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当时留些本钱就好了,不如问玲珑再借一些?”萧殊一边咬着几乎没有肉的包子一边喃喃自语,朝着湘玥楼方向走去。

    湘玥楼算得上是南城首屈一指的雅地,不同于寻常的风月场所,此处的艺伎只献艺,不卖身,不管你是什么高官巨商,到了这里,就只是客人罢了,必须遵守这里的规定,不然便会被永远拒之门外,更有甚者,只因调戏了湘玥楼的一个丫鬟,第二天就失踪了。

    此间还有不少恐怖的传闻,说那湘玥楼里的全是妖魔,专门引人前去,吸人阳气,还用迷药让人欲罢不能,但凡去过一次,就会去第二次,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总有一天会死在那,可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每日客似云来,多少人一掷千金,只听一曲阳春白雪,附庸风雅也好,沽名钓誉也罢,从此烛影摇红,再不管窗外飞雪连天,故而湘玥楼也被称作湘乐坊。

    湘玥楼前,高耸阁楼,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碧阑干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牖,其内钟鼓琴瑟磬竽无一不有,大小乐师近百人,歌舞艺妓为数更多,此时正值清晨,湘玥楼还未开张,但其内却奏着天籁之音,没有人知晓此乐奏与谁人听,但湘玥楼下,乃至整个南城都是清晰可闻。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湘玥楼上,一名白衣女子凝神听曲,右手握着玉色酒壶,左手轻轻倚靠在木栏上,眺望着南城风景,人间烟火,众生百态尽收眼底,檀口轻抿酒,犹如一个忘忧之仙。

    玲珑子坐在她身后,面带薄纱,素手抚琴,为这宏大的乐声注入了一丝忘情。

    一曲殁,那女子转身将玉色酒壶放在了玲珑子面前,指尖轻轻拂过琴弦。

    玲珑子拿起那玉色酒壶,那酒色绿晶晶,青澄澄,小小抿了一口,芬香醇厚,甜绵微苦,确实是好酒,即便是未曾喝过酒的人也喝的惯,难怪她总是随身带着一壶。

    “走吧。”白衣女子微笑着拉起玲珑子。

    “嗯。”

    湘玥楼每日清晨都是如此,就和那太阳东升西落一样成了定数,不少人虽然没钱进楼,但每日在楼外听曲也是颇为惬意,为此不少商铺小贩都搬到了附近,至于那些本来就在边上的客栈酒楼也是生意兴隆,完全是沾了湘玥楼的光。

    萧殊来到湘玥楼前,古色雅致中不失矜贵,就连门口两个丫鬟都是眉目秀丽,身着碧绿翠烟衫,散花百褶裙,腰间系着青丝软带,鬓发低垂斜插玉瓒凤钗,端庄大方,莫约十七八岁的模样。

    萧殊也是第一次来湘玥楼就被这莫大的阵仗和煌煌天音给震住了,难怪玲珑子会选择来此,纷纭但不杂乱的乐声中仍能分辨出了那一抹熟悉的忘情意境。

    “公子且慢。”迎客的丫鬟见到萧殊这个陌生面孔的人连忙将他拦了下来,这里可不是想进就进的,此处客人虽多,但大多数都是熟面孔,叫得上名字,南城并不大,她们记得清哪些人是常客。

    “公子面生的很,不知来此所为何事?”另一个丫鬟微笑着问道,面前这人背着红伞,衣着看上去也很普通,面容倒生的俊俏,估摸着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可这样的人一般不是穷酸书生也只是寻常人家,怎么会来此,莫不是冲昏了头?

    “我来找玲珑子。”萧殊同样报之以微笑。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萧殊。

    “公子可是萧殊?”

