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辣公济又岂是那种不求利益而助人为乐之人,即便是算上当初他跟叶青的交情,也不足以让夏国出兵帮他。

    哪怕是如今草原上铁木真所率领的乞颜部落,已经占据了大量的克烈部的草场,使得乞颜部与夏国边疆接壤后,从而威胁到了夏国商人的贸易之利。

    但在夏国人的眼中,如今的铁木真依然是不足为惧,不过是一个在草原上而言,比较强大的部落罢了,与他们强大的夏国相比,依然还是如同蜉蝣撼树一样自不量力。

    所以即便是乞颜部落多次抢劫了夏国、宋人的商队,但在热辣公济等夏国臣子眼中,都是偶然事件而已,称不上严重来。

    而叶青的这种远在万里之外,却是对草原上的部落崛起大惊小怪,表现出对铁木真的重视跟紧张,让热辣公济心存疑惑的同时,不由得会去想,当初叶青穿越草原来到夏国时,身边只有一百人的随从手下,难道说……?当时穿越草原的叶青,被鞑靼人吓破了胆子,所以才会如此惧怕那叫铁木真的?还是说,原本成千上万的手下,在穿越草原时,败给了铁木真,让叶青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带着百十来人仓皇逃出了草原?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但既然叶青想要以当初的交情请夏国出兵牵制铁木真,热辣公济都不会拒绝,他除了想要看看那铁木真是不是真的如叶青所言的那么强悍外,自然是想要利用这一事件,从叶青身上得到想要的利益。

    这几年夏、宋之间的商贾来往更为频繁,特别是随着虞允文上任利州路的安抚使后,宋、夏之间的贸易则是更加的频繁,其中自然让夏人眼红的便是那香皂、新烛等物。

    所以作为答应叶青会出兵牵制的交换条件,热辣公济自然是不会放过,派遣自己的工匠到大宋朝来学习香皂等制法。

    显然,只学习香皂、蜡烛等制法,并不能满足热辣公济的野心,所以若是能够偷学到,如今宋人最为宝贵的颇黎制法,那么对于夏国来说,可就是太完美了。

    毕竟,若是这种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新物事被他们夏国掌握,再想想更为西边的辽国等国对于颇黎的青睐,这完全比只抽取大宋商贾的赋税要赚钱的多。

    “你同意了?”辛弃疾看着嘴角带着一丝无奈苦笑的叶青,皱眉有些不解问道:“草原上的鞑靼人真有那么厉害?那个叫铁木真的你为何会如此重视?”

    叶青再次长叹一口气,他自然是没办法告诉辛弃疾,那叫铁木真的早晚会把夏、金、宋、辽连锅端,甚至就连更为西边的国度,都将被铁木真的铁骑碾压、征服。

    “厉害不厉害暂时还不清楚,但若是草原所有的部落都被一个人统一,对于我们北伐没有任何的好处。”叶青说道。

    辛弃疾吸口气,在他看来,若是草原的所有部落被一人统一,那才是对他们大宋有好处才对,毕竟,如此一来,金国便不得不警惕着一个统一的草原部落才对。

    “你不会真的投金了吧?”辛弃疾奇怪的看着叶青问道。

    “要投金我早投了,还至于等到现在。”叶青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而后继续道:“看似草原的统一对我们更为有利,但……。”

    叶青的脸上带着一丝讽刺的意味,接着道:“但咱们就说句不好听的,以朝廷的德行,你觉得若是草原上是一个统一的大部落的话,朝廷为了北伐、为了为二圣雪耻,那么会如何做?”

