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严新月的记忆中,陈凌一直是个斯文儒雅的男人,不愠不火,淡定自若,稳如泰山,从来不会像粗夫莽汉一般大喊大叫,这会儿突然听到他失声喊叫,心里不免惊讶。

    “陈凌,你冷静下,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医无全医,这马总有失蹄的时候,何况你还没出师呢,偶尔诊断错一回,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嘛!这一次,老师破个例,不怪责你。”严新月安慰着陈凌道。

    “不是的,老师,三叔公不可能是澜尾炎的,照他的脉像来看,他的病情复杂,绝不像现在所看到的那么简单。”陈凌着急的道。

    一听陈凌这话,严新月顿时就来气了,“脉像,脉像,你一天到晚就记得中医的望闻切问,我教你的西医呢?你怎么一点都没用到临床上?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看了你做的诊病记录,总共六十七个病人,有哪一个你是真正用西医西药治疗的?”

    “老师,我有用的,我把中西医两相结合在一起应用的。”陈凌委屈的道。

    “从明天开始,把你那劳啥子中医全给我忘掉,只能用西医给我诊病开药,否则我饶不了你!”严新月厉声喝道。

    陈凌:“……”

    “哑巴了,说话啊!我可没功夫跟你瞎耽误,那头还等着我的最终意见进手术室呢!”严新月又喝道。

    严新月是美丽妖艳的,同时也是霸道专权的,陈凌早已经习惯,也一直逆来顺受的低调对待,但现在却是人命关天,他可不敢再肓从于她了,张嘴道:“老师,县医院到底有没有检查清楚啊?”

    “怎么没检查清楚,该做的检查通通都做了,b超提示肠间积气,x光可见肠间液平面,血常规血相高,一万五以上,中性为主!再对应他的临床症状,这个病诊断为急性澜尾炎没有问题的。”严新月说着说着,语气就变得柔和了一些,因为据她所知,陈凌这么久以来,诊断一直是十拿九稳,从没有出过失手的时候,怕他的自尊心受损,于是语气一改刚才的严厉刻薄,反倒是耐心的解释起来。

    “老师,虽然这些症状看起来确实像澜尾炎,但也不见得百分之百,你能不能再给他检查一下啊!”陈凌低声央求道。

    “还有什么检查可做的?”严新月问道。

    “县城医院有核磁共振吗?”陈凌问。

    “开什么玩笑,这里哪来的核磁共振!”严新月没好气的道。

    “那ct总有吧?”陈凌退一步的道。

    “ct是有,可问题是要检查什么?”

    “给他做脊髓造影!”陈凌想也不想的道。

    “什么?”严新月听了这话后差点没跳起来,气呼呼的道:“到现在这个时候,你还是坚持自己那套什么中医理论,完全不相信现代医学吗?”

    “老师,脊髓造影不就是现代医学吗?”陈凌声音低低的道。

    “你!”严新月被他气得无语,这家伙平时在城里是很明白事理的,怎么到了乡下就开始犯犟了呢?

    “老师,给他检查一下吧!最多回来的时候,我让你再打一顿好吗?”陈凌再次央求道,为了病人的安全,没脸没皮也要来一回的了。

    听陈凌这样说,严新月的眼神亮了亮,但随即又摇头道:“陈凌,这不是打不打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必要的问题,你这个脊髓炎的怀疑,完全没有根据的!”

    “怎么没有根据,他的脉像……”

    “别跟我提什么脉像,我烦死你动不动就拿这个脉像那个脉像来说事了,满口的之乎者也,听得我满头雾水!”严新月不悦的打断他,顿了一顿才道:“再说了,现在县医院的手术室都准备好了,只能家属签字就做手术了,这会儿我又提出要做脊髓造影,我这不摆明了怀疑人家县人民医院吗?”

    陈凌想了想道:“老师,我不让你为难,你把电话给他的二儿子吧!”

