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的时间,对于叶青来说可谓是度日如年,在前厅里是如坐针毡,他很想立刻出去看看,如今曲阜县,特别是圣人书院那边是一副什么样儿的画面。

    领兵打仗多年,自然是比别人更为清楚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

    而如今这千多人的书生聚集在曲阜,如同一群乌合之众,不管朱熹还是谁谁谁,即便是在众书生之中再有威望,但他们也是凡人绝非是圣人,也得吃喝拉撒睡才是。

    穷酸文人的称呼显然不是白叫的,家境殷实的毕竟是少数,所以如今这么多人,因为朱熹等人的名望聚于此地已经大半个月有余,叶青自然是不相信,他们这么多人不会出现断粮的事情。

    而且即便是有些家境殷实的可以接济那些囊中羞涩、家境贫寒的书生士子,但是否所有囊中羞涩的书生,都会拉下脸、放下书生的傲骨跟尊严,心甘情愿的接受他人的接济呢?

    本想写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八个字,但叶青想来想去,完全没有比朱熹亲自开创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有杀伤力。

    自己身为带兵之人,自然比朱熹清楚人员管理的难度,更何况这些个书生,必定一个个是自命不凡之辈,即便是有些人愿意接受他人在经济上的接济,但只要这八字箴言一出,怎么着也能够使得朱熹阵营,瞬间就分裂成两派吧?

    不战而屈人之兵,叶青只记得这句话,但用什么手段来实现这句话的意思,叶青才不会在乎手段是否光明磊落还是阴险狡诈,毕竟战场上,光明磊落死的是自己,极为不划算。

    在贾涉的陪同下,一副意气风发,满身写满了看好戏的叶青走出驿所,行走于曲阜并不算是宽敞的大街上,看着商铺卖给客人手里的一张张纸,特别是那一张张熟悉的纸张,包裹着吃食送到了客人的手里,叶青的脸色瞬间变得翠绿无比!

    “贾涉,看看他们手里的纸张是什么纸张!”叶青一边说,一边拉住一个擦肩而过的行人,上去就抢人家手里的吃食。

    “喂,你要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是明抢我手里的吃食不成?信不信我拉你立刻去见官!”行人紧紧抓住手里的吃食,胳膊尽力向后伸长,确保自己刚刚买的食物,不被眼前这个看样子不像是乞丐的青年抢走。

    “手里的纸我看看。”叶青指了指行人手里伸向后方的手,不顾街道上其他行人惊讶的侧目,贾涉瞬间抢走了人家的吃食,把手里的纸张递给了叶青。

    “大人,您看……。”贾涉苦着脸看着上面的八个沾满了油迹的大字: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钟蚕是怎么办事儿的?”叶青并没有伸手去接那纸张,因为就在他看着上面的八个字时,才发现周围的不少行人手里,不管是包裹茶叶还是吃食的纸张,大部分都是上好的白纸,而且每张纸上,不出所料的,似乎都会有这八个字。

    “大人,现在怎么办?”贾涉瞬间觉得,钟蚕是不是偷懒了,把这些他们辛苦了一宿没睡写出来的八字箴言,一股脑儿给了这些商贩。

    没再理会贾涉的问话,叶青径直走到一个商贩跟前,看着那首旁薄薄的几张极为熟悉的纸张,问道:“还请问掌柜,这些纸张从何而来?”

    掌柜抬头看了看叶青,随意的答道:“你也想要去捡啊,恐怕现在不会有多少了吧,不过你可以去碰碰运气,就在圣人书院跟孔庙那边,跟下了雪似的,满地都是这些写废了的纸张。”

    而与此同时,整个圣人书院则是已经乱做了一团,昨日里还能够称兄道弟、堪称莫逆的文人书生,此时已经跟对方是愤愤的跟对方划清了界限,或者是正在争吵理论着。

    总之,进入到了圣人书院,便如同进入了菜市场一般嘈杂混乱,斩钉截铁的慷慨激昂声此起彼伏,一个个涨红着脸庞,或者是一个个一脸茫然。

    所有的三五人围成一圈的争吵中,如果仔细研究便会发现,面红耳赤、愤愤不平,如同受了奇耻大辱的书生,大都是一些家境贫寒的书生,挺着胸膛、斜望天空,一副大义凛然的君子风骨之势。

    而那些被指责者,大部分都是家境颇为殷实,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时不时的会接济那些贫困书生的文人,此时一个个神情茫然,或者是皱眉不语,手里攥着那不知道谁故意散落的八个大字: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朱熹的桌面上此时也已经放了厚厚的一摞,全部是一些七扭八歪,甚至有些看起来根本就不是字的字。

    阴沉着脸的朱熹,不理会满屋子的十来人,连同他一起有资格在座的几位,同样一个个是面色阴沉,愤愤的望着那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八个字的纸张。