    “这还用说?若是我,自然是暗地里联合鞑靼人,南北夹击金人,从而收复我大宋山河!”辛弃疾脱口而出道。

    “那你觉得凭借咱们朝廷的德行,以及喜欢对武将掣肘的“传统美德”,到最后会是鞑靼人占据了我们失去的北地呢,还是我们会收复半壁江山?”叶青不动声色的问道。

    辛弃疾静静地看着叶青,岳飞的十二道金牌被召回的事情,同时在他们的脑海里浮现着。

    面对这个问题,辛弃疾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从眼下的形势来看,若是草原上的部落归为一统,对宋廷绝对是有利无弊。

    “除非是……。”辛弃疾看着叶青,沉吟了下后说道:“除非是在北伐开始后,在我们北上取得胜利之时,有一个人敢于违逆朝廷的旨意,不听从朝廷之命,能够扛的住压力继续埋头挥师北上。”

    叶青没理会辛弃疾眼中对于自己的厚望,跟成为不听朝廷旨意的佞臣的鼓励,缓缓道:“草原部落一统,即便是朝廷与鞑靼人结盟攻金,但他们与大金接壤之地,有雁门关可攻,有武州一路可直指燕京,而我们呢?淮河、黄河两道天堑横在眼前拖着我们的脚步,一旦到时候谁先拿下燕京,可就是能够占据战略主动,能够独占燕云十六州。到时候,即便是我们能够攻下半壁江山,收复失地,但没有了燕云十六州这道屏障,我们可就在鞑靼人的铁骑眼皮子底下了,人家若是想要南下可就是一马平川。难道你辛弃疾会认为,鞑靼人会跟你世代友好?”

    辛弃疾看着桌面上摊开的地图,鞑靼人距离燕京如同咫尺之遥,而他们距离燕京、燕云十六州等地则是天涯海角般的遥远,若是真的要联鞑靼人攻金,到时候一旦鞑靼人占据了燕云十六州,那么朝廷即便是收回半壁江山,也确实如同叶青所言一样:如同鸡肋,时刻又需要提防着鞑靼人的南下了。

    辛弃疾沮丧的皱眉看了看叶青,无奈的长叹一口气,转移话题道:“李沐、林仲二人掌淮阳、高邮两军,你觉得他们会对你一直俯首听命?”

    “当然不会,我也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叶青把地图缓缓的卷起来放好道:“李沐、林仲终究还是要离开淮南东路的,虞允文一手栽培起来的,若是朝廷一旦决定了北伐,他们两人……我也没有打算留,自然是要让他们投奔利州路的虞允文。”

    “那如此一来淮南东路能征惯战的将领,可就只剩下徐范一个了,至于天长军的胡杰、涟水军的周端朝,即便是我不说,你都应该知道他们是酒囊饭袋才是。”辛弃疾提醒着叶青道。

    坐回椅子的叶青,示意辛弃疾也坐下后,揉了揉太阳穴道:“如今我大宋朝从不缺能征善战的将才,缺的是能够在朝堂之上,给予各路大军主将做主心骨、顶住朝廷压力的左相!我一直认为我大宋朝立国至今,乃是北缺将南缺相之势,何况,离了李沐、林仲,难道我叶青这个安抚使在淮南东路,就真的无将可用?”

    辛弃疾默不作声,叶青话里话外的意思,多少有些对于自己给予厚望,不过他现在只是淮南东路的通判,并非是能够统兵作战的将领。

    像是看穿了辛弃疾的心思一样,恢复了悠然自得的叶青,在少了刚才跟辛弃疾探讨鞑靼人的严肃后,再次说道:“即便是你辛弃疾因朝廷掣肘或者是朝廷没有旨意,不愿意在战时统兵作战,但你真当那叫泼李三儿、老刘头、赵乞儿的是吃素的?他们上了年纪不假,但统兵作战并非是要其上阵杀敌不是?再者说了,哪怕是如今上了年纪的几人,依然是能够每顿吃好几大碗饭,统兵作战还是上阵杀敌不成问题,相反还很可靠,绝对会是一把利刃。”

    辛弃疾认同的点了点头,想了下后说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叶青手下缺人了,辛某甘愿身为马前卒。”

    “得了吧,让你做马前卒,太浪费了,天长军有没有兴趣?不如现在就试着接触接触、熟悉熟悉?”叶青立刻准备埋人,阴笑着说道。

    辛弃疾一愣,看着叶青脸上那奸笑,终于才反应过来,这货在自己面前装可怜博同情,就是为了等自己这句话。

    “你……你大爷!”辛弃疾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叶青经常骂人的口头禅,此刻骂出来比较能够准确的表达自己的不满情绪。

    看着叶青那小人得志的样子,骂完之后跟着笑起来的辛弃疾,想了下说道:“既然下午无事,我介绍一个书生给你认识如何?”

