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永新说着,连脊背都直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十分自信,“祖母也知道,这真正的三七粉泡再水中会出现很多泡沫,极其容易溶于水而没有沉下的杂物。但假冒的三七粉确实不如真三七粉溶于水,且汤色浑浊有漂浮杂物。只要将他们的手泡于水中,见谁的水盆里有不溶的杂物,便是接触过假三七粉的人。事实摆在了眼前,那人不打自招,什么都认了。”

    “好招。”梅老太太的神色终是扬了起来,虽然这些都是基本常识,对于很多卖药的人来说心中应是都清楚,但能够细心发现有人掺假,又不急着打草惊蛇,而是迅速想出这个办法来找到掺假的人,她这个二孙子身上,也的确是有些手段办法的。“那抓到了这个人,你又是怎么处置的?”

    “回祖母的话,掺假的人只是个铺里的小工,他将事情全都招了,求饶了许久说是家中生母病重不得已才为之,我也派人查了查话的确不假。念在他之前在药铺做了许久小工也没犯其他大错,算得上诚恳行事。孙儿斗胆没有报官处置他,算是留了几分情面,也不想把人逼得太急。不过做出这种事情,实在有违了梅家祖训,孙儿无论如何不能再留,结清了他的月钱便辞退了他,也吩咐下去让梅家药铺不得再用此人。只是他做出此事是出于孝心,孙儿私自用自己的钱借了些许,望他之后不管在哪儿谋生都莫要再行错事。也算是告诉大家梅家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但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异心之人。”

    梅永新说着,又向着梅老太太低了眉眼,“祖母,此事出在我管理的铺子里,我难辞其咎,只是事情发现得快,我也迅速让人将掺假的三七粉处理了,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便未曾向祖母和大哥告之,还望祖母莫要怪罪。”

    “怎么会呢。”老太太笑了起来,伸出手来在梅永新的肩膀上拍了拍,“这件事情,你做得很对,有错尽早弥补,雷厉风行又恩威并重,的确是有几分你父亲年轻时候的模样。”

    “祖母言重了,父亲当家之时的威严,孙儿还差之千里呢,如何能担得起这样的夸奖。不过是之前一时十足做了错事,祖母的教训孙儿都听了进去,才想着应学着父亲和大哥一般,要真正做一个对得起梅家祖宗对得起梅家那么多工人的好管事。”

    “好!不错、不愧是我梅家的儿郎。”老太太笑了起来,看着梅永新的眼神之中也多了几分赞赏。

    也才是发现,她平日里确实因着偏爱承安而把心思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倒是很少能注意到这个二孙子。若不是因为这次他累倒了,想来她也不会发现,其实永新的能力也丝毫不差。即便不如承安事事做得完美,但心思细腻又知错能改,能够轻易地处理好铺子上的小事情,若是能够加以培养,应也能够慢慢跟上承安的步伐。

    或许,她之前的确是对这个二孙子过于苛刻了,兄弟之间有些摩擦矛盾也是正常。永新有才华能力却在家里一直不如承安一般得重用得喜爱,心里自然是会有些不舒服的。她这个为人祖母的也许有些的确也是做得不对。

    这么想着,梅老太太长舒了一口气,眉眼也柔和了不少,“永新,我知道,其实你心里也是有些怨恨我这个祖母的,你和承安年纪差不了太多,可我却更为重用承安,很多时候多少有些冷落你了。许也是因此,你才会犯下上次的错,但祖母很高兴,你还是能够将祖母的话记在心中,沉下心里管好自己的铺子。这件事情,祖母很是欣赏。”

    “祖母,您哪里的话,孙儿作为晚辈,怎么可能会记恨祖母。”梅永新急着站了起来,连连摇了摇头,“孙儿知道,大哥毕竟是家里的嫡长子,从进入药铺学习开始就才华出众帮着爹处理了很多事情,自然是值得得到爹和祖母的喜爱。何况大哥的身体……祖母多关照他是应该的,我这个做弟弟的是绝对不该因此心有不甘的。之前的事情,孙儿不会再做了。孙儿只希望,能够管好自己手上的生意,帮到大哥帮到梅家能为祖母多分担一些就够了。毕竟,孙儿也是做过错事的人,能够有机会弥补就该守好本分做好该做的事。我想,祖母也是想通过这样让孙儿得到更多的历练吧。”

