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将在几天后返回,李梦空、张万里和赵伯加紧商议,一些事项要达成统一意见,免得庄主问起来时出丑。

    清风寨的寨墙全部用实木加固过,还在里面一侧制作了一人高的走廊,方便有人攻寨时防守。山头上到处是拒马壕沟,还有烤制过的木刺,附近山头还有几个哨台。

    庄主大人秘密探查了清风寨,对清风寨的防御工事很满意。事实上,刘成栋临走之前,已基本完成对清风寨的整修,李响等于是捡了便宜。

    李响秘密约见了防守清风寨的门生,拍着牌子头和几个什长的肩膀鼓励了几句,几个披甲的小年轻激动不已。

    离开清风寨时,李响得意地想道:“刘夏都那小子,以为鼓噪起来,就可以取代老子。蠢货,老子不仅是保护庄民并带领他们发财的庄主,还是蒙学的山长,几百少年的夫子!”

    李梦空三人谈到王三和明月集的时候,李响已经赶到黑虎寨,和加急赶到此地的刘德成、丁史航会面。

    刘德成两个听到一些风声,发觉有异,联络庄里询问,果然从赵伯那里得到了庄主已经回返的消息。

    李响在黑虎寨附近的山头上,看着控制山口的黑虎寨,听着山口传来的呜呜风声,对明月庄北大门的险要山势很满意。

    黑虎寨的南面,只有一条小路连接明月庄。黑虎寨的北方,尽是悬崖峭壁,山势险峻到采药的山民也不敢深入,成为事实上的禁区。黑虎寨的西面和东面,也是陡坡密林。

    从更高的地方看,黑虎寨周围的地形就像一只乌龟,黑虎寨便位于“乌龟”的中央甲片上,只留着南边一条小尾巴,攥在明月庄手里。

    更绝的是,只要明月庄还在,黑虎寨南面的那条小路便很难被切断。换句话说,明月庄一日不倒,黑虎寨便可坚守一日。

    刘德成和丁史航气喘吁吁地跑上山。

    秦岭东南麓的寒风呼啸不止,两人却大汗淋漓。李响怕这两个货惹上风寒,走下山头,和他俩在避风口说话。

    只是几个月不见,刘德成和丁史航便有了小胡子。年轻人的成长就是快啊,李响心里感叹,却忘了他也才满二十,放到原时空还是上学的年纪。

    两人外穿铁甲,又从唐国豪的皮甲作坊定制了皮甲,穿到里面,看上去雄壮威武。

    李响拍拍两个门生的肩头,“伙食不错啊,都说秦岭难熬,你俩居然壮实了不少。”

    刘德成挠挠头,不好意思,丁史航却拍拍胸脯,“二年多前,庄主能让一穷二白的庄民吃上肉。我们作为夫子的门生,自然不能饿着。”

    然后,丁史航语气转为低沉,“在秦岭行军,确实难捱。好些东西有毒,受伤后的兄弟很难医治。如今已损失七十三名弟兄了,其中有十几个,都是蒙学出来的。还有百多名兄弟,再也拿不了刀。”

    刘德成默然。

    李响身边,在汴京招收的亲卫,本来还不大瞧得上刘德成两位,现在已肃然起敬。

    李响叹口气,也不说话,和两人进入帐篷,开始烧烤刚得的猎物。还有三顶新式帐篷,供亲卫轮换。

    “东部秦岭已经探查地七七八八,到商南和嵩县的秦岭商道,也不只一条。”会说话的丁史航,看着庄主烤肉,收收口水,继续道:“夫子预料的果然不错,有些村寨是真凶啊!”

    “我和丁史航好说歹说,让他们投降,他们就是不肯。投降村寨的百姓在公中帮助下,垦田、卖药、挖矿、打猎、经商,总比以前过得好。我们按着夫子的吩咐,把这些讲给他们听,没用!”

    刘德成从低沉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接过话头,“是啊,夫子。好些人衣服都成了烂布条,花花绿绿的皮子连起来,就当上衣穿。粮食不够,盐更不够,他们都没有力气,却硬是拿着木棍、竹弓、骨棒跟我们打,不死上大半绝不投降。”

    “栾川有一个村寨,仗着陡峭的山势跟我们打。第一次打,输了,让他们投降,不肯。第二天又来,被直弓杀伤大半,第三天还来!我们进到寨子的时候,已经没几个完好的男人……”

    回想起“栾川惨案”,刘德成打了个哆嗦,仿佛被什么惊到了一样。

    李响切给两位门生几块儿烤肉,自己也插上一块儿吃着,感慨道:“有些村寨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甚至还有唐末乱世便上山的,他们对外界的人没有一点儿信任,拼死抵抗不足为怪。”

    “让你们暂停攻势回兵,一方面是应对明月庄的内外状况,另一方面是整训,我在信中看到的一些问题,也该解决了。但最重要的,还是秦岭的人。”

    李响细细给两位门生讲述自己的想法。

    明月庄想要继续发展,只从流民中挑人很不好,招来的人不经过几次考验,根本不可靠。

    刘氏亲族敢对抗李响,流民出身的新庄民是最大的一股助力。李响倒下之后,刘夏都就要拉拢这部分人稳定明月庄,好对抗士绅大族,保住他的利益。

    不能说流民如何如何,只是他们拥有的太少,他们只想活下去,为此不惜随波逐流。

    这些人的主流心声是:明月庄是给了我黄色户籍,可我也努力做工了啊。我还有家人,活下来不容易,干嘛掺和大人物的事情?不管谁当家,自家都是做工的命,何苦跟着瞎闹呢?

