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来之前,已听四娘说起小桃为救雪见一事。四娘说得含糊,二娘心中愈发不解,好好的,怎么房子就起了火?肯定是这起子奴才新年贪玩,大意所致。

    待进得屋来,看着雪见的苍白的小尖脸,和隆起的小腹,不禁热泪盈睫,上前一步,有心想拉住雪见的手,似乎又怕碰伤她。一个孕妇,竟比先儿还瘦了,她心里百转千迴,酸痛难忍。

    屋内阳光尚足,大哥紧挨雪见而坐,眼睛只望她一眼,就又回过头去。二娘心里明白,大哥心里,一向只有雪见一个人的。

    感觉中,雪见似乎并没离开过周家。

    “我没事的,贤儿。”雪见示意小梅搬来椅子,微笑着问她:“怎么没把思哥儿带过来?”八郎一向和雪见亲近,听大家说他也在安宁,雪见一直都在想着让周博把八郎带来看看。。

    “思哥儿是吵着要来的,”二娘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才道:“嫂嫂也知道,他一向粘你,我怕他没轻重的,碰着嫂嫂。”

    雪见失望地叹口气,道:“我是真想思哥儿了。”

    其实那几个孩子,八郎九郎十娘,她都想得紧。

    周博轻轻把雪见揽到怀里,抱着她乐呵呵的道:“刚刚还说这里地方小,都挤过来,哪里有地方?”

    说到地方小,雪见安静许多,只是遗憾:“八郎几个,并不占多少地方,你不用来了,换他们来了就好。”

    周博对着雪见细看:“如果倒碰到你,反倒不美。反正再有半个月,咱们就可以下床回家了,到时候还怕见不到思哥吗?不急,不急!”边说边轻笑着,心中所想的是,家里还有雪见的盼头,这就是好事。

    徐从安也说过,雪见即使可以下床了,也最好是静养为主。家里院子大,房子大,园子大,又是雪见自己挑选的,自然是住回去。

    今天阳光正足,周博看雪见,精神也是难得得好。雪见见他只是对着自己笑,再瞪他一眼,道:“我说过要回去吗?”

    二娘看着二人拌嘴,仿佛是回到了平山村的时候,不由一笑,心里也是暗暗喜悦着。可又觉得哪里这么别扭,突然大吃一惊,捂住嘴道:“嫂嫂,你的声音……”

    平山村雪见血溅当场的一幕,就这样被血淋淋的又浮现在眼前,眼前这个人,此时依然娇美如花,但性格却刚烈如火!

    二娘嘴角边有一丝苦笑,这刚烈如火的雪见,如果知道家里那位传说中的未婚妻已来了,不知道会是如何反应?

    雪见自然不知道二娘在想什么,她平静的望着二娘,微微笑着,眼睛里却是满含忧郁,“贤儿你也看到了,我嗓子是好不了了,何苦回去给大家添堵?而且,”她轻咬着下唇,半晌才道:“嫂嫂好歹只是嗓子坏了,可是小桃……,她为了救嫂嫂一命,可是把命都送过去半条,即使是好了,脸蛋也毁了……”说罢,用帕子半掩住脸。

    周博低头望着她,想到那莫名的差点让雪见送命的大火,强忍住泪水,皱眉缓缓道:“岳父说过,静养之人不宜忧思过重,你看你……,好,好,我不说了。”

    二娘听到雪见这一句,心情陡然激动,却是眼睛都瞪圆了,“真有此事?”来之前,即使听到四娘如是说,她其实还是半信半疑的。

    雪见故作诧异,“难道雪见亲身经历,还有假不成?”说罢轻摇摇头,“可惜我自回来,竟被义父勒令卧床静养,都无睱去看顾她。”

    四娘等人俱是面色沉重,心中难过,四娘小心地看了一眼雪见,说道:“嫂嫂且放宽心,大哥早给小桃处多添了几个丫头昼夜伺候着,必不容这忠心的丫头有丝毫不妥。”。

    雪见勉强面露微笑,幽幽道:“我竟不知道自己得罪过谁,又或者让谁恨之入骨,非要我和我孩儿的性命不可。”

    二娘张了张嘴,雪见的笑容格外脆弱,她一个小娘子,带着三个丫头,又大着肚子,过日子想来都很艰难,又能得罪谁?这答案实在是让人心惊,她不敢往下想,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嘴上却支吾着:“哪儿有的事,嫂嫂切勿多心,安心养胎才是。”

    周博小心地拍拍雪见的手,声音里带了安慰:“官府已派人调查过,是灶间失火所致。你就别瞎琢磨了,好好安胎才是正理。”

    雪见见他如此说,终于忍不住冷笑,叹息一声:“真是这样吗?我怕等我生下孩子,这灶间又会自动失火。倒不如我就在这里,穷家小院,方不被人惦记。”

    这一番话说得二娘等人更是无语,听雪见这话里话外,倒像是另有隐情一般。二娘觉得如坐针毡般,轮流看着大哥和雪见,轻轻道:“嫂嫂……嫂嫂这是何意?”

