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正地道:“先生不是在开玩笑?”

    殷明道:“传下道统,乃是一件好事,怎么会是玩笑?”

    崔正地讪讪的道:“理是这个理……”

    要知道,传下道统可不是小事。

    像是武者收徒,有着极严苛的审核。

    不只是看徒弟的天赋,更看徒弟能否忠心。

    毕竟,武道功法都是各家的不传之秘,是大家族和门派立足的根本。

    平民若想要修行武道,除了天赋,还必须加入家族或门派,并表现出足够的忠诚。

    武道功法已经如此,更何况殷明开创文道,手里掌握的是独一无二的法门。

    若是殷明待价而沽,日后只怕半个人族都要把他供起来。

    崔正地再三确认,终于确定,殷明不是在说笑。

    他的脸上一下就荡漾出掩饰不住的笑容。

    不是崔都督不矜持,实在是没法矜持。

    突然,两道人影闯了进来。

    当先一个人披头散发,一只脚趿拉着布鞋,一只脚只有满是泥土的袜子。

    他的手紧紧攥着后面一人的衣袖,那袖子都被他扯裂了半截。

    后面一人形象得体的多,不过神色间也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和期待。

    两人往大帐里瞅了一圈,然后猛地冲到殷明面前。

    后面那人躬身行礼,口称:“学生见过殷明夫子。”

    前面那人就很没形象了,直接跪倒在地,不由分说先磕了三个响头。

    他大声道:“学生见过夫子,请奉夫子为师。”

    大帐里,殷明、刘默阳、崔正地都看得呆了。

    这是什么操作?

    崔正地一下窜起来,大声道:“凌望鱼,你疯了,你在做什么。”

    凌望鱼一张俊朗的脸上露出无赖之色,道:“学生欲拜在殷明夫子门下。”

    “此生愿为夫子牵马坠蹬,当牛做马,一生侍奉,永不背离。”

    凌望鱼身后的那人犹豫了一下,居然也学着凌望鱼跪了下去。

    他有点心虚的低声道:“学生也是此意,请求拜在夫子门下。”

    崔正地愕然道:“你是谁,为何在我军中?”

    凌望鱼一脸嫌弃的瞥了崔正地一眼,那意思是崔正地很碍事,耽误他们拜师了。

    崔正地表示很受伤,枉费老子刚刚还让人去叫你们。

    殷明哑然失笑,道:“你们先起来,有话慢慢说。”

    后面那人闻言便要起身。

    凌望鱼慷慨凌然的道:“夫子若不信学生诚意,学生便长跪不起,以表诚心。”

    那人刚起来半截身子,闻言扑通一下又跪下去了。

    他跟着道:“学生也是诚心诚意奉夫子为师。”

    崔正地急了,这俩货真特娘丢人!

    崔正地道:“都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刚才,殷先生已经答允,要在我西骞传下文道。”

    凌望鱼大喜,道:“夫子果然高义,学生钦服的紧。”

    他话锋一转,道:“不过,学生贪心,想奉夫子为师,以弟子之礼侍之。”

    学习文道;拜入文宗;成为弟子。

    这是三件不同的事。

    如今,封西人人都会读两句经文,都算是学了一点文道皮毛。

    而拜入文宗则不同,能得到殷明弟子们的教授,学习殷明弟子们临摹的经文,在外可自称是文宗门人。

    成为殷明的弟子显然是最高的追求,能得到开派鼻祖的传授,偶尔还能亲眼观摩原始真经。

    这凌望鱼看起来行事荒诞,但是自有一番他的考虑。

    殷明笑了,这两人都有些意思。

    他笑着问道:“你叫凌望鱼,那我问你一言。”

    “三尺池塘,七八游鱼,鱼乐乎?”

    凌望鱼一愣,旋即陷入了深思。

    一旁,崔正地不由得好奇起来。

    这有什么好思考的。

    鱼那东西傻不愣登的,哪知道什么高兴不高兴的。

    凌望鱼沉吟良久,终于道:“三尺池塘,天光云影,民可乐也。”

    “三尺池塘,天光云影,池塘虽好,不如天光云影。”

    崔正地一脸懵逼,这打什么哑谜呢?

    殷明却赞许的点点头。

    他这一问,非常宽泛,完全看个人如何理解。

    凌望鱼是把三尺池塘,看做了千元八国。

    八国之地,看似浩瀚辽阔,但是只不过是天地的一小部分。

    七八国家在这池塘中,算是偏安一隅。

    池塘倒映天光云影,说明波澜平静,便等于是不兴战事。

    如此安逸,百姓可以高兴。

    但是,他又说,池塘虽好,却不如更广阔的天空,也就是天光云影的本尊。

    八国之地虽然可以偏安,但哪里比得上真正自由自在,遨游天地间呢?

    他的话里没有体现出什么经世济民的大抱负,但是聪明才智和自由志向,却是表达了出来。

    这是个聪明人!

    殷明笑着点点头,道:“有意思。”

    殷明看向凌望鱼身后的人,道:“这位不知尊姓大名?”

    那人忙道:“回夫子话,学生甘乐,便是《乐》经之‘乐’。”

    殷明奇道:“你们似乎对我很了解。”

    “夫子乃是我门下弟子才用的称呼,你们却知道。”

    “《乐》经我新著成不久,你们却也知晓。”

    凌望鱼嘿嘿一笑,道:“我们一直都关注夫子动向,是以清楚。”

    崔正地忍不住问道:“不是,这位甘乐到底是哪来的?”

    凌望鱼理直气壮的道:“哦,他是我朋友,是玄国人。”

    “我们两个计划一起偷溜到封西,所以暂时把他藏在军中。”

    崔正地目瞪口呆。

    你丫,这说得严重了是叛国啊!

    你这么理直气壮,你是找抽呢吧?

    不过,崔正地心中也有震惊。

    他不是文人,体会不到文人对殷明的向往之情。

    玄国还在洪国的东南方。

    这甘乐不远万里也要去拜见殷明,究竟是什么力量在驱使着他?

    殷明也颇有些动容。

    这可是一个文弱书生啊!

    远行万里,他能活着来到这里,都是一个奇迹。

    他一定经历了无数险死还生的困苦,凭借意志力才坚持到这里。

    可是,看他面容坚毅,完全没有经受了无数磨难的愁苦之色。

    这是个可塑之才啊!

    殷明心中对两人都已经很满意,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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