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佩兰已忘了什么是害怕,睁着一双大眼睛,双目空洞无神,孟惊鸾则恰之相反,她还没失去神志,经历了方才通天门后的一切,见证了黎宁的死之后,她更想活着!

    “苏公子,”她的目光锁定在苏遣身上,感觉吐出每一个字都分外沉重,“我们,还有没有活路?”

    苏遣凝目,“有倒是有。只是代价会很大。你还记得适才那缚灵藤,是以你的血为媒么?若你愿意,我可放手一搏。”

    孟惊鸾只短暂思忖了一瞬间,便不假思索答应道,“好。”她看一眼失魂落魄的叶佩兰,“若我失血过多而死,望公子将她带回年家寨。”

    吼——!

    两人短暂的交谈被一声嘶吼打断,只见两个行尸一左一右,袭裹着一股腥风,冲着三人飞扑而来,苏遣把唇微勾,断喝道,“来的好!”他袖中变出寸长短匕,照着孟惊鸾手腕来上一刀,登下伤口立现,鲜血飞溅而出,却不曾落地,被他控制于掌心,五指一张,化作数缕黑雾缭绕的红线,如长鞭般破空而去,缠上了那行尸的脖颈,四肢,猛地一收,一具完整的躯体登时四分五裂,头颅合着五脏六腑散落一地,血流迸溅而出!

    没有挣扎,没有逃脱的余地,几具行尸变成了整整齐齐的血淋淋的肉块。

    叶佩兰吓得一声凄厉尖叫,孟惊鸾面色煞白,强忍着没出声——两人不过是山间出来的娃娃,又何曾亲眼目睹这血腥至极的场面?

    苏遣却凭空一跃在树冠之顶,高高临下,引了孟惊鸾的一脉细细血流,在手腕中央一团黑雾翻转间,化作千丝万缕的红线,线的一端缠绕在他十指间,另一端四下迸射而去,缠住不断逼迫而来的行尸,口中喝一句,“起!”

    只是顷刻间,四下的行尸一具接一具爆裂开来,炸出一大团血雾,周围尽是绝望的嘶吼声。而每一个行尸被杀,都会多出一缕拖着长尾的黑气,重归苏起掌中,被他吸食殆尽。

    杀!杀!杀!

    苏遣眸中血光大盛,周遭黑气萦身,一袭广袖玄袍迎风猎猎,十指如花般收合交叠,复而绽放,不断地进行毫无悬念地猎杀,不断地汲取行尸的一缕精魄,直至周遭再无生息。整个孤老林中弥漫着近乎溺死人的血腥。满地尽是残尸断骸。

    结束了。

    孟惊鸾失了太多血,整张脸色惨白的不像话,在苏遣收功的一刹那,整个人如释重负般瘫倒在地。

    苏遣忙几步赶了上来,作势要扶起她,关切问道,“小恩人可还无恙?”

    她已然没什么多余的力气答话,嘴唇泛起灰白,双颊亦无血色,缓了大半日,才勉力笑道,“...还撑得住,就是有点疼..”

    叶佩兰也终于从那屠杀之中回过些神来,上前代苏遣搀扶住她,不由得疑惑道,“惊鸾,为何你的血可以除掉这行尸?”

    苏遣微微拧眉,闻言答道,“处子之血,纯阴皆可。只是若用了姑娘的,岂非又要疑心于我么?”

    把叶佩兰噎得没了声,孟惊鸾怕二人再起争端,忙道,“苏公子,你别怪她,我们不过是怕得紧了。还是快走出去再说,这地方诡异,一会子指不定又要出什么乱子……再要我一次血,那才是真的不行了。”

    苏遣淡笑一声,不再接话,兀自行走在前。

    叶佩兰杵着一根粗树枝作拐杖,同孟惊鸾相扶着于密密匝匝的林中并肩而行,苏遣脚程快,身形轻盈,不多时三人有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叶佩兰方才附耳对孟惊鸾悄声道,“惊鸾,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苏公子,有哪里奇怪得紧?”

    孟惊鸾闻言一怔,她这话儿一出,不由得便教自己想到不久之前苏遣被困在阵法中,诱她入阵,虽说承诺了“法阵伤不到自己”,却也没提前说“你可能同被困在法阵中”,好吧,这且权做是他困得太久,急于脱身,也是人之常情。可方才那把狠戾的手段——在屠杀行尸的时候,苏遣面上那般云淡风轻,就好像……

    他的周身都带着一股阴气。即使面上笑如春风,也不能掩盖。

    孟惊鸾思忖良久,小声劝道,“人家通异术,不与咱们相同也是应该的。而今还需倚仗他出这么个鬼地方呢。你我能怎样啊?”

