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马如兰擦身而过的,是名满天下的大儒王珪,此时他正宠溺地看着小孙女。

    王婉儿古灵精怪,这会儿叽叽喳喳个不停,“爷爷,刚才那位大姐好像是开封马如兰哦。我看过一次她的相扑,好精彩……”

    王珪隐现怒色,“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可是我王家嫡女……”

    王婉儿强行抢过话头,“怎可去此伤风败俗之地,需勤于女红…可是爷爷,便是官家也时不时看一场,年节时后宫的娘娘们也要凑趣,听说还是那种…好吧,我不说了。”看到爷爷真要发火,婉儿吐吐舌头,哼哼地摇着王珪的胳膊。

    王珪叹了口气,这位大儒学究古今,对这古灵精怪的孙女却毫无办法。“到了李相府上规矩点,不可顽劣,不然回老家之后……”

    “哦,婉儿知道了。可是婉儿不想嫁人,只想陪着爷爷…”王婉儿眼珠子咕溜溜一转,又开始摇晃。

    王珪老怀大慰,他也舍不得这个孙女,“说什么胡话,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少丰才学人品,哪点配不上你。少丰公子,人尽皆知,整个汴京不知多少大家小姐想嫁而不得。”

    “你爷爷我能够以访友的名义让你二人提前相见,已是违背圣人之道,其它就不要闹了。”说完揉了揉婉儿的小脑袋,女大不由爷呀。

    不多时,身后随行保护的李家家仆上前带路,李府在望。

    这几位家丁脸上恭谨,心里却大呼倒霉。相公的这位至友不知发什么疯,非要走遍汴京城,这几天却把他们累了个半死。

    李纲身为宰相,虽然风光满面,但对这位学问大家和通家之好十分看重,和嫡长子李少丰出门百米相迎。

    “你这老头子,再不来,我的酒可要再热一下了。”李纲哈哈大笑,哪里还有点宰相的样子。

    “嘿嘿,李老头,神色不错嘛。怎么着,老夫年轻时等你喝酒,能够等一晚上。这才多久,就等不下去了?那老夫回去喽,不在这里招人眼…”李纲赶忙拉住这老头,还是不吃一点亏呀!

    李府仆人给爷孙俩除去斗篷,天已飘起小雪。李纲和王珪正式见过,王婉儿拜见伯父,李少丰拜见王珪,而后两个年轻人互相见过。

    少丰见王婉儿俏丽天真的神色,心中一跳。王婉儿见这“少丰公子”剑眉星目,卓尔不群,倒也不怎么讨厌。两位老人看到这一幕,互相使了个神色。

    穿过前院和花园,李纲和老妻在后院招待这位旧友。而后王婉儿被李纲女儿陪着去闺房,两位老人用过三碗茶后到了书房。

    “听家丁上报,你这半个月一点没闲,几乎跑遍了整个开封?你这倔老头,怎么都不安生,腿还要不要?”李纲看着窗外的飞雪,戏谑道。

    王珪正欣赏一副前朝的《春来化雪图》,头也不回,“别人都以为我留恋这汴京城,所以四处看看。我就不信,以你李相公的眼光,看不出点其他东西。”

    李纲转身看着他,眉头微皱,“你在观察城防和禁军?为什么,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王珪在李纲对面坐下,闭目思忖了一阵,“开封城防倒还好,毕竟黄河肆虐,二三十年便要大修一次,只是器械多有残破。禁军却糟糕至极,可战之兵不足十之一二…禁军之地,居然商铺遍地,百业云集,真一大奇景也!”

    李纲素知王珪的愤青本性,但对他的眼光向来称道,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禁军的确训练废弛,武备破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可战之兵只十之一二,是否有些夸大……”

    “一点都没夸大,我的李相公。国朝虽岁入6000万贯,可百万禁军、百万厢兵加上三十万边军便靡费过半,逢有战事国库必然紧张。”

    “国朝数万官吏,加上盐铁茶等专司,也是极大的花费。更别提每年或多或少的时疫和旱涝,哪样不耗钱粮。况且吏治不修,人多贪婪……”

    王珪虽没有官身,但在国子监和几座书院讲学数十年,门生遍天下。作为旁观者,王珪把大周的财政状况高度概括,然后回到禁军的问题上。

    “多数禁军名为军伍,实为难民耳!军饷到士兵手中,足半已是好的。官军家无余财,于是从事百业,甚至倒卖军器。”

    “若是太平年月也就罢了,可如今方腊肆虐,北方又…哎,所谓左支右绌,则危局渐进啊。”王珪是很讲实务的士大夫,他把多方收集的资料交给李纲,让李纲无话可说。

    王珪倒是没有攻击大周根本制度的想法,毕竟他本身也是士绅一员,只是有些担忧罢了。

    李纲叹了口气,“蔡京相公和汪伯彦相公,这几年的行事有点过了,有些硕鼠也该清理一下,禁军也需多加整顿。北方刚刚传来消息,阿骨打带领两万多族兵和三万仆从军大破辽国四十万,辽国五京已失三京,女真大屠契丹诸族。”

    王珪脸色有些发白,“那岂不是说,女真五万破四十万?当年的耶律也不过如此吧,万一…”李纲也有些担忧,但听到这里,只是轻轻一笑,对王珪的忧虑不以为意。

    “不需担心女真太过,且不说辽国实力仍在,就算女真再以迅雷之势征服辽国,也强弩之末耳。蛮夷之辈向来如此,倒是方腊之辈,屠戮士绅,罪大恶极!”李纲从没觉得女真是大威胁,毕竟契丹雄起,拥兵数十万也只是和大周拼斗百年,各有胜败。

    至于女真,当它是当年横扫北方的羯族吗?与外来的威胁相比,质疑士绅统治、竟敢起兵造反的方腊等人才是心腹大患,需以全力扑灭之。

    王珪的担忧被李纲消解,知道了杭州知州的遭遇,他一样痛恨方腊。“也是,是我考虑得远了,还是方腊比较可虑。不过方腊看似越演愈烈,却一味屠戮士绅,终难成大器。”

    “不错,不过也需小心应对,不可大意。钦天监郎中的奏折中说,今年苏北可能又有大灾,到时灾民遍地,方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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