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鸣在军中安定了下来。

    因刚刚进入大营就在大伙儿跟前露了那么一手,威风立得很足,这之后,再也没有一个人敢来招惹她。只是,跟言淮义等人的梁子是结下了。言淮义被打了三十军棍,这之后的几天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跟他要好的那些旗总见谢不鸣毫发无损,难免觉得气愤,只是又不敢过来找麻烦,心中憋着气,路上遇到了,一个个朝着谢不鸣瞪眼睛。

    谢不鸣是一点都不怕他们的。

    叙旧年纪小,偶尔同谢不鸣走在一起,这些人就会吓唬叙旧,把这孩子吓得紧紧的跟着谢不鸣,生怕被人抢了去。

    王沙等人很是不平:“伍长,言淮义他们太过分了!”

    “左右他们也做不了什么。”谢不鸣对这些挑衅都懒得搭理,摸索着阿不留下来的黑刀,她笑道:“你们要是有那个闲工夫生气,还不如赶紧练好武功。我来陈明关已经四天了,这四天来,陈明关已经开始被围得水泄不通,说不得北蛮子什么时候就会开始攻城。”

    言淮义这些老兵机灵的很,不见得能死在战场上,但叙旧他们这些新兵就不见得了。

    包括她自己,她都没把握在千军万马的围困中能够安然无恙的。

    王沙他们听她如是说,心中再有怨言也不敢继续在她耳边发泄,见她开始练刀法,也赶忙跟着她比划起来。

    如此一来,他们这一伍反而是练功练得最勤快的,连带着周围的队伍看见了,少不得也跟着勤奋起来。

    何成明见状,感动得几乎老泪纵横:“营长还是待我很不错的,把阿不这样好的兵给我,有了他,还真是省了我的不少事情。”

    殊不知他这感慨着,巡营看见这一幕的林思图却无比郁闷:早知道谢不鸣是这么个有带动力的兵,他是死活都不肯给何成明的。眼下便宜了何成明这个老小子,他明明是个营官,却还得苦兮兮的到处吆喝手下的兵勤快点,人比人气死人。

    他心中暗暗琢磨,得找个机会将谢不鸣要了回去。

    谢不鸣打完了一套刀法,已是累得有点喘气。她的身体素质还不够好,体力远远比不上这些男人,看看王沙他们,除了叙旧出了点汗,赵一奇只是脸红,徐勇更是跟平常一样。她垂下眼眸,看来,还是要加强体力的训练。

    “伍长,你喝水!”叙旧最快也最勤快,趁着歇息的时间,手脚利落的给她端来了水。

    谢不鸣一饮而尽,对叙旧的好感度直直上升。

    这孩子单纯又热情,很像她家中的幼弟,她对叙旧的感情进展最快,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唤叙旧:“过来坐下!”

    叙旧听话的坐下了。

    “叙旧,你上次说家里发了洪涝,什么人都没了,你后来有没有去找过?”谢不鸣问。

    叙旧话多,这四天来,他几乎什么都跟谢不鸣说了,故而谢不鸣也是摸了个大概。

    叙旧摇头:“找了,没找到,前年的大水太可怕了,我们老家那一带全部都被夷为平地了,我前段时间找到了一个老乡,听他说,很多人都死了,至今连尸骨都找不到。”说着,眼圈就红了:“等我们东陆打完了仗,我还是想再回去找找。我小妹特别机灵,说不定她还活着,当时她没在家中,在高山上我的舅舅家里。”

    “你老乡在哪个营?”谢不鸣知道叙旧从军是被老乡带来的,他老乡见他一个孩子无依无靠,就将他一起带到寒铜军中。

    只是两人运气不好,没能分到一起。

    叙旧笑道:“他在青字营呢,听说跟着三皇子的。”

    寒铜军中的青字营是近卫营,全营五千人都是归主帅直接调动的,主帅的亲兵团也在其中。跟在三皇子身边,想来他老乡有点本事。

    “你怎么不去?”谢不鸣问。

    叙旧摸摸脑袋:“我武功不好呀,等我学好了武功,我一定能混到三皇子的亲卫营的。我听我老乡说,三皇子这个人有点奇怪,他选的亲兵,都是从亲卫营里比武胜出的佼佼者,他就是这样被选进去的。”

    他说着,忽然眨巴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惊喜的看着谢不鸣:“伍长,等我们到堰塘关跟我老乡他们汇合的时候,你去挑战亲卫营的人吧,你肯定能打赢他们。”

    “傻孩子。强中自有强中手。”谢不鸣抬手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头发:“我不是那块料。”

    要说武功好,还是真正的阿不最厉害,可惜,阿不已经死了。

    叙旧的眸子很亮:“伍长,你有没有很想做的事情?”