    萧殊闻言心中了然,点了点头,那丫鬟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笺和一根玉簪交给了萧殊道“玲珑乐师早有吩咐,若公子来寻她,便将这信和钗子交给公子。”

    萧殊一边吃着包子一边读信,看来自己现在的处境也在玲珑子意料之中,这个临时师父当的还真够不称职,不说没有照料到玲珑子,还被她给照顾了,想来天玑子若泉下有知,估计要捶胸顿足,大呼所托非人。

    信中所说,李家员外儿子不愿习文科举,看不起文人迂腐,不愿去那庙堂之高,只想习得一身武艺,逍遥江湖之远,奈何眼高于顶,看不上这南城的武师,一些为了钱财生计而授人武艺,自身的本事又能高到哪里去,李员外托关系花重金让其拜入名门宗派,却吃不得苦,过惯了家中锦衣玉食的生活,每每过个三两月就跑回来,久而久之也没了门派肯收,也没了师父肯教,若萧师有意,不妨持玉簪前去李家。

    萧殊挑了挑眉毛,注意力完全被那信尾的重金两个字吸引了去,三两下将包子吃完,整了整衣冠,将那玉簪收了起来,迈着轻快的脚步朝信中所说的李家而去。

    “元丰啊,他们都是爹能找到的南城最厉害的武师镖头了,你不如就挑一个当师父吧。”李员外也是没了法子,要知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考取功名再怎么样也比自己这样当个商人要强,如果不是自己当年不争气,哪里用得上这般操劳,本想着望子成龙,可自己儿子偏偏不爱读书,就喜欢舞刀弄剑,若说真有这个心倒也没什么,指不定学有所成,开宗立派那也是光耀门楣的事,再不济争个武举三甲,奈何,就是不争气,家中独苗骂几句也不顶用,打又舍不得打。

    “我不要,都是些花拳绣腿罢了。”李元丰歪过头,看也不看面前这些人,十七八岁正值少年心性,自是心比天高,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他向往的是那一剑封喉的气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强横,而不是街头杂耍般的猴戏。

    李员外叹了口气,略带歉意的笑了笑,打发这些人回去了,自家儿子的性格如何他再了解不过了,可偏偏也没个好办法,也只有去湘玥楼听曲之时,方能忘却这些事。

    “元丰啊,你是不是还在生爹的气,是爹不好,不该去什么湘玥楼。”李员外打了个哈哈,替李元丰剥了个橘子,还把上面白色经络都扯得一干二净。

    “我早说过了,你想娶谁就娶谁,爱去哪就去哪,不用问我,我也管不着。”李元丰面色渐渐沉了下来,一挥手将那橘子打在了地上,拎起一旁的鸟笼,自顾自逗鸟去了。

    “老爷,不如让张先生劝劝少爷,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一旁的管家见老爷这般模样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你又不是不知道张先生的脾气,元丰年纪小一些还管得住,现在,唉,只怕是要把张先生气出病来,他不爱读书随他去吧,我李家家大业大,就算元丰真一事无成又何妨,怎么着也比那些纨绔子弟强得多。”李员外小声说道,生怕被元丰听了去。

    管家摇了摇头,自从那一次李元丰和张先生闹翻了之后,自家老爷落得个左右不是人,一边是自己旧友,一边是自己儿子,两边陪笑脸,说是不在乎,其实哪个当爹的会不在乎自己儿子的前程,愿意让自己儿子去和纨绔子弟做比较?

    李府地处南城以北,就近都是他们的商铺,什么丝绸,米面,药材没有不涉及的,自可称得上家大业大,便是那些官府衙府也不愿意恶了李家,纷纷与之交好。

    门前两只镇邪石狮足有千斤重,朱红色大门上钉有兽首门环,门外站着两个看门的仆人,一左一右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看他们手上的老茧就知道定然也是有些本事在身。

    萧殊装着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站在李家门口,生怕又被拦在门外,不曾想取出了玉簪那两个仆人立刻将他迎了进去,只说老爷等了很久了,这李府内虽也华贵,却更有文人墨客的雅致,府内一池绿水环绕,怪石嶙峋,石阶边摆满了花草,幽香弥漫。

    萧殊环顾四周,这府邸和自己那小屋一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心想着若有机会得搬一些花草回去种种,改善一下环境才是。

    “这位……先生怎么称呼?”李员外原本心中欣喜,他早先去湘玥楼曾听玲珑说有一位门中长辈正在此处游历红尘,也许他会答应,虽然不知道玲珑是哪门哪派的,但门中长辈再怎么说那也应该是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老人模样。

    可一见到萧殊这年轻模样,李员外还是犹豫了一下,见他手中的确拿着玲珑的玉簪这才确定,这就是那个所谓的门中长辈,不过他也不敢妄称公子,要知道那些修炼有成返老还童的高手也不是没有,万一自己一个失言,惹得他不悦,那就得不偿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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