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牌,下注,第二轮开始。

    夏科洛斯爵士拿出了与上轮一样的,三蓝三绿六枚筹码,即二猫七分之三的生命,作为赌注。鬼人正邪则在原先的三十枚筹码的基础上,又追加了三十枚,下注的总金额达到了六十万。

    按照规矩,这回轮到白猫先抽牌了。他伸直了前足,像是在够餐桌上的小鱼干那般,摸过来两张牌,拿起一看,便微笑着放下了其中的一张,翻开明示。

    那是一张方块K,10点。

    从橙的角度,她看见了白猫留在手中的那张暗牌:梅花K,同样是10点。

    “赢了!”

    橙暗自叫了一声好。

    20点的大牌在手,接下来夏科洛斯爵士完全可以直接停牌,以逸待劳。除非那天邪鬼凑齐21点,否则局势不可能被逆转。

    “不可能的,”橙心想,“她上一把已经抽过一次黑杰克了,好运不可能连续眷顾她两次!”

    寺子屋的上白泽慧音老师显然没有教过她“好事成双”这个词,又或者,对于橙与夏科洛斯爵士而言,“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当天邪鬼把刚刚抽到的纸牌丢到桌子中间时,橙惊得就像开学第一天才发现自己有漏掉没做的作业一般。

    “Black Jack!”

    红桃A与黑桃J,那是正邪丢出去的牌。她甚至都没多瞧它们一眼,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一般。

    风吹垂柳动,雨落衣衫湿,正邪伸出手,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牌,一切皆为“自然”。橙仿佛看见,某种伟大而不可言说的力量正在正邪的身后蠕动,这混杂着雪茄烟气的、愈发浑浊的空气,亦随着它扭曲起来。

    在心底里,她明白,自己一直都太小看这个天邪鬼了。

    “你感觉到了吗,怪猫?”鬼人正邪掐掉了那根刚刚抽到一半的雪茄,吐出去最后一口烟,说道:

    “‘运’与‘势’,正站在我这一边。”

    “你感觉到它的力量了吗?”

    “你体会到自己的渺小了吗?”

    “当你倒下的时候,我会踩着你的尸体,乘着这股无敌的运势,继续向上攀登。”

    “顶点。”她举起右手,用食指指向了高处,“我会攀上顶点,并在那儿登基。途中的一切,大妖也好,神仙也罢,不过是一块又一块的垫脚石罢了。你可以瞧不起我,谁都可以,毕竟,我们天邪鬼生来就是妖怪的最底层,垃圾一般的存在。”

    “但,你无法否认,最终掀翻一个王朝的,永远不是王公贵族,而是戴着脚镣、衣衫褴褛的农奴。能够将这幻想乡的强弱秩序彻底颠覆的人,唯有我鬼人正邪!”

    “呵呵呵......”夏科洛斯爵士轻声笑了,“理想很美好,但你还没赢下这一局呢。”

    他言罢,毫不犹豫地抽圌出了下一张牌,拿在手里一看,便保持着那略带戏谑意味的微笑,将手中的两张牌一齐丢了出来,与最初的那张摆在桌上的明牌叠到了一起。

    K、K、K,三连K,这若是别的纸牌游戏,那夏科洛斯爵士的运气简直爆棚。但,他现在玩的是二十一点,最初的那两张K还好说,第三张黑桃K直接对他下达了死刑宣判——总点数30点,爆得都不能更爆了。

    “有一点,我非常同意。”夏科洛斯爵士说着,将那六枚筹码推给了鬼人正邪,“‘运势’确实在你那一边。”

    鬼人正邪将那六枚筹码,与先前赢来的六枚叠在一起,收到了桌角处。橙看着她手部的动作,只觉得手脚冰凉、眼前泛黑,昏昏然如病危将死之人,仅剩一颗疲惫不堪的心脏,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跳动着。

    抽血,这简直就是在抽血!橙感觉自己被捆住了,在一个昏暗、密闭、充满了血腥味的房间之中,被一圈又一圈的皮带,捆在一张冰冷坚硬的铁椅上,如同将被处刑的死囚。鬼人正邪抱着她那根大得吓人的针筒,那笔杆粗的钢针深深地刺入到橙的颈动脉里,橙的血液便顺着它迅速地逃逸出去。时钟嘀嗒作响,她的生命亦随之而流逝,每过去一秒,她便离死亡更近一步。

