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华因着墨昶不知已是心绪不宁了几回,王府中一切相安无事,瑶光阁那边亦是平静着,惹不出什么事情。

    墨昶这边,闽南那边的事儿算是完结,灾情已是得到了控制,许大人已是将将关事宜接手于当地官员,便是起身回了金陵。

    金陵没的大事儿发生,寒君斋中,来的人大抵也只是萧瀚,前几日送了请帖过来,是与薛瑾的婚期,薛瑾这几日忙着婚嫁之事,被薛夫人拘着,筠华也是不得多与相见,萧冉音那边也是与裴翊一道狩猎什的闹得欢快,一时间倒也是没有与筠华说过话。

    一切都是相安无事,平淡无奇。

    筠华闲来无事,总会是闲着出去走走,这日连习珍与卉秋都是没带着,走着猛然间抬头便是瞧见了“寒君斋”三个大字。

    筠华见着步子亦是一顿,停在原地竟是不知道做出怎样的动作。

    不知停了多久,筠华终是抬了步子,进了去。

    筠华环顾四周,一样的陈设,案几上的香炉袅袅熏烟冒着,和着好闻的墨香,充斥在屋内,却是不见墨昶的人。

    步子缓缓抬起,到了书桌前,井然有序的摆放着,满案的公文似是从不见少,每每筠华送些东西过来时,墨昶若不是在凝眉思索,便是抬笔疾书,从不见闲着。

    世人都道湛王位高权重,一人之下,甚至那一人都是可以随意顶撞了去,但他们皆是不知墨昶案头的公文比之那张龙椅前的,只多不少,于墨昶这边的时辰,只恨不能在多一些。

    墨昶似是从来不惧筠华将这些东西看了去会是有怎样的后果,有时甚至主动询问这筠华有些事儿,筠华也不主动过去看着,只到了墨昶问得时候才是接上几句话。

    筠华没有动他们的心思,却是被一摞公文之下的一本册子吸引了视线,大小比公文大出了一些,不同于一般书册的古板深蓝的封面,而是用着上好的梨花木。

    筠华轻手轻脚的将那东西从最底下拿了出来,上头竟还是被雕刻了小小的一朵睡莲,还是衍生出其他几道纹路来,看着显出几分笨拙来。

    葱指轻抚上去,凹凸不平的触感直白地告诉着人雕刻之人的手法稚嫩的很。

    筠华缓缓翻开,细腻的纸张摸着触感极好,上头的小楷透着一股力道。

    “乾帝三十八年,西北荒漠,吾与其初见,她道唤她阿姒便好,是年,吾被逃难与此,不敢告其名讳,故称阿湛……翌日,吾于农家小屋醒来,见其着布衣而灼灼其华……”

    “虽为大漠人,却只性情豪爽而不见粗俗,不喜女工而恋庖丁,所做之食,可口不失该有之风味……不落诗书之教,更有马上风采,虽只两日,所见颇多……”

    “今日为其及笄之礼,吾偷潜莫城得以一观,无铺张,唯亲眷在旁,戴及笄之冠,宣以成人,笑靥如花,周遭失其芳华……”

    “文帝三年,三月十九,苏氏回京,吾于金陵门外静静候其队伍,虽见而不得上前……三月二十,以防他人求苏氏女,吾求皇后下赐婚之旨,吾知安氏安凝恋湛王妃一位已久,安氏不轨亦久之,恐其遭安氏歹计,故迎安氏女入府……”

    “三月三十,求解于惠安,只道情在而心领神会,无情责则嫌半句多,因是不得宣扬,故以面具覆面以掩容貌,出门却见佳人等候已久,金陵温柔水色,润其筋骨,柔色一片。”

    “文帝三年,四月初八,终迎心中人进府,佛若婵娟,动人心魄,不见羞涩,平静以对……心中欢喜,欲揽温玉入怀,却恐安氏生疑起歹心,无奈离去……”

    “袁定袁利一案,忙之焦头烂额,闻其往镇泉寺会见裴翊,虽知无关风月,却不信吾而交与他人经手操办,怒而不得法……”

    “安凝诊出有孕,吾只念可与其释先前之误会,却见安凝诬其欲害其子,吾虽知来由却不得禁足姒,夜半欲探其安危,却被侍女警觉,无果而返……”

    “除夕之夜,吾做好万全之算,死胎已落,矛头剑指吾姒,为迷安氏,不得已将手边茶盏置出,只道尘埃落定释其所有,却不想因伪甘棠之殁而万念俱灰……其心痛吾却不得解释,翌日求吾欲回苏府,不愿囚之故点头允之……”

    “不知其情之所起,欢喜其情之所动,却时时压抑,不解其故……偶见其醉酒于一隅小亭,才知其原以为吾心中另心有所属……”

