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幽幽吹拂,掠过两进大庭院,卷走了枯枝败叶,却卷不走哀艳血渍。

    一大群婢女忙碌着,在洗涮地面血垢,收殓无辜惨死的遗体。边上有人低声啜泣,也有人跪地痛哭,想来与那些罹难者,平日里交情匪浅。

    邹嫦曦抹眼泪,心情非常沉重。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真是哔了狗了。

    短短一夜光景,足有三十四名婢女,被西凉军无情屠杀了。只有藏在房间的婢女,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可也被吓得不轻。

    小屏严肃道:“小姐,奴婢清点后,排除已故的婢女,府中现有婢女八十七。”

    “我知道了。”邹嫦曦点头道:“你去问问她们。到底是想留下来,陪咱们南下江东,还是想恢复自由身。只要她们愿意出府,我一律归还卖身契,发放谋生的遣散费。”

    现在各路诸侯,都在中原抢地盘,惟东南半壁无主,仅有土匪攻城略地,或地方宗族势力割据。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她心里决定了,就以江东为跳板,登上汉末政治舞台。

    一个时辰前,秀姑被人当面污辱,随时可能轮到她,那种憋屈的无力感,她受够了也忍够了。

    她发誓要变得更强大,彻底掌控自己的命运。她要鼎足江东,她要万舸争流,她要带甲十万,她要饮马黄河,她要开疆立国,她要傲视群雄……

    不管谁谁谁,敢精虫上脑,垂涎她美色,统统杀无赦!

    当然鼎足江东,知是一回事,行又是一回事,此之谓知易行难。具体怎么操作,她还没有想好,只有大概的思路。

    反正边走边想,会有解决办法的,活人总不能让尿给憋死,先去江东了解风土人情,再制定详细的作战策略。

    “小姐的意向,奴婢明白了。这便去问问,她们是去是留。”

    小屏弯腰低头,迈步缓缓倒退,邹嫦曦叫住她道:“你等一下。你如果想离开,我一样还你自由。”

    “虽然奴婢当初,没有签订卖身契,但是小姐真诚相待,奴婢一直记在心里,此生早已认定了小姐。”

    小屏语气坚定:“无论小姐想去哪,奴婢都愿意陪你。”

    “你的意思我懂了。”邹嫦曦摆手道:“你今日的选择,一定不会后悔的,下去办你的事吧。”

    小屏退下后,阳群跑进来,急不可耐道:“小妞儿,我适才听黄管事说,你订了三十五口薄皮棺材,一口上等紫檀木棺椁,究竟是几个意思?”

    “今夜府中变故,死了三十六个人,我订三十六口棺椁,请问有什么不对吗?”

    “三十六口棺椁是没错,可你上等紫檀木棺椁,偏偏却只订了一口。你是不是打算将我师傅,与婢女一起草草殓葬?”

    “是。那又怎么样呢?”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阳群怒斥道:“你这是大逆不道!你这是有悖人伦!”

    他是晓得真相的,当年师娘解释,师傅消失失踪,女儿哀思成疾,遗失了父亲的记忆,为免再刺激到她,往后不准提及蔡阳。

    如今细细想来,其中一定另有内情,不为人知的内情。

    “我在做什么,我自己很清楚。是那畜生丧尽天良,对不住咱们姐妹。”

    邹嫦曦冷笑道:“我肯埋葬那畜生,都是看在阿姐的面上。否则像他那种人,连下葬的资格也没有,他只配曝尸荒野,尸体被野狗啃噬,尸……”

    “够了!”阳群大喝一声,很想道破事情真相,可是想到师傅临终前,嘱咐师娘不要说,或许真相难以启齿,终究是说不出口。

    他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我师傅做错了什么,那是你们的隐私,我也不想窥探……”

    “但我已经吩咐黄管事,订了口上等紫檀木棺椁,扩大了原先的尺寸,足够师傅师娘合葬。”

    邹嫦曦怒道:“好你个阳群,你尊师重道,要风光大葬,我无话可说。可你师娘是我阿姐,你凭什么乱拿主意,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那畜生污秽不堪,有什么资格跟我阿姐合葬,有什么资格玷污我阿姐?”

    “师娘与我师傅,从前伉俪情深,更不惜服毒殉情。”阳群劝告道:“我想师娘在天有灵,合葬亦是她的心愿,你既然是她妹妹,应该尊重她的心愿。”

    邹嫦曦心软了:“其实我也知道,合葬是阿姐的心愿,可我就是接受不了他……”

    “相信我,我不会害你。”阳群轻拍她肩膀:“我师傅人都死了,什么恨也该两清了,你要学着去接受他,学着去原谅他,学着……”

    “好了,你烦不烦。不说这些了,我答应你便是。”

    邹嫦曦转移话题道:“眼下西凉军,肆掠陈留各县,何时肆掠颍川,谁也拿捏不准……”

    “兵凶战危,延不可延。依我看,离开一事,宜早不宜迟,最多拖延至后天,必须拎包袱走人,咱们商队船只够么?”

    “小妞儿,不是不是,是馆主。叫习惯了,有点改不了口。”

    阳群尬笑道:“馆主放心。赵公子已有意向,陪咱们离开颍川。他这人交友广阔,不光有好友陪他离开,更能向陈氏借到商船。”

    “那我就放心了。赵公子,人怎么样了?他伤势那么严重,范医师怎么说的,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没有性命危险。不过后遗症嘛,得看后期康复情况,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

    邹嫦曦望着阳群,身上包扎了好几处,“你们师兄弟三个,同样也伤势不轻,要好好照顾自己身体……”

    “咱们从颍水登船,淮河相对比较安全。可是长江支流交错,不知盘踞了几多水贼,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当心阴沟里翻船。”

    “你别太担心。”阳群安慰道:“你刚才也说了,长江支流交错,咱们只要谨慎一些,尽量避开那些水贼,自然不会有危险……”

    “何况我伤势无碍,会馆中也有不少狠角色,那个不开眼的敢跳出来,我正好拿来练神风刀法。”

    阳群说着说着,还在用手比划刀招。邹嫦曦托腮道:“我给你的刀谱,你一定要保管好。等抵达江东空闲了,我也要练练刀法防身。”

    “什么?你……要练刀法?”

    “你那是什么眼神?你怀疑我练不成是吧?告诉你老娘骨骼惊奇,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骨骼惊奇,练武奇才,为何我感觉,你说的根本就是我。”

    “就你那熊样儿,连张绣都打不赢,还有脸叫练武奇才。你真是太不要脸了,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那是以前,最多一年时间,等我把刀法练全,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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