    看着叶青要问是谁,以及神色上明显要拒绝的样子,辛弃疾不给叶青开口说话的机会道:“如你刚才所言,我大宋如今是缺相,而缺相如同缺文人治世乃是一个道理,不妨去拜访一下吧,我辛某能够看上的人,可绝不是平庸之辈。”

    “现在不兴举荐为官了啊,最起码在淮南东路不兴这个啊,若是有功名,那就让他踏实为官待朝廷重用就是了,想要走后门可没戏。”叶青好不容易把高尚的情操从箱底搬了出来道。

    而高尚的情操,换来的则是辛弃疾向他干净利索的竖了个中指,而后才认真道:“此人有功名,但因为看不惯官场之上的黑暗跟争斗,后来便辞官隐居在扬州,才高八斗不为过。”

    “是文能提笔安天下还是武能上马定乾坤?”叶青心头,多少有些好奇能够被辛弃疾推崇之人。

    “虽不至于,但其文章还是风骨,比起你我来可是胜过不止一筹。”辛弃疾显然是极为仰慕。

    “比起陈次山、杨怀之如何?”与辛弃疾一同走出府衙的叶青问道。

    “比不得。”辛弃疾继续抬高着将要见之人的才情。

    叶青疑惑的看着辛弃疾,这货向来推崇文人是真,比如对朱熹的崇拜,后来若不是因为朱熹彻底寒了他的心,恐怕还不会回心转意。

    见的此刻又是如此推崇一个文人,叶青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深怕辛弃疾推崇之人,与那朱熹一般,才高八斗不假,但为人自私自利也是不假。

    为了显示对其人的尊重,辛弃疾竟然让叶青连马车都舍弃,而是步行着穿大街走小巷的去拜访其人。

    半年的时间来,叶青也算是走遍了整个扬州城,所以跟着辛弃疾一路行来,不论是稍微繁华一些的地方,还是落魄、贫困的地方,叶青都能够知道其在扬州的具体位置等等信息。

    若是从这一点儿上来看,叶青也算是一个合格的知府。

    按照辛弃疾的意思,此人绝对当得起大才,以此人的才学,也足以能够担任一州知州,而如今随着天长军、涟水军若是整备的话,那么倒也算是需要能用的人才。

    天长县,自然是天长军所驻之地,而叶青本是有意让陈次山前往天长县,但如今琢磨着辛弃疾所推崇之人,加上自己刚刚在府衙里,想要让辛弃疾熟知天长军的意思,如今也不得不按下心中的想法,先看看这辛弃疾所推崇之人后,再做定夺。

    “穷困潦倒的文人士子?”叶青看着眼前破落的门户,侧目望向辛弃疾问道。

    “文人士子有几个不是穷困潦倒?正所谓自古圣贤皆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辛弃疾掉着书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敲了敲那如同栅栏似的门。

    叶青无语,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再看看眼前这破败的景象,他心中已经毫无半点儿兴趣。

    低矮的黄土破墙,衰落的三间黄土屋,低头是坑坑洼洼的泥土小院,抬头是房顶已经能够看出来有些年头的茅草,几扇破旧的发黄窗户,甚至一些窗纸已经破裂,随着微风瑟瑟发抖着,但却是没有人愿意把它糊上。

