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督军,昌捷出了何事?”

    “程江那个王八蛋假借探望旧友之名让昌捷守将开了城门,昌捷那边没有防备,已经沦陷。”

    白乔煊沉思片刻后说道:“督军,是乔煊一时不备,错判情势,牵累了昌捷的兄弟们。所以无论督军想让何人领军出征,都请带上乔煊。”

    卢天胜未理会白乔煊的话,白乔煊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在等什么人。果然没过多久白乔煊就透过窗户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卢敬武进来后向卢天胜见礼,“属下见过督军。”

    杨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卢敬武说过一遍之后,卢天胜终于抬起头来,对儿子说道:“此次出征,将乔煊带在身边做个副将,他对这次的情势比较了解,有什么事也可以帮到你。”

    卢敬武想到自己当日在白乔煊手下受过的屈辱,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沉声说道:“是,督军。属下这就去清点兵马,也请白副将随我来吧。”

    白乔煊说道:“督军,那乔煊告退。”

    两人走后杨濯问道:“督军,您把白少爷安排在大少爷身边,就不怕大少爷……”

    卢天胜笑道:“武儿虽然乖张跋扈,但也不会自毁长城,顶多就是派白乔煊去打一些艰险的硬仗。他若是连武儿的手段都应付不来,那也不配做我卢天胜的女婿。”

    白乔煊走到督军署楼下时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回头看向督军办公厅,童柏毅布置的每一颗棋子都直逼人要害,这一场突发的战争与童柏毅又有没有关系呢?他已经无法知晓答案,好在答案本身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该如何应对眼前这场内忧外患的战争。

    白乔煊与卢敬武连夜赶到金都南郊外的军营,召集部将,商讨军事大计。

    卢敬武说道:“诸位,程贼背主叛国,人人得而诛之。承蒙督军信任,将讨伐事宜交予我等处置,还请诸位各抒己见,敬武定当集思广益,与各位通力合作。”

    众人商讨了十数种方案,最终决定派出两组人马,化整为零,分别从东西两个方向绕道前往祁封南方的广辉城,在那里会和后,要挟广辉纪氏合力攻打祁封后方,牵制住瞿栎在祁封的守兵,并引回其正忙于攻打别处的一部分兵力。在引回兵力的同时,小部队人马火速赶往祁封援助前两组人马,并占领祁封。大部队则集中火力攻打被程江占领的昌捷,拿下昌捷后扫除无巢可归的瞿栎,战争就此结束。

    卢敬武问白乔煊,“你确定你手中的把柄,一定能要挟纪同配合我们起兵吗?”

    白乔煊回道:“除非他不想要自己的性命,否则就必须乖乖听我们的话。”

    卢敬武仍是犹疑,白乔煊说道:“属下愿立下军令状,若是纪同知道我手中的把柄后,仍不愿起兵抗瞿,我愿依军法处置。”

    “好!军令如山,我信你。”卢敬武转而对众人说道:“出发!”

    白乔煊与其率领的小队人马,共计三十人,从西路赶往广辉,十五日后顺利赶至广辉,可刚到广辉,白乔煊等人就遇到严格的盘查,好在他们准备充足,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白乔煊漏夜潜入纪府,可惜虽然擒住了纪家家主纪同,却被人发现了。

    白乔煊狠狠扼住纪同的喉咙,冷冷道:“纪老爷放心,我不会杀你,只要你遣退拿枪指着我的这些人,我保证不会伤你性命。不过你若想玉石俱焚,我倒也不会介意……”说着白乔煊手上又添了几分力,纪同的脸都紫了,他胡乱地摆摆手,让人先散了。

    白乔煊一手拔枪顶住纪同的头颅,一手慢慢松了力气,纪同剧烈地咳了起来,白乔煊说道:“在下今日前来是想向纪老爷借兵一用。”

    纪同再笨也猜到了他的身份,“你是卢天胜的人?瞿氏与我纪氏世代联姻,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为了你们背叛瞿兄?”

    白乔煊嘴角含笑,“不是我觉得,是你已经背叛了你口中的瞿兄,在二十年前。”

    纪同的脸色瞬时煞白,白乔煊又笑道:“要我提醒你一下吗?二十四年前,徐家第四女嫁入瞿家,多年无所出,可就在瞿栎纳妾后不久,夫人突然间有喜了,这也让她立时挽回了瞿栎的心。瞿栎纳妾,身为亲族的纪老爷也赶去贺喜了吧?重温鸳梦的感觉如何啊?”

