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最多五位工匠、二十多名学徒长达数年的改进,南山堡的铅笔终于将杂质控制到不会随时划破纸的水平。

    秦岭和神农架地广民蛮,物产众多,出产的石墨足够南山堡使用。得益于水力转磨、变速搅拌器、简易铁木车床等核心器械的进步,铅笔的直径总算控制在一厘米左右,让十岁以下的孩童压力大减。

    南山堡的蒙学里,书都是公用的。

    哪个孩子损坏了要长久使用的书,其家人需要上交罚款。即便如此,雕版印刷的那几本书因为产量有限,还是跟不上需求,更别说很多内容一直在调整了。至于将早已出现却很难大规模应用的活字印刷术改进到好用的水平,照眼下的速度,三五年都没可能。

    取材自汉江两岸的竹木纸倒是改良了不少,至少不再那么黄,也不会动不动出现整批纸张上全是杂质颗粒的尴尬情况。成本却是没降低多少,主要是相关器械投入过高、不断增加研发成本的缘故。

    李毅夫当即决定,加大对纸笔、书本等相关作坊的扶持力度,争去让孩童、少年和公中人员使用纸张、书本的花费再降一个台阶。

    让李毅夫既欣慰又激动的是,鹅毛笔的研发取得了重大突破!

    开始朝秦岭公中转变的南山堡公中,奉行的可不是所谓的“无为而治”。一个萝卜一个坑,李毅夫绝不允许出现像大周一般的官员甩手作诗、大户把持乡里、胥吏包办实务的恶习。

    不管是谁,只要领了钱便要努力工作!培养人才的速度一时快不起来,提高办事效率便成为李毅夫紧盯的核心要务。

    鹅毛笔既能省纸张,又能大大提高写字效率,因而备受李毅夫的重视。

    李毅夫的几百贯没有白花,逐渐壮大成熟并且向研究团队转化的工匠群体没有让他失望。最新的鹅毛笔使用被打磨得光滑圆润、内有孔洞的鸟骨做笔尖,大大降低了划破纸张的概率,还免去了动不动就坏的麻烦。

    “颇具匠心呐……给那位工匠十贯奖赏!”

    李响发现,最新一批的鹅毛笔沾上墨水写字,相比以往一磕一绊的情况,称得上如丝般顺滑,于是感叹着说道:

    “既然能做到大量生产,那便停下毛笔、砚台的采购,今后公中只提供鹅毛笔和墨块儿。只这一点,便能节省大笔的钱!”

    “咱们南山堡招揽过来的读书人姑且不去管他,由得他们慢慢改。但是咱们的老底子,特别是公中和后山的年轻人,从今天开始一定要从左往右、从上到下写字。人手有限,凡事以节省时间为上!”

    有了鹅毛笔和铅笔,再全面改动书写习惯,南山堡的运转效率一定会再上一个台阶。

    和李毅夫一起视察重要作坊的李梦空、张万里、胡继翔等人神色复杂,不免有些惋惜和失落。传承了数千年的书写习惯被东主大人一朝禁止,虽说只限于蒙学、公中和后山,但抵不过这三个地方掌握着话语权啊!

    纸笔、书本、墨块等作坊位于小山谷东南角。与文字相关的货品具有很强的互补性,他们的作坊主便将作坊建设在一块儿,好彼此配合,方便改进提高。

    六月二十一日下午,李毅夫视察完鹅毛笔作坊后,便直奔调整完毕的山民识字班。

    山民识字班是李毅夫为了让少部分上进好学、但不能进蒙学的山民能有个识文断字的地方,才让公中抽调一些资源成立的。

    改动之后的山民识字班大大加强了明算、知礼、懂规矩等方面的学习。还在教授拼音识字的基础上,增加了一百多个方块字的学习内容,方便参加过识字班的山民能够继续自学。

    今日的文字课和数算课已经结束,数百山民、大多是没参加识字班的山民围坐在一起,听一位五官紧凑到别扭的中年教员大讲外出之后当如何行事。只听那位中年教员抱着红铜喇叭道:“咱们东主大人已经完婚。”

    “今儿个我就来讲讲,公中新告示上面写的,关于女子也能当户主、妇人也可任高位的内容……”

    接近两炷香的宣讲和问答后,喝饱茶水的中年教员有气无力道:“所以咱们都得记住,媳妇儿不是你们的苦力或财产。她们和咱们的地位一样,都受到公中规矩的保护,以后可不敢胡乱打媳妇儿。”

    “还有,咱们都要小心着家产。登记完女户主,过不下去想和离的时候,人家不止能带走嫁妆,还要分走一半的家产呢!”

    围观判堂审判和识字班宣讲,已经成为秦岭山民的生活习惯之一,毕竟山里的消遣娱乐项目少得可怜。既能听个热闹,又能长见识,还能插科打诨热闹一番,何乐而不为?