    “有啊。”谢不鸣还算喜欢跟他说话,笑着回答:“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肯定不例外。只是,我想做的事情很难。”

    她想替裴家伸冤。

    她想向北魏要回这笔血债。

    她想阿不活着。

    都很难。

    “可是,哪怕再难,我也不会放弃。”谢不鸣勾起嘴角:“叙旧,就好像你想去找你妹妹一样,你肯定不会放弃的吧?”

    叙旧重重点头,想到自己跟伍长竟然有同样的决心,高兴的咧开嘴笑了。

    两人说着话,谢不鸣的眼睛到处在看着,就在这时,两骑斥候飞快的从闯入了大营,在其中一人后背上,还隐约晃动着白色的翎羽。

    谢不鸣豁然站了起来,盯着直奔主帐的斥候,眼中露出了震惊之色。

    北魏人要攻城了吗?还是堰塘关那边传来了消息?

    “伍长,怎么了?”叙旧看不明白,见她站了起来,也跟着站了起来,盯着同一个方向看半天,最终还是什么思路都没有,不由很是纳闷。

    谢不鸣摇摇头,没说话,按住叙旧的肩膀让他坐下后,自己则往斥候消失的方向走去。

    另一边就是主帐,刚行到不远处,就瞧见两个士兵将中箭的斥候抬了出去。斥候浑身都是伤,显然已经气绝,是拼死来传递消息的。军中不少人都看见了这一幕,纷纷停下练习,向主帐投来奇怪的目光,议论声渐渐多了起来。

    谢不鸣竖起耳朵,很认真的想要听清里面的声音,可一个字都听不见。

    不多时,陈明关内各军的营级以上将领全部都到了主帐,进了帐中议事。林思图最近在忙着巡视,是最后一个赶来的,瞧见谢不鸣在营帐外呆呆的站着,不由多看了她几眼。不过,他赶着去议事,很快也跟着进了主帐。

    很快,主帐里就传来了争吵声,听来听去都是为了出不出兵在争论,她眼中的狐疑就变成了肯定。

    堰塘关果然出事了。

    百里锦围困陈明关是虚,攻打堰塘关是实,急行军两百里绕开苍龙岭,直扑堰塘关。这四天以来,堰塘关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并不是北魏人没去攻打,而是因为被围住了,连海东青都飞不过城头。

    这一仗,寒铜军打得格外艰难。

    到今日斥候出来报信,堰塘关内的寒铜军已损失了一万多人。好在事先有人报信,堰塘关仓促间仍有所准备,百里锦下令强攻了两天两夜,没能拿下堰塘关,加上自己也损失了不少,如今是暂时下令修整,但仍将堰塘关围得水泄不通。五十人的斥候队伍突围报信,只两人活着到了陈明关,百里锦要困死堰塘关的决心可见一斑。

    堰塘关内有十万寒铜军,十万人都守不住堰塘关,凭着陈明关内的五万寒铜军,能做什么?

    谢不鸣暗暗摇头,这兵,出不得!

    一旦罗良决定出兵,陈明关关内必然空虚,陈明关外的近十万北魏人一举攻城,必定丢了陈明关。

    届时,堰塘关不保,陈明关丢失,东陆危急。

    可若是不去呢?

    难道,要东陆的将士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兄弟困死在堰塘关内吗?

    别的不说,如今是冬季,堰塘关的粮草能支撑多久?

    不管怎样,对陈明关的守将罗良来说,都是一个十分艰难的抉择。这样的决定,对了,是大功臣,错了,是千古罪人!

    主帐的争吵一直持续不休,直直吵了一个多时辰,都没能有所定夺。谢不鸣得了证实,心中七上八下的,但总不能在这里干站着,只得回到自己的队伍。可是心思已经不在练刀法枪法上,她坐下来,在自己的跟前无意识的画着地图,用自己这些年从父亲裴御身上学到的东西,妄图来破百里锦的这个迷局。

    越往细想,越觉得艰难。

    百里锦不愧是军事奇才,谢不鸣仔细的盘点了一番他的布局,便发觉这人的谨慎出乎人的意料,如今,北魏进可攻、退可守,明明是在东陆的土地上,却掌握了战斗的主动权。反观东陆,步步落后,处处受限,竟是十分危急。

    “伍长,你画东陆的地图做什么?”正想得入神,耳边传来王沙奇怪的问话。

    王沙低下身子,指着谢不鸣跟前无意画出来的地图,指着上面的一座河流笑道:“这是赛因河吧,我上次在营长手里的地图上看到过。”

    谢不鸣点点头。

    王沙笑道:“现在是冬天,赛因河都结了冰,要是我们能到堰塘关里去,说不定还能凿冰捉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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