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芝一直把自己闷在普静庵里,最多和前来上香吃斋的妇人谈谈佛理,然后就是打理近百小姑娘的生活。许是拥有某种天赋,姜芝做起某些事来井井有条,普静庵的小姑娘们很快学会了合作生活。

    但在听完小姜兰努力挣钱的理由之后,姜芝终于第一次踏出门槛,到马家后宅向刘素素等人拜谢,然后接过了小姜兰的挣钱渠道,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沉到钱眼里终究不好。

    李响没有见到被马如兰称为邪门、被刘素素百般防范的姜芝,想想就好笑,素素居然会防范一个刚过十岁的小姑娘……他在樊楼的三楼订下一个包间,正和林大有以及一些禁军营指挥一级的武人吃酒,商谈合作的事情。

    樊楼建于何时、第一代掌控者为谁众说纷纭,但樊楼毫无疑问,乃是包括大周在内的几个国家中的第一酒楼。

    樊楼分为东南西北中五栋楼,其间以飞桥走廊相连,每楼分五层,层与层间以楼梯勾通。飞桥和走廊都是雕梁画栋,极尽奢华之能事。

    每至夜间,樊楼周边围墙以及每层楼的四边灯火齐明,照耀如白昼。商人豪绅在其中彻夜饮宴,达官贵人在其中觥筹交错,才子佳人在其中游逛嬉戏,好似人间天上。

    樊楼高达几十米,夜间站在樊楼的观景台上,可将汴京的万家灯火一览无余。因为太高导致西面的皇宫没有了秘密,所以樊楼每栋楼的西边全部封闭。

    樊楼每年从官府手中购买的酒曲多达几万斤,酿造的酒自家竟然能够消耗大部分,转卖的反而成了小头。樊楼出产的几种名酒倍受追捧,其中有三种更是只供自用。

    在大周,受欢迎的酒楼除了要有美酒和美食,出色的清倌人更是不可或缺,樊楼在这方面基本做到了大周之最。樊楼每年要从人牙手中买进大量小姑娘,然后教她们吹拉弹唱,教他们歌舞才艺,教她们谈吐举止,甚至延请明师教他们诗词经学。

    樊楼里一般的歌伎浓妆艳抹,衣着华丽,明艳动人,风情万种。出名的清倌人更不得了,不仅在容貌上“望之宛若神仙”,更兼多才多艺,谈诗作赋也是行家里手。如今最当红的名妓梁红玉,据传和韩世忠将军颇有来往,惹得汴京无数才子名儒痛骂不已。若不是如今的大周缺不了韩世忠这样的勇将,只这一条便可让韩将军倒霉,毕竟谁会服气一个武人?

    樊楼中央的主楼没有一定的身份根本进不去,主楼的最高层更是只接待皇帝和外国使臣。李响订下的包间位于西楼三层,已是难得的好地方,光是包间的使用费便是一百贯。听着外面传来的丝竹管弦和觥筹交错声,李响暗自咋舌,大周的有钱人这么多?看来自己还需多努力啊,不然永远是个土包子。

    李响的房间有一对爷孙表演大鼓和二胡,几个大老粗装模作样地听着,这样的场面老是让李响想起镇关西和鲁提辖,也不知这个时空有没有鲁提辖这个到处惹事的花和尚?表演结束后李响多给了那个小姑娘一贯钱,然后关上房门开始谈事。

    李响通过马如兰,联系上几个当年和马都统走得最近的武人,有五个禁军营指挥接受了李响的邀约。还有两个禁军指挥使一级的人物限于面子,一个派出了手下心腹,一个派出了自己的幕僚。王小九是王珪族中的家生子,跟随王珪回老家后很快被派到汴京主持王家的生意,李响于是把王小九也拉了过来,打算一举拖老师“下水”。

    一个看上去就很不得志的禁军营指挥道:“李响兄弟,你既是刘指挥使的女婿又是青石先生的弟子,在下一介粗人,就称呼你李响兄弟了。那炭炉和炭球俺家里用着倒是很不错,但这项生意咱们能保住吗?说句难听的,汴京那些豪门大户的吃相可是很难看。”说到最后,这位指挥使下意识地压低声音。

    那位幕僚代表自己的指挥使东主前来,也疑惑道:“明月庄经营生意的本领,在下的东主是很佩服的。在山里就可以让手下的汉子吃上肉,如今的明月集更是蒸蒸日上,但是在下的东主也想问问,如何才能长久?”