    纪同浑身战栗,“你……你休要胡说!我和小婉根本没有!”

    “哦……”白乔煊意味深长地将声音拖得极长,“原来称呼兄长的妻子应该直呼她的闺名啊……在下真是受教了。”

    纪同身体僵硬,白乔煊也不再与他废话,“奉劝你一句,不要妄想除掉我,今日我敢来贵府一游,就是因为我手中握有足够的证据又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你若识相,就乖乖听我的话,否则,我在外面的人就会把你与瞿栎夫人通奸的消息散播得铺天盖地,保证让瞿家和徐家都知道,你猜猜,到时他们会如何对你啊?其实你应该感谢督军给你这么一个机会,否则我们大可以直接把消息散播出去,等瞿栎腾出手收拾你的时候,收复昌捷。”

    纪同沉默半晌,终于说道:“你……你要我做什么?”

    白乔煊笑道:“只需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就够了。”

    白乔煊带纪同飞快地赶到纪氏军营,随即点齐两万兵马星夜赶往祁封,他边守着纪同,边算着瞿栎留在纪同身边的密探给瞿栎递送消息的时间,算着瞿栎反应过来的时间,一想到时间所剩无几,他就不由踩紧油门狂飙向祁封。

    白乔煊看了看暗沉的天色,对纪同说道:“告诉我瞿栎在祁封的兵力部署。”

    纪同稍有迟疑,白乔煊骂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不懂吗?!”

    纪同颤颤巍巍地回道:“他一共有五万人马,大部分都拉出去攻打北边了,留在祁封的应该只有一万多。”

    白乔煊吼道:“我不要听大部分、应该这样的字眼,我会猜不到大体数字吗?!我要的是准确数字!”

    纪同身如筛糠,“具体的部署,我也不知道……”

    白乔煊瞪了他一眼,随即回头专心开车。

    一路上,白乔煊悄悄灭掉了三处的观察哨兵,因此在他们抵达祁封南境的时候,祁封的南城楼仍然十分寂静。

    白乔煊又仔细看了看祁封地图,凭借地形地势,推侧瞿栎在祁封各处的兵力部署。瞿栎不会想到纪同的背叛,所以他在南城楼上不会安排太多兵力,他的重点布防应该是东、西、北三处城门,重中之重,就是这北城门。

    一番思量过后,白乔煊想与第二组的队长说说自己的想法,没想到他也抬起头来似乎有话对自己说,白乔煊笑道:“你先说。”

    那人也不客气,直接说道:“白副将,我粗略看了一下地图,想这样安排我们的兵力:我们先派五十名顶尖高手潜入这南城楼,让他们从里面给我们打开城门,之后我们各率九千人马,分别攻往东、西城门,声势闹得越大越好,把他们守在北城门的人马都引过来,南城门由纪同率领的两千人马守住,东西两边有我们,中间的人,我们能杀多少杀多少,杀不动的就把他们往北边赶,交给史将军的人来处理,他手中有五万人马,要对付这些残兵败将绰绰有余。你看怎么样?”

    白乔煊哈哈大笑:“武将军所想与我不谋而合。”

    武夔身形魁梧挺拔,笑起来也是豪爽不羁,“那就行动吧!”

    白乔煊和武夔一路厮杀,如愿将祁封留守的兵马困在中间,可是还没有等来援军,就等来了敌人的救兵。他们只能放弃原有的计划,一路往南撤,只可惜他们一场血战下来已是精疲力竭,再加上所剩人马不多,逃回广辉时,已是弹尽粮绝。

    武夔骂天骂地骂史非,惹得一旁的白乔煊笑得肚子疼。武夔又开始骂他,“你他娘的笑个屁啊!史非那个混蛋要是再不来,你这个驸马爷就得跟我死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了,你舍得那如花似玉的督军小姐吗?”

    白乔煊咯咯直笑,“舍得如何?舍不得又如何?现在这个情势,不是我不舍得就回得去,也不是我舍得了就回不去。”

    武夔骂道:“说人话行不行?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跟老子玩绕口令?你这心可真大啊……”

    白乔煊笑道:“兄弟,这次是我拖累你了。”

    武夔皱眉,白乔煊见他没听懂自己说的话,索性作罢,对坐在两人中间的纪同说道:“你不知道瞿栎的部署,总该知道自己家里的密室暗道吧,一会儿带我们往那里逃,听到没有?”