    低矮的房门早已经看不清楚原有的颜色,门槛的中央也被平日里踩的凹进去不少,看样子即便是紧紧关上门,若是这天气风再大一些,恐怕就会从门槛处往里头使劲灌。

    “克师兄可在府上?”辛弃疾站在无人的院子里,拱手对着正中间那间房门朗声道。

    随着辛弃疾的声音落地,破落的房门打开,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妇人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冷漠,甚至是带着一丝的生人勿近走了出来。

    “请问……两位找谁?”那妇人向辛弃疾跟叶青行礼后,语气同样是带着一丝冷淡道。

    “在下辛弃疾,特意携友来拜访克师兄。”辛弃疾还礼后,客气的说道。

    这一番姿态,在叶青眼中则是感到极为的惊讶,这货哪怕是第一次去自己家,都没有这么客气过,看来,茅屋中的人,比自己在辛弃疾心中有分量多了。

    而接下来更令叶青感到吃惊的是,当那妇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而后回头时,只见叶衡、白秉忠竟然从茅屋内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约莫四十上下,面容清瘦、留着胡须的中年人。

    辛弃疾与叶青俱是一愣,而辛弃疾在看到叶衡跟白秉忠时,神色之间甚至是有些可惜跟懊恼的表情,显然是有些责怪自己来晚了一步,想不到竟然被叶衡跟白秉忠率先找到了刘克师。

    白秉忠与叶衡显然是也没有料到,叶青跟辛弃疾会出现在这里,不过视线移向辛弃疾时,心中也大致猜到,叶青出现在此,显然是辛弃疾带他而来,并非是叶青慕名而来。

    几人站在门口再次寒暄了起来,而叶青哪怕是跟叶衡、白秉忠说话的时候,视线也会常常放在刘克师的身上,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身衣服看起来多日不曾换,袖口沾满了不知是油墨还是油污,手指甲盖里还填满了黑色污垢的中年人。

    刘克师在从几人的寒暄中,得知叶青便是如今淮南东路的安抚使兼知府后,显然也是被吓了一跳,完全没有想到,如今的淮南东路安抚使兼知府,竟然是如此年轻!

    也不知是文人的傲气,还是来自心底的不服跟嫉妒,总之一股不满跟不屑,缓缓的从刘克师心头开始蔓延。

    在他看来,叶青之所以有今天,就如他还为官时其他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官员一样,也就是靠着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或者是靠着家世背景才当上了淮南东路的安抚使。

    看着刘克师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来的那股子书生傲气,叶青同样表现的很高傲,甚至是带着一些的自大。

    站在那泥土院里跟叶衡、白秉忠寒暄时,叶青便经常双手背后抬头望天,而带着叶衡等人再次进入茅草屋后,叶青更是表现出了对于刘克师的不屑。

    看着那刘克师的妻子,把一个个陶杯放在几人面前,劣质茶叶冲沏的茶水,荡漾着杯沿的污渍,叶青则是连端起来做样子的兴趣都没有。

    而其他人无论是叶衡还是白秉忠,包括一直向他使眼色的辛弃疾,则是都面色如常的端起那杯沿带着没有洗净污渍的茶杯,喝了一口之后还连连道着苦茶见风骨等话语。

    叶青的无礼行为,让旁边的辛弃疾恨不得一脚把叶青踹出去,但看了看其他几人,辛弃疾也只好呵呵笑着,对叶衡与白秉忠道:“叶大人、白大人今日前来,不会是想要跟学生抢人吧?”

    “良禽择木而栖,克师的府上,可是老夫二人先登门拜访,辛大人,你可是晚来了一步啊,凡事总有讲个先来后到不是?”叶衡呵呵笑着,看了一眼刘克师道。

    “但以我对克师兄的了解,克师兄乃是胸怀大志之人,不论是转运司还是提刑司,都给不了克师兄一展才华之地不是?”辛弃疾并不想放弃拉拢刘克师,在他看来,刘克师前往转运司还是提刑司都是属于大材小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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