    李响早有准备,起身给众人倒上酒,淡定道:“小子对这一问题也有考虑,但不知是否周全,所以大家一起参详一下。”那位指挥使的心腹正要发问,就听李响话锋一转,“炭炉和炭球的样品各位已使用多日,前景如何不用多言,所以关键是打开市场和保住市场的问题。”

    “打开市场的问题自有小子对付,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大会上自有分晓,应是问题不大。万一失败的话,小子也有后手……至于保住市场、经营成长期财源,说实话,小子向来没有指望咱们武人能够保住好东西。”

    听到这里,一个身材彪悍的营指挥就要拍案而起,却被一脸不如意的营指挥死死压住。李响吓了一跳,居然还有暴脾气在场,于是不再卖关子,“小子问句难听的,大周的武夫何时保住过好东西?”

    一句话问得在场的武夫和幕僚喝酒的喝酒,脸红的脸红,那个剽悍的营指挥甚至攥紧了拳头。是啊,大周开国之后没几年,文人就开始把武人当狗一样拴起来,武人稍有触犯便没了下场,什么时候斗得过人家?

    李响心里松了口气,看来这些武人早被大周的士大夫们磨平了棱角,也好,这样明月庄才不至于吃亏。“炭炉和炭球一旦大行于世,以大周的万万生民计,财源有多大诸位能想象吗?”

    在场众人都陷入沉思,然后陆续反应了过来,里面的利益简直无法估量啊!但这些人随即更加低沉了,利益是很大,但自己能保住多少呢?

    李响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徐徐善诱道:“炭炉这种兼具取暖、做饭和烧水的省钱用具一旦在大周的大城流行,且不说各地的士绅大族和豪商纷纷抢夺市场,京畿道的市场在座的诸位也拿不到多少吧?”

    包括那位幕僚在内,李响从这些人的脸上看到了他想要的表情,不甘心!打小受过族中教育并且受过王珪熏陶的王小九倒是没有太激动,只是对李响的手段很佩服,他很好奇李响蛊惑人心的本事到底跟谁学的。家主?不应该啊,青石先生的名号这么响亮,怎会教弟子这些东西?且看这李响怎么解决保住财源的问题吧,王小九心中想到,然后倒了一口梨花酿。

    李响变戏法般地掀开一张幕布,黑板上已经写好了一些东西,他像个小学老师一样拿着筷子,边指边讲道:“想要保住自家的财源,首先就要清楚抢咱们东西的对手是谁?”

    黑板上,汴京和大周各地的势力分布一目了然,李响首先指着汴京,“先看咱们脚下的汴京,也就是京畿道。汴京城方圆三百里内,五百万没有,三百万百姓总是有的,大周的百姓几乎属这里最为富有,手上大多有些闲钱。只要打开这个市场,那么……”

    “但问题来了,背景不深的武人真能保住财源,而不是给别人当垫脚石吗?”李响看到除了王小九和那位指挥使幕僚,其他人都紧张地握拳或者拉胡子,心里很得意,然后继续道:“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就要了解咱们的对手到底是谁。搞清楚谁可以合作,怎么和抢饭碗的人对抗,又可以拉拢什么人……”

    李响手握粉笔,开始在黑板上写写画画,脾气火爆的那个营指挥晃着脑袋,想要看清一点。王小九和那位幕僚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惊讶,他俩都看出了黑板和粉笔的价值,虽然看得不大清。

    “汴京都有哪些势力呢?首先便是皇族,这个不宜多说,反正脚下的樊楼和最热闹的潘楼背后,咳咳……然后便是三省六部的高官和宰执,汴京官府的能量不必多说……各地大族基本都在汴京的商圈有一脚,他们支持的各路豪商把持着很多地方的生意,能量也很大……最后便是汴京城几百里内的京畿道士绅了,表面上跟咱们竞争炭炉和炭球生意的,开办工坊抢咱们饭吃的也就是这帮人!”

    “嘿!”那位彪悍性急的营指挥突然发力,在巨大声响中把实木桌板砸裂,然后旁边的几个房间安静了一下,很快就有西楼三层的当值管事敲门进来。李响遮上黑板连连向管事道歉,同意了高额赔偿后把管事送走,惹事的营指挥很不好意思,讪讪地挠着头,李响只是摇摇头便又继续。

    王小九和那位幕僚渐渐看出点门道,貌似,李响给出的势力分布图上少了一环?虽然那个阶层的能量连续受到打压,但只是经商赚钱的话……两人的眼睛亮了起来,等着李响揭晓答案。

    李响点点头,为王小九和那位幕僚的配合表示感谢,然后看着剩下的武人。果然,他们都是一脸懵逼,李响心中哀叹,怪不得斗不过大族和士绅……

    “汴京城里还缺一环,缺一个角色,那便是咱们破局的关键。”然后李响看着若有所思的几位武人,说出了答案,“将门!”

    一向性急的那位营指挥惊得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那位一脸不如意的营指挥双手发抖,手下意识地捏断几根筷子。王小九和那位幕僚相视一笑,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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