    严新月很是为难,但最终还是犟不过陈凌,只得把电话递给了三叔公的二儿子王发贵。

    “喂,我是发贵。”王发贵胡疑的接过电话。

    “你好,我是刚才那个医生陈凌!”陈凌在这头道。

    “哎呀,你还打电话来胡搅蛮缠个什么劲,我爸马上就要做手术了!”王发贵着急的说完这句,这要挂电话。

    “等等,发贵大哥,你先等我把话说完!”陈凌急道。

    “快说!”王发贵不耐烦的道。

    “我还是坚持刚才我下的诊断,你的父亲得的不是澜尾炎,是脊髓炎,你最好给他再做多一个检查。”陈凌道。

    “还检查个屁啊,县人民医的医生,还有严教授及张超强医生都说我爸是阑尾炎,你偏说是什么什么炎,弄得我又瞎鼓捣的话,耽误我爸的病情,你负不负得起这个责任啊?”王发贵带着怨气的道。

    陈凌早就知道好人做不得,可是知错改错,改了又犯却已经成了他的老毛病。虽然他的脾性一向都不太好,若换了平时有人敢跟他这么说话,立即就翻脸了。但现在是关键的时候,面对大是大非,陈凌就把自己那点小脾气给放下了,声音缓和的道:“发贵大哥,刚才我看过你父亲的情况,他现在的生命体征还算是平稳的,那个造影检查最多只是半个小时,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再说了,做了这个检查,排除了别的病的可能,这个手术,也做得更放心不是。”

    王发贵沉吟起来,不吱声了。

    “发贵大哥,为了你父亲考虑,你还是做一做这个检查吧。我给你们打这个电话,并不是因为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反正我只是一个医学生,还没完全毕业,失误一回半回,我受得起,别人也能理解,但我不想因为真正的误诊,而耽误了你父亲的生命啊!”陈凌难得苦口婆心的劝道。

    陈凌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王发贵终于开了口:“陈医生,我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刚才我父亲不舒服的时候,乡亲们就跟我说,说咱村里来了一个很厉害的医生,一天之间,把大家的病痛基本上都解决了,那个医生就是你,你年纪这么轻就这么有本事,我确实挺佩服的,后来去了铜锁家,也是我要求让你再来看一下的。我知道你打电话来是因为医者父母心,再检查一下也无可厚非,可是现在大家都在等着做手术了,我大哥也打电话来说同意了,我不敢擅作主张拖延时间,你等下吧,我得马上跟我大哥再商量一下。”

    暴发户,原来也有好人啊!陈凌有些激动,可放下电话后又不知道自己激动个什么劲,人家是死是活是人家的事,自己瞎操这个心干嘛呢!

    唉,以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是少做吧!陈凌叹一口气,再一次把眼睛对到那透光的逢隙中。

    然而很杯具,打了一通电话,金锁已经冲好了凉,穿上衣服,连头发都梳好了,别说是咪咪,连个屁都没看到。

    县人民医院这边。

    三叔公的急诊入院,身在深城的大儿子王自强也是万分紧张,可是就算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也要到明天中午才能到,于是就赶紧通过关系找到了该县分管文教和卫生的副县长,副县长卖了个人情给王自强,立即让县人民医的院长亲自把关,绝不容许这个病人有所差池。

    县长都打来电话,院长哪敢怠慢,亲领着医院里一班资格最老,经验最丰富的内外科医生给三叔公进行会诊,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一致的,“急性澜尾炎”,必须马上手术。

    往求了家属的意见,口头上同意了,于是开始写病例与手术申请单的时候,也一边做起了术前检查与术前准备,一切都弄好后,只等家属签字,就可以马上做手术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病人的二儿子王发贵却跑来,说不同意马上手术,必须得再做一个检查,ct脊髓造影。

    一听这话,众人就知道这是个外行,一个普通的澜尾炎,有什么必要做ct造影呢,简直是胡搅蛮缠嘛。

    院长及一班医生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严新月及张超强等人却是心知肚明,这肯定是陈凌搞的鬼,这王发贵也是受了陈凌的唆摆才会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

    张超强同志,自然是明里暗里的来了一通冷嘲热讽。

    然而,院长在做不通家属的思想工作的情况下,也只能同意行ct造影。

    因为病人的身份特殊……其实也没什么特殊,不过就是有一个有权有势的大儿子罢了,可就是这点就足够了,ct造影做得极为利索,放射科全体同仁都出动了,能没有效率吗?

    当ct结果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蒙了,因为上面明显写着:脊髓弥漫性肿胀,脊髓中度增粗,密度不均勾。

    这个结果提示,明显就是脊髓炎嘛!

    三叔公做完检查后,就被家属扶回住院部病房休息去了。

    院长大人亲自守在放射科里等报告,可是当放射科主任亲手把报告给他递上来的时候,他看到上面的诊断,脸就白了,质问道,“你确定没有搞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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