    李毅夫搓着手指,摇头笑道:

    “识字班的德行课,已经成为德行宣讲班了啊。既然听得人这么多,那便多找几个人做这件事,免得累坏了嗓子。”

    “公中想想办法,最好将德行宣讲这部分独立出来,让山民分批来听。可以供给茶水、凳子和小吃食,吸引更多人来听。不仅是南山堡附近,还要派人到秦岭东部的高山险沟,在已经服从咱们管控的村寨宣讲,让更多人明白规矩,免得有人说咱们什么?不教而诛……”

    “这个教员是从西北六路逃亡过来的吧?形貌不错,身板好,嗓子硬,就是五官长得着急了点儿。”

    听东主大人这么一调侃,李梦空、张万里、胡继翔等中老年人还好,熊成文等人却是哈哈大笑。想来那位中年教员奇特的五官,必是经常被很多公中职员调侃。

    李毅夫一口一个“咱们”,听得在场的三十多人胸膛暖烘烘的。只见东主大人朝奋笔速记的熊成文等人点点头,继续讲道:

    “这位盛教员讲得不错,却与吾和公中的用意有所偏差。以后要统一制定宣讲内容,提前让教员演练一二……”

    正说话间,成江海的一位手下低头走近,将一个小竹筒交给带领亲卫的大牛。

    大牛看了眼竹筒上绑缚的丝绳,发现是红色后目光一凝。他低头穿过人群,低调地将之放到东主大人的手上。

    李毅夫咳咳两声,所有人识趣地别开目光。

    打开蜂蜡,小心地拧开竹筒,轻微的断裂声表示竹筒没有被人动过手脚。李毅夫倒出小纸卷,打开细观……

    “都看看吧。杭州北面城墙被攻破,永乐伪朝败局难免。”

    “是加大筹码,将永乐伪朝的好东西尽可能搂过来的好时候了。”

    李梦空第一个看,然后神色复杂地将其交给张万里。不多时,三十多人都看过了简要情报,各有心思。

    李毅夫和刘成栋率军在江南血战数月,断断续续传回山里的消息足够拼凑出一些真相。

    方腊那么强大,竟然败得如此快?

    六月下旬,秦岭东南麓某些人家的小心思收了回去。不明摆着呢嘛,催促东主大人起事,真真是嫌命长的行为!

    新婚第二晚,心中烦闷的李毅夫来到刘小慈的房间。

    挑去盖头,用铜葫芦喝过交颈酒,吃过生饺子……

    因为有了经验,心绪也被堵得难受,李毅夫没说几句话便熄了蜡烛,抱着娇羞难耐的刘小慈躺倒床上。

    承受过破身之痛,刘小慈由少女转变为妇人。她紧搂夫君的脖颈,不顾疼痛,献上自己的所有温柔。幸福的眼泪与香汗混合在一起,沾湿发丝。

    全部由胡桃木、香樟木、花梨木等名贵木材打造的大床,竟开始微微摇晃,可见李毅夫用力之猛。也可能是经验不足。

    相比刘素素的紧致健美,刘小慈更显滑腻香软。李毅夫便如躺在小木筏上一般,任海流与海风把自己带到远方……

    李毅夫问过刘小慈,确认自己这位娇羞动人的新妇经受得住,才一股脑地将一腔烦闷发泄到刘小慈娇躯之上。

    足足欢好了四次,李毅夫才清除胸中块垒,力量不足的虚弱感也减轻好多。他担心伤到全心奉献的小慈,于是抱起这位瘫软无力的新妇到婚房内部的奢华淋浴间,用温泉水清理了一下身体,然后抱着放好贞操巾、脸红似血的刘小慈昏昏睡去。

    六月二十二日,精神抖擞的李毅夫出现在判堂大院。

    为避免起哄和骚乱打断审判过程,也是方便让更多山民参观,几乎每日都是人山人海的判堂大院拆掉了高墙,只留下一米左右的矮墙。然后公中严格规定,任何人不能踏入院门,也不能蹲在矮墙上吃饭,否则打板子伺候。

    第一个案子是搞得东部秦岭人心惶惶的连环淫辱案。

    在几位蒙面妇人的哭喊作证中,那个归化为秦岭山民不久的暴徒直接被判死刑,供几位立功但未见血的内丁练胆。

    第二个案子是挂起来数月的安家和离案。

    如今公中补全了相关规矩,所以安家两口子顺利和离。

    这件案子在东部秦岭引发轩然大波,秦岭山民和秦岭土民,尤其是男性非常不满。然而没过多久,绝大部分人便在展露靠谱战力的紫荆营面前闭上了嘴。

    第三个案子是缺乏证据、悬而未决的杀人夺矿案。

    原告卓家是秦岭土民,被告邢家是秦岭山民。

    公中越来越讲究数据,判堂尤其讲究证据。被争夺的那个小铁矿附近只有卓邢两家有能力开采,也证明不了是邢家指使杀人,只能由公中出资赔付卓家一大笔钱。

    邢家的几个男人被判罚三年内不能离开那个小铁矿,否则按照畏罪潜逃处理。

    在近千山民的恭送下,李毅夫带着上百人来到议事堂。

    只见东主大人大马金刀,坐在披着虎皮的黄花梨木大椅上,喝了两口茶后皱眉问道:

    “这两日,公中五房五处,甚至包括判堂和勇烈祠,为何总有人心不在焉、昏昏欲睡、纰漏百出?”

