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短短的交谈之后,夏尔的堂兄菲利普就同意了夏尔的提议。

    这个提议对他来说诱惑力太大了。

    因为从小就过惯了花天酒地的少爷生活,他最害怕的就是在未来的生活不能再和过去一样潇洒,而夏洛特有可能给他指一门空有门第而无财产的婚姻,更加加重了他的恐惧。

    处在他的立场之上,他亟不可待地答应夏尔的提议也就十分正常了。

    菲利普是个十分精明的人,或者说过于精明了。在多年花天酒地的浪荡生活当中,他对他的爷爷和他的妹妹所坚持的那套价值观简直是嗤之以鼻,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他固然为自己的血统和门第自傲,但是他更加清楚,这世道,如果没有金钱相伴的话,那么就算再有什么血统门第也只能寸步难行,他一点也没有那种固执的死脑筋,也不想成为一个旧时代的遗老遗少。

    所以,他没花什么时间就同意了夏尔的提议,毕竟几百万陪嫁的婚姻可不是这么容易找的,他知道这是他这辈子能把自己卖得最高价的时候,比起这笔巨大的资金来,和一个暴发户的女儿结亲算不了什么了——更何况,以夏尔和他的关系,他也不相信自己的妹夫会给自己找个很差的对象。

    而这对夏尔也是得偿所愿,他利用这样一个条件,将自己堂兄操纵在了手中,让菲利普变成了他的忠实走卒,而菲利普的身份特殊,利用他就可以做很多事情,尤其是可以将夏洛特完全孤立起来——他不愿意对夏洛特不利,不过现在事情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么无论如何也必须做一些准备,吉维尼的工厂转移财产是如此,拉拢菲利普也是如此,不得不做。

    更加重要的是,他也为玛丽的儿女找到了一个保护人,虽说菲利普不是特别靠谱的人,但是他至少是未来的特雷维尔公爵,摆出来的时候足够镇住大多数人了。

    虽然他之前并没有多考虑和玛丽的儿女的事情,但是既然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为儿女提前考虑了,哪怕他们注定未来得不到太好的身份,至少夏尔也想为他们争取到更好的待遇。

    菲利普当然不知道夏尔心里转动的这些心思了,得偿所愿的他心情很好,兴致高昂地陪着夏尔打猎,堂兄弟两个在深林当中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直到黄昏时分才兴冲冲地满载而归。

    在夏尔和菲利普回来之后,他们的随从们把他们打下的野味拿到了厨房里面去,准备用作晚餐时候的餐点,而夏尔则回到了楼上的卧室,准备为自己换一件外套。

    而在夏尔来到卧室的时候,一直等待在宅邸当中的玛丽也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先生……”一走到夏尔旁边,她就低声问了出来,“菲利普——他怎么说?”

    “他答应了。”夏尔同样低声回答。“而且没有提什么条件,答应得很干脆。”

    “太好了……”玛丽长出了一口气,看上去轻松了不少,“看来菲利普还算是个有脑子的人……”

    其实她对菲利普也很了解,也能够预料到他的行动,可是因为此事关系实在重大,所以她也忍不住有些患得患失的样子,在成功之后也会十分欣慰。

    “菲利普做事虽然有时候漫不经心,但是他认真起来还是很不错的,至少他见过世面,能镇得住场面。”夏尔若有所指地说,“所以,既然现在他已经答应了我们的条件,以后你可以更多倚重他一下……”

    “您就不用跟我说话这么弯绕了……”玛丽打趣似的捏了捏他的手臂,“好吧,我会和他和解的,绝对不会让您为难,更不会让我们的孩子为难。”

    “这就太好了。”夏尔笑着点了点头。

    接着,两个人很有默契地不再说这件事了,玛丽贴在了夏尔的身上,一边和夏尔聊天,一边帮助夏尔换衣服,说不出的温柔和体贴,她清楚自己现在和未来的一切富贵荣华,都是依赖于夏尔的身上,所以原本就十分的温柔顺从,而现在,看到夏尔为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如此苦心孤诣地谋划,她更加感激,因而愈发地想要以自己的体贴来回报夏尔,而夏尔也乐在其中,不得不说在玛丽身边的时候,他最能够放松下来。

