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震并不希望打仗,但他不是帝王,主宰不了时局,只能随波逐流,没有战争时平静生活,战争来了努力保家卫国。

    他的身份真的很微妙,留在北胡的南夏人,还与北胡大王一起喝酒,仿若挚友。

    想到这里,肖震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王后啊王后,你便不能劝劝大王莫要再开战了吗?

    但很快肖震便知道自己的念头有些可笑,赵正可是杀了沈奕的凶手呢,沈悦兮怎么可能放过他呢。

    世间事果然是因果相关啊。

    江城的夏日闷热,晌午时烈日当空,街市里人影稀少,造船坊里这段时光也空着,匠人们可以在阴凉处歇着,有些人倒头大睡,有些人则抽一袋旱烟,天南海北地聊着。

    江城归于北胡已有五年,大家每每谈起,恍然一梦。不过也没觉得如今的日子有什么不好,忽拙治下严厉,北胡人不大敢欺辱汉人,大家把这归功于沈悦兮,她是汉人,自然会维护汉人的利益。

    所以,沈悦兮在汉人中享有很高的声誉。

    这次因着造船的缘由,这些匠人得以见到沈悦兮,都说她是秀外慧中的女子,民间传开之后,沈悦兮被传得越发神了,竟有人说她是女娲转世之类的话。

    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沈悦兮的耳朵里,她有些无奈地笑笑,她并不喜欢这种传言,她深知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一切不过是忽拙的统治有方,她因为嫁给了忽拙而享受到了这种荣耀。

    忽拙却不这么看,人的才德是无法掩饰的,沈悦兮不同于任何一个庸常女子,她坚毅,通达,爱憎分明,又有智谋,这些都是旁的女子所不具备的。

    “所以,你并不是沾了我的光,那是你自己的光芒。”忽拙对沈悦兮说。

    他的话让沈悦兮深感暖心,她靠近他的怀里,“那我以后更要做得好才行,不然对不住这么多拥戴我的人了。”

    “你做你自己就很好,别担心。”忽拙柔声说道。

    沈悦兮微笑着点了点头。

    与忽拙在一起,她时刻都是安心又幸福的,从前在赵正身边不是的,在赵正身边的时候,她常常为自己筹谋,很多事只能在心里默默打算,不能与赵正开诚布公地说,因为她不确定赵正会不会站在她这面。

    可是面对忽拙,她就没有这种顾虑,不管什么事,她都可以告诉他,因为她确信他会帮助她。

    老天还算待她不薄,夺去了她的亲人,却派了一个忽拙来守护她,她靠在忽拙怀里,一时不知该谴责还是该感恩了。

    **

    南夏,勤政殿。

    赵正收到北胡正在造船的密报。

    赵正冷笑了下,一艘船从开始到完工,那些龙骨构造怎么也得两三年的时间才能风干做好,若要建成一批足够承运北胡大军的船只,没个十年八年只怕完不了工,就算完了工,北胡士兵疏于水战,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在和平的这些年月,赵正大力提倡各种富民政策,深得百姓爱戴,民富国安,大臣得利,赵正比先前多了些闲暇。

    闲暇之余,赵正也与岳湖一般,逢初一十五便去云游寺走一遭,一来与慧能聊聊天,二来看看赵印成。

    赵印成已是少年,长相周正,身上兼具皇家华贵之气与僧人的克制气质,总之是个非常优秀的少年。

    赵正看着赵印成,不免想到以后,他一直未曾登基,赵印成说是让位,但亦没有正式的公文典礼,所以如今名义上,赵印成依旧是南夏的皇上。

    那么将来,是要赵印成继续做皇上,还是让自己的儿子赵润做皇上呢?

    赵润如今不过六岁,尚未显露天分,赵正若回王府,会特意与赵润共处一段时候。

    五岁那年,赵正给赵润请了师傅教学,所以他每次回来都要听听赵润是否有长进。一段时间下来,赵润仍是资质平平,他畏手畏脚小家子气的样子有些像袁照溪,赵正打心底里不喜欢。