    “朱先生,这些必然是一些宵小之人故意搬弄是非,再任由事情如此下去,我们……我们这些人恐怕就要做鸟兽散了。”其中一个手里的纸张已经揉成了一团恨恨说道。

    “朱先生,如今外面已经有好几个同乡撕破了脸面,扭打了起来,原本还是慷慨解囊之举,但如今……却是变成了恶意羞辱之举,此事我们需要立刻制止啊,绝不能让事情再闹大了。”张恃目光扫过书房的众人,也跟着开口道。

    “此事儿非同小可,宵小之人行如此阴险之事儿,便是要挑拨我们相聚在此,祭祀圣人,先生,报官吧,若不然的话,不出两日,能够留下来共襄盛举的可就不会太多了。”另外一位同样是语重心长的劝着沉默不语的朱熹。

    “报官怕是没用的。”眉头紧锁的朱熹叹口气说道。

    “为何?曲阜县衙并不远,只要我们报官,由他们来告知外面那些人,这是宵小之人所为,如此岂不是就能够把此事儿化解?”第一个开口的书生问道。

    朱熹凝重的扫过书房里的众人,再次叹气道:“今日这件事儿,怕就是叶青所为,所以我们报官又有何用?”

    “叶青?”那人一惊,急忙问道:“朱先生是说,是……是……是收复北地疆域,被朝廷差遣为北地节度使,统管整个所有失地的节度使大人?”

    “不错,正是他。”朱熹平静的说道:“前日里老夫拜访的便是他,加上他当年与老夫之间有些过节,所以……今日之事儿必然是出自他的手。此人向来诡计多端、阴险狡诈,若是想要报官来助我们解决此事儿,怕是正中他的下怀。”

    随着书房里的朱熹说完话,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的书房内,瞬间变得安静无比。

    跟随着朱熹,或者是南边的文人士子,大多数都知道朱熹当年曾经被叶青迫害过,还被关进过皇城司内,而且这两年间,叶青在南地民间的声名也可谓是毁誉参半,既有夸赞他的百姓,但也有贬低他的官员、士子等,所以叶青的声名在南地文人士子心中,可谓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枭雄。

    相比较而言,北地的一些书生文人,对叶青的好感就要多多了,在他们看来,叶青能够收复失地,治理河道、赈济灾民等等举措,加上去年还曾与卷土重来的金人在济南附近又打了一场胜仗,成功的击退了来犯的金人,所以叶青在他们心中的地位跟名望,足以称作是英雄跟正义的化身了。

    朱熹终究是文人,虽曾为官,但终究是以失败而败走朝堂,所以在阴谋诡计之上,他想要跟叶青较量,完全就是以己之短搏人之长,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胜算。

    而且他刚刚的那一番话,看似颇为公正的在陈述一个事实,但听到北地书生的耳朵里,即便是表面上不做评论,但心里头依然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把自己了解的叶青,跟如今朱熹的为人做着一些比较,从而决定着这个时候,到底自己该站在哪一边。

    书房内短短的沉寂过后,便是南人与北人的言语交锋,或者说是北人的质问、南人的解答,而所有的问题,统统都是关乎于叶青的,而被人听到的,却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过的一些对叶青的恶评。

    如同一些没有长脑子的键盘侠一样,自出生那日起,他们的脑仁儿便随着胎盘被一起扔掉了,所以南人眼里的叶青,自然是一个想要自立为王、飞扬跋扈、自大自傲的宋廷官员。

    叶青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而后围着圣人书院满意的转了一圈,时不时的还能够欣赏到争吵的面红耳赤,甚至是坐地绝食的文人士子,于是叶大人的心情瞬间舒畅了很多。

    同样,有着种花家军把守的孔庙,一道道高大的门口都站着目露凶光的种花家军兵士,而门口同样还有一些文人士子,正在跟种花家军的正将等人,在理论着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封锁孔庙的举动。

    贾涉气喘吁吁的终于在孔庙的第一道门口,找到了夹杂在文人讨伐种花家军的文人大军中,如同一个乡巴佬一般,就差把两手揣在袖子里,正兴致勃勃的看着各个文人吐沫横飞的指责着,不为所动的种花家军。

    “大人,朱熹派人找您了,我说您没在,出城了。”贾涉把兴致勃勃的叶青,从文人堆中拽出到一边低声说道。

    “可有说什么事情吗?”一脸笑容的叶青,一直是感兴趣的看着那几个理直气壮的文人士子。

    “想跟您再谈谈,差遣过来的人说了,他愿意做出让步。”贾涉低声说道。

    “姥姥,现在想谈了,昨日里不是还稳坐不动吗?晚了。不管如何,我们也得把明日的计划做了才行。”看着一群文人士子呵呵傻笑的叶大人,眼睛中再次开始泛出猥琐狡诈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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