    等到晚餐时间,他们两个才手挽着手来到了餐厅,置身于这群客人们当中。

    客人们用或惊讶、或羡慕或无动于衷的眼神看着这两个人以夫妇般的派头步入到餐厅当中,而离主座最近的菲利普,神情最是古怪。

    他的妹妹是夏尔的妻子,可是如今耍出夫人派头的却是另一个女人,这样的情景确实令人尴尬,更让人尴尬的是,他居然还答应了要做这个女人私生子的保护人,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有点儿怀疑自己的已经疯了。

    不过,这种私心杂念很快就被他抛到了一边,面对着走过来的两个人,他十分友好地向玛丽点了点头,而玛丽也堆满了笑容,向他点了点头,两个人达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

    等到夏尔和玛丽落座之后,晚宴开始了,而菲利普对桌上的野味并不怎么感兴趣,对美酒也只是浅尝辄止,他的心思已经放到了别的事情上。

    也许是刻意的安排,玛丽就坐在他的旁边,在昏暗的烛光下,她脸上的笑容愈发显得晦暗不明。

    “德-莱奥朗小姐?”吃了一会儿之后,菲利普终于忍不住了,跟她低声打了个招呼。

    “嗯?”玛丽轻轻应了一声。“有什么事情呢,亲爱的朋友?”

    当听到了这个称呼之后,菲利普似乎得到了某种鼓励,他连忙点了点头。

    “嗯……夏尔跟我说了一些事情,我很感激您在他面前说了我的好话。”踌躇了片刻之后,他终于抛开了无用的自尊心,在这个他不怎么喜欢的女人面前放低了姿态,“谢谢您。”

    按照玛丽的安排,他将会一定程度上接手她手中的事务,并且将会在部里面得到提升,无疑地也会更加提高手中的权力,因此,不管他怎么样不喜欢玛丽,他必须表达出应有的感谢。

    “没关系的,菲利普,我们是朋友啊,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玛丽满面的笑容,似乎意有所指。“也许以后我也有许多事情得请您帮忙呢?”

    此时此刻,她的话让人如沐春风,再也看不出一点昨天两个人针锋相对时那种令人芒刺在背的咄咄气势。

    昨天那个有意敲打他的玛丽,今天这个对他如同春风般温暖的玛丽,两个样子是如此不同,但是又出人意料得一致。

    莫非,她昨天当着所有人面让我下不来台的时候,已经想到了今天了?菲利普脑中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

    这下子他恍然大悟了,玛丽昨天那么不近人情,就是想要拿自己立威,让自己感受到她对夏尔的影响力,而今天,则是敲打之后发糖,让自己更加明白和她合作的重要性。

    也就是说,她老早就已经打算把自己当成棋子了,甚至一步步在按着计划行事,直到自己落入到了网中为止。更让人无语的是,自己明知道这是她设下的网,可还是只能甘之如饴,按照她的意思行事。

    这个妖精,真是厉害。

    想通了之后,菲利普心里有些百味杂陈,更有些说不出的意味。既有对妹妹的怜悯,也一种暗地里的幸灾乐祸。

    要不是两个人一开始就分出了胜负,夏洛特恐怕还真的争不过她吧……夏洛特还毫无察觉的时候,她已经开始不动声色地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了。只可惜……有时候捷足先登比什么计谋机巧都管用啊,不管怎么说,夏洛特已经是夫人了。

    一想到这里,菲利普也不想多说什么了,他不想要介入到玛丽和夏洛特之间的事情当中,更加不想要在自己有锦绣前程的时候自己去毁灭掉未来,夏尔承诺中的几百万的陪嫁已经彻底打动了他,他已经不想要再管其他事情了。

    “玛丽,你放心吧,我这个人,没有别的好处,就是对朋友贴心,从来就没有亏待过朋友。”菲利普向对方微微躬下了身来,“只要未来你用得上我的话,那就尽管说吧,对你我是绝对不会有任何保留的。”

    “谢谢,菲利普。”眼见菲利普如此上道,玛丽也绽放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看着特雷维尔公爵的继承人、看着那个人的哥哥对自己低下高傲的头颅,她又怎么可能不欢呼雀跃呢?