    纪同忙不迭地点头,可是车子刚开到纪府门口,白乔煊就眼睁睁地看着一颗*飞向这边,纪同一声哀嚎,随即就被白乔煊生拉硬拽进府,纪同大力挣开,咆哮道:“是你们!都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孩子,我杀了你们!”

    白乔煊一脚将他踹飞,“那*没有那么大威力,也许没有炸到你的孩子,但你若想让他们死,我现在也可以去找他们,一人补一枪,大家一起完蛋!是生是死,你自己选吧!”

    纪同软跪在地上,武夔又一把将他拎起,大喝道:“还不快走?!”

    “我要先去看看我的孩子,暗道的入口在我孩子的房间。”

    白乔煊和武夔一左一右架着纪同疾步前往暗道入口,可惜天不遂人愿,三人赶到那里时已是一片废墟残骸,纪同彻底崩溃,白乔煊和武夔相视一眼,联手将他敲晕。

    白乔煊思绪急转,“偌大的纪府不可能只有一条暗道。”

    武夔意会,“纪同寝房!”

    两人又一起奔向纪同寝房,一颗*从天而降,也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快!跑!”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后,世界一片沉寂……

    武夔揉着剧痛无比的耳朵,扶起一旁被震晕了的白乔煊,将他安置到一处隐蔽的地方,自己则寻找暗道入口。天无绝人之路,他凭借直觉第一下扭动的一个灯台,就给他们打开了一条逃生之路,他连忙背起白乔煊,沿着暗道逃了出去,随后抢来一辆车,边开边喊:“兄弟,醒醒,醒醒!”

    白乔煊缓缓睁开双眼,猛烈地咳嗽了几声,意识终于清醒过来,“这是哪儿啊?”

    武夔摇摇头,“不知道,似乎是出了广辉境内。”

    白乔煊听他说话,才看到他右臂被炸伤,鲜血直流,忙撕下自己的一片衣服,给他包好。他回身环顾四周,却听武夔说道:“别找了,我已经看过一圈了,没有水源。”

    就在白乔煊想要放弃的时候,一个废弃的破庙映入武夔眼帘,白乔煊见武夔想要弃车躲入破庙,问道:“这庙里明显什么都没有,你把车停这里做什么?还容易招来追兵。”

    武夔的语气相当理所当然,“喝水吃饭呐。”

    白乔煊困惑不解,却听武夔叫道:“快走啊,一会儿追兵就追上来了。”

    走进庙中,武夔兴奋地奔向供奉神佛的案台,拿起一个破碗,“果然有这个东西!”说着他转头问白乔煊,“有尿没有?”

    白乔煊终于明白武夔说的“水”是什么东西了,他一阵反胃,扶着门框一通干呕,武夔摇头叹道:“唉……我忘了你是富家少爷,怎么可能受过这种罪呢?不想喝尿,你就吃点这里的干草吧,死不了人。我去那边方便了啊。”

    武夔刚迈出一步,就又回头说道:“我可提醒你一句,正常人不喝水三天就会死,你现在有伤在身,不是正常人,别追兵没到,你自己先渴死了。”

    武夔走后,白乔煊抓起地上的干草往嘴里塞,吃了半晌也不见武夔回来。他不由慌了神,急忙到案台后面去找,只见武夔不知何时已经晕倒在地,不省人事,右臂上的伤口仍然止不住地流血……

    白乔煊掐住他的人中,武夔醒转,人却极度虚弱,他嘴角向上扯了扯,“老子这次,真是栽在史非那龟孙子手里了。”

    “你别胡说,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希望,有希望,就不能轻言放弃。我这就带你回金都。”说着白乔煊就背起他往外走,但是没走几步就被瞿栎的人马堵在门口。

    白乔煊慢慢放下武夔,拳头挥到半空就听到一声枪响,但那枪却没有打在自己身上……

    虽然夜色暗沉,但他还是能隐约看到,远处黑压压的一大群人马,正在往这边赶来。他兴高采烈地摇着武夔的肩膀,“我们有救了!”

    瞿栎的几千人马很快就被史非的五万人马搅得粉碎。白乔煊和武夔都被送往军中就医。当他们再次醒来时,军队已经在回程的路上。白乔煊不放心战事,只能暂且放下个人恩怨,托人找来史非,问道:“史将军,少帅那边可还顺利?”

    史非以为白乔煊没有起疑,放下心来说道:“一切顺利。瞿栎和程江都已被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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