    “我能有何意?”雪见眼里也有了泪:“如果我有幸生下孩儿,我不敢指望别人,就把我这孩儿,托付与二娘。还请二娘看在姑侄血脉上,尽力照顾才是,也好让我走得放心。”这一句说得缓慢而又有力,二娘觉得这话就像是一座山,陡然就压在自己脊背上,这是戏文里的托孤吗?可是为什么托的是自己,旁边四娘等人也被吓坏,呜呜的哭了起来。

    雪见推开周博,低低地道:“你们且哭这一回吧,待以后嫂嫂被人害死,还望你们谨记我今日所托。”

    二娘看一眼早就怒冲斗牛的大哥,并不敢哭得太久,边拿帕子拭着眼泪,边走过来也坐到床边,“嫂嫂说哪里话?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别说大哥会护得你,我们姐妹几个,也断不会让你出事的!”

    雪见也就着周博的袖子擦掉眼泪,慢慢道:“今天有贤娘这么一句话,雪见终是放心了。”

    周博早气得发抖,“你这是又在胡言乱语什么?”雪见松开他的袖子,淡淡地道:“我就在这病榻之上,左右躲不开,只能等着别人来加害。如果这加害之人,偏偏是自己信任之人,不是更可怜吗?”

    “呵呵,你这疑心病,愈发的重了。”周博咬牙咽下怒气,还要哄着她,“有我在,你事事放心便可。”

    雪见听后一笑:“你果然能让我相信吗?”她现在精神正好,人坐得直了些,对着周博道:“你曾经对我说过,今生只守着我一人,言犹在耳,可你们周家,不是照样要为你娶一房平妻吗?要我信你,你有可信之处吗?”

    “胡说什么!”周博一脸的轻描淡写:“我说过的话,自然要办到!”

    这轻描淡写,却正如阵阵滚雷,从二娘四娘等人和雪见心田滚过,又重重砸过,把二娘惊得心颤,“大哥……”她的声音很小,大哥这是,终于下定决心了吗?反而是一直作木头人的五娘,赞了一声:“好!”

    “哼!”周博哼了一声。四娘嘻嘻一笑,对着雪见道:“嫂嫂可放心了?”再对着周博道:“大哥,我们----”指了指身边的五娘和七娘道:“我们都支持你!”

    周博脸上只是淡笑,其实这个问题,前些天就已想得明明白白,本来依着他的样子,不想说出来,以后让雪见自己看就行。可偏偏这丫头傻得可以,只好当着这些个妹妹面,自己厚着脸皮表白了。

    当初雪见种出来的那小小魔豆上写着,执子之手,与子携老。雪见自己也说过,如果感情虽然誓言来维系,那么这感情也终是可怜的。周博怅然,想到雪见一直以来的痴心以对,心里更是明白,自己一颗心,怎么可能再有余地照拂他人?

    活了快二十年,一直只为自己,自己想要的,便要尽力到手。而如今,突然要为了另一人思谋,周博心里怪怪的,这感觉,很重,沉甸甸的;又很轻,轻飘飘的。

    从此以后,一生一世一双人,如雪见所愿!只是父母……,自己和雪见便多生几个孩子出来,让他们有时间带孩子,没时间骂人好了!

    雪见感动过,瘦长的手指点着周博的胸前,来上一句:“我真得,可以信你吗?”周博悄悄点了点头,在她耳边道:“是。”这种时候,周博还要维护自己的严兄形象。

    “要是孩子平安生下来,我还能健在,我再信你不迟。”雪见明白一回,他此时如此说,不过是看在孩子份上,他不对我坦白那柳家小姐的事,就是欺我没有眼睛和耳朵。

    周博低头:“你现在愈发胡闹。”

    “事实胜于雄辩,我是死过两回的人,还能不长记性吗?”雪见微闭双眸,不再看他。

    四娘等人含笑听着,这二人可以和解,日子又可以过回从前一样,不由欣慰:“不打扰大哥和嫂嫂,我们回去吧。”二娘跟着笑,却是心里发苦:“那大哥,我们告辞了。家里……一切有我,大哥只安心照顾嫂嫂吧。”

    周博点头:“嗯。”雪见是冷眼状,我在等你何时给我一个交待。还有放火一事,你们这对狗男女,是抛个替死鬼出来,还是假装失忆症忘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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