    李毅夫面前的两排椅子,一排归李梦空、张万里等高级文职,一排归刘盛、杨营东等高级武职。

    有人欲言又止,有人眼神闪烁,有人愁眉苦脸,大部分人低下头去。

    邓宇顺比较实诚,便想从凳子上站起来说话,却被一位下属拉住了衣袖。

    沉寂,诡异的沉寂……

    李毅夫不明白了。他正待发怒,便听曾经的公中一号人物、自己最信任的老童生李梦空咳咳两声。

    敢于当面揭开东主大人面皮的,也就只有李梦空,以及熊成文、四眼仔、雷达等东主门生了。

    李梦空不愧是秦岭山民最尊重的李爷爷、老夫子。他已经卸下了大部分实务,自认看得清李毅夫的为人,于是起身叉手,提醒道:“敢问东主,上次休沐是什么时候?”

    李毅夫手一抖,差点摔了茶盏。他脑海嗡鸣不断,微微张大嘴,呆愣在椅子上。

    议事堂中有的是从蒙学出来后,便一直在公中做事,没有经历过多少挫折,心性单纯、精神脆弱的年轻后生,竟然委屈地抽泣起来。李梦空和张万里一个翻白眼,一个捏眉心,觉得必须想一个法子历练年轻人。

    李毅夫终于知道,议事堂里充斥的怨念和不满从哪里来了。原来自打他掌权之后,山里人家竟从来没有休过假!

    便是水车这种粗笨的器械,连续运转好几年都铁定出事,更别提有血有肉的人了。

    太可怕了……

    难怪请假甚至辞职的公中职员越来越多,难怪东部秦岭的山民为了看一场杂剧不惜械斗,难怪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壮年人越来越多。答案竟然是不堪重负!

    “那你们为何,不提醒我?自己不敢说,找人递话儿也成啊!”

    李毅夫有些尴尬,搓着手指问李梦空道。

    李梦空看向张万里,议事堂的百多人随即齐齐看向张万里。

    成功接过大部分职权的张万里心思电转,苦笑着说道:“咳咳,东主几年如一日地劳碌奔忙,我秦岭山民的大部分生计出于东主。”

    “为了给勇烈遗属和挂单妇人们找清闲且容易赚钱的活计,东主每每亲自下厨,无偿将数十道菜式传授给拖儿带女、孤苦无依的妇人们。”

    “东主大人却从不喊累。公中职员受东主恩德,拿东主薪资养家,又怎好说自己累?”

    这番话谁都没得罪,既讲出了好几年没放假的现状,又突出了东主大人以身作则的无私奉献精神。

    张万里一番话说得公中职员既骄傲又自豪,对东主大人的怨念转为钦佩。

    “难怪不到一个月,便得到了老资格山民的认可……”李梦空抚须点头,心中如此评价张万里。

    “张家伯父好机智……”熊成文暗自钦佩。

    “滴水不漏,好言如玉,还什么都说到了。真是可怕……”邓宇顺彻底服了如今的公中一哥。

    “这个外来户好狡猾,拿孤儿寡母打感情牌。这下谁还对东主有怨言,便如同禽兽了……”四眼仔在心中鄙视道。

    张万里的核心观点是:非是我等喊累,实在是东主大人太优秀。我等累到虚脱也赶不上东主大人的步伐!

    “不愧是老子一早看上,使出小手段挖过来的人。真是会说话,能做事。”李毅夫心中想到。

    没有丢面子就是舒坦!

    李毅夫觉得张万里的提议很好,于是咳咳两声道:

    “是本东主疏忽了。山里大部分人家还不能顿顿吃饱,我总觉得有东西在鞭策我,却没想到即使是衣食无着的秦岭土民,也需要休息。”

    “每月分三旬。便暂定为每旬最后一天休息,如何?”

    “另外,本月下旬休息两天,诸位好好陪陪家人。本东主刚刚完婚,不能小器量,本月薪资翻倍!”

    “我南山堡的人家都在争相发财,以后的公中也要按月涨薪资……”

    一大堆空头支票、一个月的薪资、每月三天的休假,便使得议事堂里的公中职员感激涕零。

    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其实李毅夫本想规定每旬休两天的。但公中处理的事务即将激增,他又想到细水长流的道理,于是狡猾地用一月休三天这种很有“规律”的制度糊弄了一下……

    不管怎样,议事堂沸腾了。旋即南山堡公中掌控的东部秦岭全部沸腾。

    天可怜见,工作狂的东主大人终于舍得让别人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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