    后来有了二儿子赵康,赵康三岁,性子活泼,胆子也比赵润大,见到赵正的时候总能逗得赵正开心,赵正便对赵润不怎么上心了。

    反正离这两个孩子成年尚早,如今南夏尽在他手,所以他也不急,等两个孩子长至少年再做打算不迟。

    在府里,岳湖与赵正几乎不见面,在云游寺,却总能碰上面。

    碰上面,岳湖也只是向赵正淡淡请个安,并不多言。

    赵倾每次来云游寺,只是为了见赵印成,她很喜欢赵印成,出自一种少女单纯的感情,见到赵印成,她便觉得开心,并未想得太多。

    赵正见过几次赵倾和赵印成之间的疯闹,见到赵倾那样开心的笑着,便有些介怀了。

    少女情窦初开之心,赵正是过来人,自然明白。

    可是赵印成不行,同宗同姓的堂兄妹不能成亲。

    “往后你去云游寺也就罢了,莫要再带着倾儿去了,她如今大了,该禁足深闺,再有几年也该出嫁了。”寻了个空儿,赵正对岳湖说道。

    是。岳湖只应了这一声,再未多言。

    赵正便转身离开。

    岳湖看着赵正的背影,他连背影都透着冰冷。不过岳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赵正,她这一生,从未尝过男欢女爱的滋味,终究是虚度了。

    赵倾得知自己的父王对她下了禁令,气呼呼地准备去理论,被岳湖拦了下来。

    “母妃,您说我为什么不能见成哥哥?”赵倾噘着嘴不服气地问。

    “朝堂里的事是很复杂的,你父王不让见也自有他的道理,你不要跟他争,不然吃亏的还是你。”岳湖劝道。

    赵倾心里不忿,但对自己的父王,她还是有些畏惧。她后来明白,当年杀死她娘的人是自己的父王派去的,这种畏惧便更深了些。

    于是她不多言,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岳湖在心里叹息着,谁让她们是女人呢?女人的命从来都不由自己,在家听爹爹的,出嫁听夫君的,历来如此。

    因闹这一出,岳湖初一十五也不再去云游寺了。

    从前她去云游寺,是为了寻求心灵上的宁静,可是每次都能在云游寺里遇上赵正,如何让她宁静,索性避开不见了。

    岳湖不去了,其他妾室得知赵正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云游寺,便都有了蠢蠢欲动的小算盘。

    尤其是袁照溪,她一心巴望着赵正能栽培赵润为接班人,可是现在看着赵正对此并不热心,她觉得要多多制造一些父子俩见面的机会,便也开始逢初一十五去云游寺上香了。

    在云游寺遇见袁照溪两次,赵正便明了袁照溪的心思,他非常不喜欢女人对他用心计,脸色便不大好看了,淡淡对袁照溪说了句:“往后莫来了。”

    袁照溪急忙低头应了,带着赵润离开云游寺。

    慧能将一切看在眼里,只当不知。

    赵正却忿忿难平,对慧能道:“一个两个的都想算计我利用我。”

    慧能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没法说。

    赵正也沉默良久,他想起沈悦兮,当初她何尝不是利用过他,利用他一步步达到她复仇的目的,可是对于沈悦兮,他是宁愿被利用的,轮到袁照溪便不行了,一想到这个女人想要利用他,他便火冒三丈。

    所以再回康平王府,赵正便不大去袁照溪的寝院,只让下人将赵润和赵欣带过来看看。

    袁照溪一筹莫展,却也没法子,聪明反被聪明误,也只能怪她不了解赵正,在一个真正聪明人面前,本本分分才是最大的自保。

    不过袁照溪也心存底气,再怎么说,她都给赵正生下一儿一女,王府里怎么着也是有她一席之地的,赵润是赵正的亲骨肉,她不信他会放任他不管,所以将来赵润定是会有个好前程的。

    然而,这一切的梦想,都在赵正忽而失踪那日戛然而止。

    那日是七月十五,赵正在去云游寺的途中忽然失踪,他的随行侍卫被箭射杀,赵正不知去向。

    南夏朝廷顿时乱了。

    岳感时着大理寺调查此事,魏大勋不敢耽搁,去了现场查看,见到侍卫身上的箭便知大事不妙,他在幽州城时曾留心过忽拙精卫的兵器,见过这箭,如此说来,赵正很可能是被忽拙的精卫抓走了。

    一国之首的七王爷如此轻易地被北胡人掳走,传出去只怕被百姓耻笑,岳感时与魏大勋交谈之后,便决定隐瞒这个消息,只说七王爷临时决定去民间私访,暗地里,魏大勋带人一路追踪赵正去了。

    但是赵正失踪的这日是七月十五,鬼节,所以民间对赵正的忽然失踪也开始流传一些玄妙的说法。

    风言风语传了起来,岳感时有些恼怒,下令官府严查,若有人胆敢再捕风捉影散播谣言,便打入大牢,以意图谋反罪论,这才将谣言压制了下来。

    康平王府的妾室们,除了岳湖,个个惶惶不安,七王爷是她们的天,此刻天没了,她们没了依靠,想到以后没了七王爷的日子,个个愁苦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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