    事实证明,没有利益滋养和集体认同,庄民更多反而会坏事。

    李响脱离大队提前返回,很大程度上便是要看看,明月庄里有多少人家,被七户刘家拉拢了过去。又有多少人家,准备袖手旁观,对刘夏都的反叛行为视而不见,甚至想分一杯羹。

    秦岭村寨,或者说原住山民,和流民有很大不同。

    在很多方面,秦岭村寨和李响做主前的明月寨非常相似,共通性大于差异。

    除少数村寨外,原住民和明月庄一样,淡薄了大家族和官府的概念,以小家为单位挣扎求生,李响很看重这一点。当年的明月寨民为了保护家园,不惜拼死抵抗官军,如今的秦岭村寨为了保护家园,迎面冲向哥老营……咳咳,李响对这一点,也很看重。

    原住民的特点还有好多,大部分都是李响看中的特质。

    想靠宣传促使秦岭村寨投降,是绝对不够的。但若一路杀过去,李响猴年马月才能控制秦岭,获取战略纵深和更大利益?

    与此同时,流民出身的庄户日益庞大,李响又得耗费多少精力,才能动用各种手段,一遍又一遍地选取可靠的庄民,同时镇压不可靠的庄民。一有外部势力干涉,明月庄便再次内外交困,还怎么安心发展?

    最可怕的是,哥老营、守兵和附属村寨一路杀过去,干掉反抗之人,看上去清静了。但留下的人心有怨气,李响敢用吗?敢收到哥老营里吗?

    别说收为己用了,到时的李响,估计都睡不着觉。山里奔跑的坚忍少年失去了父亲,不让须眉的女子失去了丈夫,宁死不屈的老者失去了孩子,稍有不慎,明月庄便是满盘皆输。

    听夫子说到这里,刘德成和丁史航冷汗直流,心里跑过千万只蚂蚁,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有些东西,刘丁二人也想过,但想不到答案。

    如今听庄主这么一说,两人回想起有些原住民的眼神,心里直打哆嗦,然后……马上升起永绝后患的想法。

    李响看出了两个门生的想法,心想:必须大整顿了,从蒙学里出来的这些小子,心都野了,遇事就要拿刀子说话。长此以往,即使有军法军需官分权,明月庄的武力也要军阀化了!

    为了明月庄的发展和自身安全,李响决定,好好整顿一下庄内。

    明月庄暴露出的好东西已经足够多了,都不是惊世骇俗的东西,不会招来整个士绅阶层的反扑,这就够了。

    该隐藏的东西,隐藏的更深点。未来几年也没多少新东西,只是扩大规模和调整优化而已,进一步保持低调,猥琐发育吧。

    刘氏亲族和黄立仁联合起来,在李响看来,实是形势人心不安稳,利益却加速增长的必然结果。

    刘德成问李响,秦岭东部抵抗激烈的那些原住民怎么办?好些人还在苦力营里受苦呢,更多人在矿洞里工作,或者垦田采药。

    李响思考一阵,“没有大怨的,全部释放,把他们迁离原地生活。”

    “和明月庄有仇怨的,给一定的补偿,给他们三条路。有亲友的,明月庄给路费。想到汉江开作坊的,从我这里借钱,不用他们掏利息,只能干活求生的,本庄主给他们活计。想留在秦岭的,把淘汰的武器给他们,让他们往西往北打,打下的地盘明月庄绝对不抢。”

    刘德成和丁史航目瞪口呆,还有这种操作?

    李响的方案还要进一步细化调整,但总体思路很确定,就是让那些生猛坚忍的原住民,有发泄的口子,有出路。

    抵抗过明月庄的原住民,很多人会想:明月庄的人那么厉害,还有铁甲,咱们打不过。人家给了补偿,还帮助咱们求活,还让咱们选,是不是先应下?哎呀,我不是说投降他们,难道留在这里做苦力,就有报仇的希望?这就对了,先答应明月庄,出去再说……

    即使有君子报仇不惜十年的那种匹夫,在拿了李响的钱,接受李响的帮助走向新生活之后,也没几人坚持报仇了。

    比较无耻,但李响坚信这一点,也坚持自己的做法。

    天色将晚,李响让两个门生到黑虎寨休息。

    李响秘密从庄内调集了一小批物资,帐篷、睡袋、炭炉、米粮盐茶,都有。

    他将在寒风肆虐的秦岭度过几天,顺带检查新式帐篷、新式睡袋和行军炭炉。涉及到手下庄丁的战力,李响不敢有丝毫马虎。

    李响钻进温暖的睡袋时,刘夏都和黄立仁拿到了内鬼提供的情报,联想到近两日李响亲信的异动,他们确定,李响已然返回!

    帐外风停,大雪染白了秦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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