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昏昏沉沉的照耀在大街之上,使得热闹了整整一上午的临安城,在深秋这个季节,竟然也难得出现了夏日才有的慵懒。

    即便是街道上的叫卖声,仿佛也随着那昏沉的日光显得有些无力,热闹的街道上行人依然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之间,却是仿佛少了一丝生机勃勃,多了一丝行色匆匆的焦虑。

    李横站在涌金楼的侧墙根儿下已有一炷香的时间,街道上的叫卖声、行人的吵闹声让他有些心烦意乱,这个时候按理说,应该是已经动手了才对。

    一顶遮盖的严严实实的轿子缓缓从路口驶进,望着这顶毫无标志的轿子,李横刚要行礼,轿子内便传来信王赵璩深沉的声音:“怎么,还没有动手吗?”

    “回信王,按理说应该是差不多了。”李横恭敬的对着遮挡的严严实实的轿子行礼道。

    “不会出了什么乱子吧?当初汤思退亲自率人,不还是让他从容退出了坊门。”轿子里有些担忧的说道。

    “这次应该不会了,这一次他应该是毫无准备,何况酒过三巡后,正是最好的时机。”李横阳头看了一眼涌进楼三楼紧闭着的窗户,时不时还能听到丝竹声传下来。

    “还是谨慎一些为好,凭借一人之力,怕是很难……。”轿子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开口说道。

    “信王放心,不止赵青一个人,自然是还有后手。”李横低下头,对着轿子说道。

    “那就好,若是这次能够成事儿,统领之位日后不是你也就会成为……。”

    轿子里的信王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轿子外面发出砰的一声,像是什么重物从上空掉了下来。

    “怎么回事儿?”信王急忙问道,但此时,他还没有冲动到自己掀开轿帘往外查看。

    轿帘外李横的声音变得凝重了起来,飞速的抬头看了一眼头顶那扇破败的窗户内,突然之间传出来的慌乱声音,快速跑到那掉落下来的尸体跟前。

    一头秀发随着散落在面部,把整个人的面目完全给遮挡住,手里的长剑带着鲜血,此时还紧紧抓在手里,身躯在摔落到地面后,还在不住的抖动着,连带着发出低沉的咳嗽声。

    “赵青?”李横掀开散落在脸上的头发,看着面色惨白的赵青,嘴角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流。

    赵青目光涣散,浑身不断的抽搐着,整个人有种被摔的细碎的剧痛感,惨笑着看着眼前一脸凝重的李横,想要摇头但是却无法做到,于是只好张了张溢满鲜血的嘴唇,吃力道:“他没死,但是伤很重……就差一点点就刺中他胸口了,可惜……被他躲开了。”

    李横眉头紧皱,抬头看了一眼残破的窗户处慌乱的尖叫声跟追杀声,而后又低下头上下打量着奄奄一息的赵青,听着赵青断断续续的谢谢二字,缓缓把一只手伸向了赵青的脖子处。

    随着赵青的头颅无力的侧向一边,李横看了一眼已经彻底断气的赵青,这才起身走向轿子旁道:“信王还是先回去吧,赵青没能成功,不过倒是重伤了叶青。”

    大街上此时也开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抓刺客的声音,而整个涌进楼此时已经是乱成一团,从三楼开始延伸到二楼,而后从二楼又到了一楼,每个楼层都是充满了慌乱躲避、尖叫的身影。

    整个涌金楼瞬间陷入紧张的慌乱之中,轿子里的信王沉声说了一句好自为之后,便立刻匆匆离去。

    李横望着信王的轿子离去,又回头看了一眼气绝身亡的赵青,擦了擦手上刚刚沾染的血迹后,这才大步往涌金楼的大门口走去。

    三楼的叶青手捂着左胸口,额头因为胸口的伤口,此时已经是布满了层层冷汗,鲜血顺着捂在胸口的指缝,缓缓溢了出来,染红着手指。

    “没事儿,先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叶青强忍着胸口的疼痛,费力的从地上站起来,看着旁边的梁兴说道。

    “是赵师雄的女儿,我决计不会看错的。”梁兴扶着脸色难看的叶青,一同走向那扇赵青被赵乞儿摔出去的窗口位置。

    楼下的赵青一动不动,歪着头的面目恰巧对准着叶青他们这个方向,看着那张平静的脸颊,叶青的眉头不由得紧紧皱了起来。

    “告诉皇城司,满城搜寻刺客,事情闹的越大越好。你立刻去报官,刑部、大理寺、临安府都要告知,总之,不管能不能抓到其他人,都要把事情闹的满城风雨才行。”叶青一只手扶着墙说道。

    被惊吓的脸色同样发白,甚至整个人此时都还在颤抖的温婉跟赵才卿,手里拿着巾帕,想要递给叶青捂住胸前的伤口,但看着叶青那有些狰狞的面目,以及那不断从指缝间溢出的鲜血,脚下是说什么也挪不动步。