    “死刑,缓期执行。”正邪攥着拳头,面无表情,像个杀手,“我这只手里,攥着你七分之六的生命,没有人能在失去了七分之六的体重的情况下存活下来。”

    “你还剩下两个筹码,如果你赌一个,那么你们二人之一会死在下一轮。如果你赌两个,那你们都得死。如果你失去了勇气,选择退出,那你一样会死,而且死得更加丑陋。来吧,怪猫,下注吧!”

    “听起来,我似乎没有别的选择。”白猫说着,将余下的两枚筹码一齐压了上去,“All in,请开始第三轮吧!”

    已经被逼到绝境了——橙看着夏科洛斯爵士的背影,便是深深切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他的尾巴头一回停止了摇摆,盘在了后脚上。如果橙能看见他的正脸,那她便能发现,夏科洛斯爵士的笑容消失了。

    这只大白猫并不是一天保持24个小时的微笑的,至少现在,他已经笑不出来了。这第三轮,往好了看是第三轮,往不好了看,就是最后一轮了。

    在那侍者洗牌的时候,鬼人正邪又一次追加了赌注。她在那原有的60枚筹码的基础上,又加了30枚,此时的赌注总额,已经到达了90万。

    90万,在商业日益发达的幻想乡里,并不能算是多么不得了的巨款,却也不是一笔小钱。这笔钱差不多能买下村口那套闲置的宅子,或者一小片适宜耕作的田地,亦或者,多得数不清的柴鱼干。

    橙看着那堆成小山的筹码,便“咕嘟”一声,咽了一口口水。她若是有了这笔钱,哪怕是与夏科洛斯爵士平分之后的45万,那也是她这个层次的小妖怪之中的首富了,不夸张地讲,这是一步登上了猫生巅峰。考虑到10块钱能让妖精心甘情愿地跑一趟腿的行情,45万,她能在妖怪的世界里吃香的喝辣的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说不定连名字都得直接改成“八云橙”。

    这么一想,橙顿时又有了一些信心。输了很惨,但只要赢下这一局,前途便是一片光明。橙的心里,那沉重的绝望的夹缝之间,便如早春生嫩叶一般,生出来一丝“没关系能赢”的想法,或者说,期待。

    但是下一秒,那残酷的现实便伸出了它的铁手,将这脆弱的希冀掐死在萌芽状态。

    “啪啪!”

    鬼人正邪从刚刚洗好的牌堆中抽了两张,稍稍瞄上一眼,便将它们狠狠地摔在了桌面上,声音响亮,如同两个耳光。

    “Black Jack!”

    这是她第三次念出这个词了。

    如果橙是清醒的,也就是说,她眼前所见的这些,并不是一个过于逼真的噩梦的话,那么,她一定是看到了方片A与黑桃Q的组合。

    并没有多少给她用来恐惧、用来惊愕、用来求饶的时间,她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可那黑洞圌洞的枪口,已经占据了她的视野。正邪握着那把,威力大得可以一枪打死大象,或者将人的脑袋像打气球一样打爆的左轮手枪,用它指着夏科洛斯爵士的脑袋,并且缓缓地,按下了击锤。

    “咔哒!”

    “准备受死了,蠢猫!”

    正邪喝道。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胜者的喜悦,有的,只是最为纯粹的恶意。

    但,她并没有就这样扣下扳机,杀掉那两个已然深陷于泥潭之中的猫妖,她还在等待。

    等着夏科洛斯爵士抽牌、爆掉,等他露出绝望的神情,就如同等待祈雨仪式的最后一段舞一样——“仪式”不完成,“雨”就不会降下。

    “快点,快抽牌啊!“正邪催促道,“你不抽我怎么一枪打死你?”

    夏科洛斯爵士并没有出声,橙,以及周围那几十上百号围观的人也没有,他们全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这决定生死的一刻。

    终于,被逼到悬崖边上的白猫,缓缓地将它的猫爪,伸向了那神秘而不可测定的纸牌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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