    在夏尔和菲利普堂兄弟的引领下,这次晚安的气氛很快变得十分热烈,在酒酣耳热当中宾主尽欢,不过,奇怪的是,这个晚上夏尔本人却没有喝酒,他只是殷勤地和每个人谈着天,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很快,时间到了深夜,客人们纷纷散去休息,餐厅里面只剩下了仆人在打理残羹冷炙,而夏尔则扶着已经喝得有些晕晕乎乎的玛丽走出了餐厅。

    不过,他们现在并没有去休息。

    此时的宅邸当中出现了一个穿着深黑色大衣,戴着黑色宽边帽子的身影,在仆人的引领之下,他来到了一个隐秘的房间里面,而夏尔和玛丽正好等在这里。

    他刻意控制着脚步,尽量不要惹起任何骚动,从这一点来看,他肯定负有某种秘密使命。

    走到了夏尔的面前之后,他缓缓地抬起手来,然后脱掉了自己的宽边帽子,让自己的面孔顷刻间露出在了光线之下。

    “夏尔,好久不见!”接着,他以于环境完全不搭调的欢快语调向夏尔问了声好,然后张开了自己的双臂。

    “好久不见,安德烈。”夏尔也站了起来,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被这个热情的人给拥抱住了一下。

    接着,这个年轻人马上看向了玛丽。

    “您现在真是美得惊人。”安德烈殷勤地恭维着玛丽,然后以外交家一般的礼仪捧起了她的右手,嘴唇轻轻地点了一下,“在彼得堡分别了一年之后,您变得更美了。”

    “谢谢。”已经喝了太多酒的玛丽脸色发红,身体酥软,所以只是轻轻地点头道谢,眼波流转之间媚态百出,确实极有魅力。

    不过,这位年轻人来到这里,当然不是为了恭维下女主人而已。

    他就是安德烈-别祖霍夫,赫赫有名的别祖霍夫伯爵的小儿子,俄罗斯驻法使馆的外交人员。

    在两国开战之后,身为使馆人员的安德烈自然也不得不离开法国,所以这次他是偷偷地从德意志潜越边境来到这个乡间别墅的,这也是夏尔特意来到斯特拉斯堡附近视察的动机之一。

    靠着他持有的、夏尔特意为他搞到的护照,安德烈还算顺利地进入到了法国,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自然不打算前往巴黎,所以只是在边境地区短暂逗留,而这对他的使命来说也是绝对必须的。

    “您已经用过餐了吗?”在他问好过之后,夏尔笑着问。

    “不用了,赶路的时候我已经吃了干粮了。”安德烈摆了摆手,“我们还是说说正事吧。”

    “嗯,您请说。”夏尔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你们做得很厉害,超出预想的厉害。沙皇政府现在焦头烂额。”安德烈微微笑了起来,“我父亲认为,这场战争将成为沙皇流血不止的伤口,持续的时间越久,沙皇政府就会越虚弱,直到最后人民会看穿他们的本质,他们会虚弱到一戳就破。”

    “可是在这同时,俄罗斯本身也在流血不止。”夏尔低声回答。“每时每刻都有俄罗斯青年倒在战场上。”

    这个预料之外的回答,让安德烈稍稍愣住了。

    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对我父亲来说,这也是个很大的伤害和打击,可是他认为这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而我呢……我只能遵从父亲的命令。”

    “好吧,我敬佩您父亲,还有您。”夏尔笑了起来,“那么,他这次给您赋予了什么使命?”

    “为了继续让沙皇流血,他想要破坏和谈,至少在沙皇承受不住代价之前,不能和谈。”安德烈马上回答,“为此,我们必须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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