    叶青此刻无暇顾及两女,一手痛苦的捂着胸口,另外一只手在两女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以示安慰,而后便跟梁兴往外走去。

    被叶青拍了拍肩膀的赵才卿跟温婉,差点儿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女花容失色的看着叶青的背影,脑海里则是一片混乱,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幕还在眼前晃荡着。

    李横飞快的从一楼跑上二楼,看着眼前的老刘头,不等开口,就听到老刘头急急道:“赶紧上去带都头去疗伤,这里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哦……好。”李横慌忙应了一声,刚刚迈步到二楼跟三楼的楼梯拐角处,就看见叶青满脑门子冷汗,在梁兴的搀扶下往正下楼。

    “刺客多不多?有几个策应者?”叶青看着李横随口问道。

    “不多,怕是有七八个吧?想必他们跑不出去的。”李横看了一眼叶青胸口那已经满是鲜血的手道:“你怎么样儿,没事儿吧?”

    “就差一点儿,要是再稍微往下一些,怕是现在你能看到的就是我的尸体了。”叶青艰难的笑了一声,任由李横扶着自己另外一边缓缓楼下走。

    “什么人干的?”走出涌进楼后,街道上已经有巡逻的禁军往这边赶了过来,李横看着匆匆赶过来的禁军问道。

    “凶手在后面,看看就知道了,是一个故人。”因为胸前伤口的疼痛,叶青倒吸一口凉气。

    叶青与李横站在赵青的尸体前,一时之间陷入到了沉默当中,最后还是由缓缓蹲下身的李横开口道:“我记得她应该在大理寺才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谁知道呢,可能是自己逃出来的,也可能是有人有意给放出来的。”叶青挤出难看的笑容,不时回头望向身后,等候着梁兴赶马车过来。

    “当初是我抓的她,亲自送进大理寺的,竟然这么久了都没有处置她。”李横听到身后的车轱辘声,缓缓起身摇头道。

    “赵师雄毕竟对朝廷还是有功的,他一死,什么罪名也都可以洗清了,赵青活着不意外。我先走了,真疼。”叶青转身,拍了拍李横的肩膀说道。

    “这里怎么办?要不要大肆搜查其他凶手,还是悄悄进行?”李横跟着转身问道。

    “你看着办吧,事情有眉目后直接来家里找我。”叶青被梁兴扶上马车前,看着李横说道。

    李横默默的点点头,待马车离开后,这才再次返回涌金楼,便看见了老刘头、赵乞儿、许庆、林光巢等人,一个个面色沉重的看着禁军把一具具尸体,在涌金楼的大厅内摆成了一排。

    “一个活口都没有,服毒自尽的,共计十人,算上后面那个十一人。”许庆把尸体挨个搜了一遍,什么也没有发现,起身摇头道:“身份不明,不像是仓促而来,不然的话,不可能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真的就只有这几个吗?十一个人就敢过来行刺?”赵乞儿目光阴沉,杀气弥漫,一一扫过地上躺的十具死尸,而后又扫了一眼刚刚进来的李横,沉声道:“就这么几个人,还不如咱们喝花酒的人数多,怎么可能只有这区区几个人行刺?必然还有咱们没有抓到的刺客,我建议皇城司立刻满城搜查。”

    老刘头等人默默点头,门口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糖葫芦带着一帮人赶过来,看着眼前的几人以及十具尸体,立刻狐假虎威的嚷嚷着封锁涌金楼。

    临安城还不曾因为一个从四品的官员被行刺,而闹的满城风雨,但今日叶青在涌金楼遇刺一事儿,则是如同长了翅膀似的,不到天黑之时,就已经在整个临安城内传了个遍。

    刑部侍郎彭龟年、大理寺卿吕祖简、以及右少卿洪遵,临安府知府萧振,几乎是同一时间得知了消息。

    而临安城的禁军,则是不等大理寺卿吕祖简命令,就已经开始满城搜查着刺杀左少卿的刺客,身为临安府知府的萧振,虽然得到消息时还是一头雾水,但依然还是给予了叶青极大的面子,第一时间也立刻命令捕快、禁军开始在临安城的大街小巷、酒楼茶肆等地严查着可疑之人。

    刑部到如今则是唯一没有动静的衙门,彭龟年看了一眼旁边的朱熹跟白秉忠,摇摇头道:“此事儿闹大了,对令胥绝不会有好处,皇城司哪能没有仇家?仇家找上门报仇,虽不合我大宋律法,但也不能像令胥这般闹的满城风雨才是。难道他还指望圣上或是太上皇,在这个时刻给他主持公道不成?”

    “也有可能是叶少卿为了转移朝堂对他谋杀范念徳一事儿的注意力,刻意做的一场苦肉计啊。但不管如何说,白兄,你还是需要赶紧回去看看令胥的伤势才行。”朱熹含笑对面色阴沉的白秉忠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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