    梅永新的眉眼有几分姚惜柔的神似,透着晶莹,说起话来的时候神色无辜看着也让人容易信服,何况这一段话说着娓娓动听十分诚恳,梅老太太心中也是有些撼动,“唉,你能这么想,祖母心中很是欣慰,你爹若是还在世,想来最高兴的事情,也是能够看到你们两兄弟齐心协力壮大梅家吧。”

    她说着,眉眼垂了下来,“你大哥的身体不如你,经不得多操劳,既然你能够独自处理好铺子上的事情,那以后东街铺子的那些个杂事就由你自己做主吧,不必事事都向你大哥汇报叨扰他了。你既然有这样的才能,能多帮你大哥的地方也该尽力多帮帮,下个月豫安城同安药铺的那桩子买卖,也交由你去处理吧。既然要历练,拘泥于小铺子上自然缺了些格局,是该放开手让你慢慢接触些其他生意了。”

    “祖母……”梅永新听着,眼睛都亮了起来,慌忙跪到了地上,“祖母能够重新信任孙儿,孙儿心中感激,定不负祖母重托。”

    “起来吧,话不用多说,将事情办好就行了。”她说罢,便是让一旁一直伺候她的文秀扶了她站起来,“好了,你刚醒来还是不宜多动,先休息养好身体再说,铺子的事不急。惜柔你也是,就不用陪着我了,照顾好永新吧。”

    “是。”姚惜柔也是一脸的激动,慌忙行了礼。

    梅老太太才由着文秀扶了她往自己的院子里去了,走出了房门,还能听到里头姚惜柔喜悦的声音,想来是替梅永新高兴得不行。

    文秀朝着里头看了一眼,又回过视线来。她伺候了梅老太太数十年,感情颇深也是了解老太太,素日里有什么事情老太太都会跟她说道说道商量着几分。是故有些话旁人不敢说,文秀却还是敢说出口的,“老太太,二少爷的能力倒是一直都不错,不过,您真的相信他会刚才说的话吗?他对大少爷的妒意,怕也是不一天两天了。”

    老太太笑哼了声,摇了摇头,“永新的心思多少还是比承安浮躁了些,要说全然消退,怕是不太可能,亦真亦假说出来能哄我这个老太婆开心是最要紧的。不过文秀,我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也只愿意听着好话不愿意多琢磨内里徒增烦扰了。”

    “可是老太太,您之前不是也说过,还是莫要二少爷过多掌管着生意上的事,免得亲兄弟两个实力相衡更容易争起来吗?怎么这次,却愿意将同安药铺的那桩子买卖也交给二少爷了?”

    老太太又是笑出了声来,“你瞧着,这束起双手管着,难不成就不争了吗?其实永新的能力才华都是不错,只是多少不如承安沉得下心。我想着,若是稍微放开些手,能让永新历练一下改改他那么性子,要能改了回来,何尝不是好事一桩呢。”

    更何况……

    只是霎时之间,梅老太太的笑意又迅速冷了下去,身子禁不住抖了抖。更何况,承安的身体、她真的不能保证什么,这一年来虽还算平静,但谁知还会不会发生去年年初那样的事,还能不能像上次一般幸运地醒过来。

    谁知……会不会真被那大夫说中了,寒症缠身难以长命。她最是不想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但同样,她也不想看到,梅家祖辈辛辛苦苦经营下来偌大的家业,就会后继无人毁在了她的手上。

    永新,下策之选,却到底……也是个选择。

    文秀瞧着梅老太太脸上冷下来的神情,也明白她心中在想着什么,终究是伴着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大少爷的事情,确实是一块难以放下的心病了。但二少爷,又真的能够值得信任委以重用吗?

    “那老太太,若是二少爷的性子改不了呢?”

    梅老太太脚步顿了顿,落寞神色收起得很快,语气似乎也有意放轻松了些许,“一桩生意罢了,不过说出来好听了些,可实也又未曾挪其他的铺子与他,若是改不了,依旧管着那东街的小铺子就是了。”

    成与不成,就只看梅永新他自己了。

    ……

    老太太的话放下去得很快,梅承安本就歇息在家,那头的消息刚出来,他这头便是得知了,让吩咐着交代同安药铺买卖上的诸多事宜下去。

    梅承安也立马照办着,没有丝毫耽误,只一旁的文彦等着他吩咐完,一脸的气火还是没能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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