    筠华细细看着,手不知从何时开始颤抖不已……

    开门而入的声音叫筠华一惊,手中的册子滑落,发出异常清晰的闷声。

    墨昶见着筠华惊慌,又是眼尖着瞧见了筠华原本手上的册子,神情却是没有多少的变化,关上门,缓缓走向筠华。

    筠华被墨昶拉到怀中,力道十分的霸道,唯恐失去了什么珍宝一般。

    “阿姒……”头顶的声音轻轻起来,无比的眷恋。

    筠华离开墨昶的怀抱的时候,清泪不知道何时滑落下来,蜿蜒着面庞而下,双手紧紧抓着墨昶的双臂。

    “为何……你明明是有机会说的……为什么不说……”筠华的声音颤抖万分,突然间,脑中猛地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墨昶,不顾墨昶挣扎的神色,道,“所以……除夕那晚,不是为了稳住安氏,是为了……为了……护着……我……”

    若不是为了护着自己的心尖上的人,怎么会走了一步险棋,明知唯有三分的把握,但是也便是这份胆魄将这三分的可能便是化为了成功。

    墨昶温热的指腹拭干筠华面上的清泪,笑道:“都过去了……”

    筠华却是一个劲的摇头,道:“不是……阿翊说……我回苏府之后,你也是难受不已……对么……”

    “阿姒,这事是我……”

    “我却还是怪着你,自以为了解了一切,知道了一切……但是,我却不知,你心中无比煎熬……”筠华身子颤抖着,话语间亦是不连贯着。

    墨昶见着筠华如此,心中更是难受,拦着筠华到了一旁的榻上,胸前的衣襟被筠华的泪水浸湿也是不在意。

    不知过了多久,筠华渐渐平静下来。

    两人依旧是依偎着,墨昶不愿意放开筠华,两人不多言语,与之前的那些个诡异的沉默不同。

    “我从未想过我竟有一日,会如此庸人自扰……”筠华沉重地叹息着,会想着先前的那些个事情,只觉着惭愧。

    墨昶却是不在意地轻笑着,安慰着筠华道:“阿姒,情之一字,祸害了多少人,你我还未被其荼毒至深,也是幸事……”

    筠华点了点头,离开墨昶的怀中,面上隐隐可见泪痕,眼眶亦是依旧红润着,看着似是委屈着。

    接下去,令墨昶意想不到的是,筠华身子缓缓前倾,随后竟是将唇瓣贴着墨昶的的薄唇。

    墨昶明显的感受到,筠华的动作生疏的很,颤抖的身子带着蜻蜓点水般的若即若离。

    墨昶长臂揽住筠华的腰身,顺势与筠华一道倒在榻上,十指相扣的温情,此时是真正的心与心的贴近。

    墨昶只是细细吻着,没有继续的动作,最后只是将筠华揽在怀中,安详的面容叫人不忍心打破这一美好的画卷。

    “阿姒。”墨昶轻声唤道,“我已期待许久了,与你相依偎,在这一隅天地之中。”

    墨昶带着向往的话语如同一方石子在筠华心中泛起涟漪,筠华微微点了点头,道:“我不知,从那年我与你还是孩童的时候你便是起了心思……便是这么久的心思……”

    墨昶只是轻笑着,道:“西北荒漠,当时如入鬼镜一般,但是叫我遇见了你,我不能否认当时环境带来的影响,但是之后的那一日,你与我的惊喜叫我深深记下,我刻意掩藏了身份,但是他们都是知道你的,所以……”

    筠华静静听着,随后问道:“那本册子是何时开始记得,那朵睡莲,是何意?”

    “乾帝三十八年,后来觉着那些字丑了,又是誊写了一遍……那朵莲,我记得你那是说,大漠什么都好,唯独是没有江南之地特有的莲,本以为你是喜欢他的那些个意境,不想竟是考虑着如何将莲做入菜肴之中,很是特别,记了下来。”墨昶耐心地解释着筠华的问题,大掌摩挲着筠华的发顶。

    筠华亦是轻声笑着,与往日对墨昶的敷衍、疏离不同,而是会心的喜悦。

    “先前与安凝亲近,后又是不了,不怕她因着嫉妒而在做些事儿?”筠华问道。

    “不,我护着,她若是真的要做些什么,只怕也是会将自己搭进去的蠢事。”墨昶说的极有信心,唇在筠华头顶落下一吻。

    筠华起身,唇边绽开会心一笑,低了头,葱指缓缓握住墨昶的手,有些灼热,墨昶也是不急,静静等着筠华的动作。

    筠华心中挣扎了些,还是说出了口。

    “阿湛……今夜我在澜娰居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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