    叶佩兰又红了眼眶,“可他杀了黎宁啊。”

    孟惊鸾何尝忘记了?又是痛,又是懊悔,把自己在心里狠狠骂了几句,声调也低沉下来,“佩兰,黎宁毒发,已经救不回来了……若非苏遣出手,焉知死的不是你我?”她鼻头一酸,前方的苏遣忽然停了下来,两个人忙不迭噤了声,只道是他听到了,面面相觑,各是忐忑。

    苏遣回首,语气不辨喜怒,“又有人来了。”

    孟惊鸾和叶佩兰几步追了上去,紧跟在苏遣身后,心再次跟着悬起。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倾耳细听,半晌无言,叶佩兰低声嘟哝,“哪有甚么——”被孟惊鸾抬手止住,林中似乎窸窸窣窣,逐渐现了脚步声。

    伴随着还有依稀的人声呼喊。

    孟惊鸾又听片刻,面上浮现喜色,几乎不可置信似的,“好像是咱寨子里的人呢!?”

    叶佩兰也惊喜交加,两个人一面高声应和着,争先恐后急奔过去,苏遣一人留在了原处,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女逐渐消逝在林间的背影,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拨弄着小指的白骨尾环,深吸一口气,不紧不慢地随了上去。

    来寻孟惊鸾她们的正是年家寨一干人,只见两个灰头土脸的娃儿一路狂奔而来,起初不明情况,几个壮丁纷纷举了家伙,待认清来人,才纷纷围上,彼此厮认过了,一时间尽是劫后余生惊喜,怎叫个激动难言。

    叶佩兰一头滚进自家娘亲怀中,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孟惊鸾四下寻不到孟成玉的身影,心下不由疑惑,突然被越众而出的妇人一把拉过,听她急切问道,“孟丫头,我家黎宁呢,我家黎宁呢?他不是同你们一起么?”

    孟惊鸾一怔,心中重逢的喜悦霎时冲淡大半,“黎宁他……他……”

    叶佩兰不由得放声大哭道,“黎宁死了——”

    此言一出,乡人尽皆失色,举众哗然。

    又闻窸窸窣窣一阵响,林间走出一黑衣男子来,那些个村夫并不识得苏遣,只见他广袖玄袍,缓步而来,举止颇有逼人之势,不由得纷纷警惕,各自举了防身的物什。

    孟惊鸾忙跃步横在众人中间,向着为首的东叔解释道,“二叔叔,这位公子……他通晓异术,方才救了我们一命,也是这孤老林中的被困者。”

    苏遣露出和气神色,目光细细越过众人,于是那点笑更显深意,“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黎宁的娘几步迎上去,抬手要抓苏遣的衣袖,被他不着痕迹避过,只一叠声地问道,“我家黎宁呢?他在何处?”

    叶佩兰更放悲声,孟惊鸾沉默难言,这话只得由苏遣来说,“我不知什么黎宁。有一个男娃儿中了尸毒,暴起伤人……”他目光毫不避闪地端视着面前的妇人,轻描淡写道,“我杀了。”

    几个围着他的年家寨的汉子登下骚动起来,有的已经想上前指点,孟惊鸾急得不住,急冲冲伸手去拦,一面不住解释着,“诸位,诸位叔伯别动气,这其中有误会!”

    黎宁的娘已大声嚎哭起来,给几个妇人死死拉着,东叔眼神沉下,紧紧抿唇,“这么说,春生,也是你杀的?”

    苏遣面上已无笑意,眉头稍蹙着睨视他,黑眼睛里分辨不出是喜是怒。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冷冷回身,“我耗尽精元,为了救这两个女孩儿,你们却毫不领情,反挑我的错处,黎宁是我杀的,杀一保二,不对么?”

    “苏公子!你…你怎么…”孟惊鸾额上已是一层汗,她万料不到自家乡亲会同苏遣争执不下,更想不到苏遣竟然不辩一句,毫无顾忌地揽了罪责——那些个山间汉子生性莽直,又怎么会细细品味他话几分真,几分假?

    谁知不待她解释,叶佩兰抹一把泪,几步越众而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杀黎宁是迫不得已就罢了,方才以惊鸾的血作引子,可曾顾及她的死活?”

    一时间连孟惊鸾也怔了。

    苏遣...想让她死?

    苏遣还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只是双目眯起,丝丝缕缕透出寒意来,“小美人,你的命还是我救的,忘恩负义可不好。”

    这话威胁之意已颇浓,那些男人家按耐不住的,已抄了野调指着苏起叫骂起来,东叔未动粗,只是冷冷瞪苏遣,在他看来,这顶也不过是个空有皮囊,卖弄玄虚的术士罢了,“你敢动叶丫头一下试试看!”

    苏遣白皙阴柔的面上浮现一丝阴冷笑纹,整个人忽然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陡然于叶佩兰身后再现,掐着她的脖颈微微收紧。

    甚至还未听到半声惨叫,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像是被捏碎了一般——化作齑粉,飘散于空中!

    他嗅闻过指尖的末端,好似极满足的样子,在一众人沉浸于惊愕的寂静中,转向孟惊鸾,“小恩人,这伙人不识好歹,真是教我生气啊。”微睁了双目,偏头笑道,“全杀了吧?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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