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的英雄心自来有之。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听过本朝许多人物的事迹。尤其是高祖皇帝肇基之初那些壮怀激烈的英雄传奇。

    金戈铁马、奇谋密计,万军对阵,流血盈野!这些对于他的先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但是对于出生于繁华未央宫的刘彻来说,每当听到这些,少年的心就充满了热血沸腾的诱惑。

    由于这样的情怀,他自小就热衷于弓马武艺,自觉勤奋苦练,跟宫中的很多侍卫都讨教过,而李广就是他曾经最钦佩的一位将军,飞马骑射之术就是他一手传授。

    先帝驾崩,刘彻即皇帝位的时候还不到十六岁,至今已十余年矣。

    可是,他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无上天子权力,因为长乐宫中那道如山般的阴影笼罩着他。

    经过文、景两位皇帝的苦心经营,留给刘彻的是一个朝廷稳定、民间日渐繁荣的大好局面。

    政局稳定当然是一件于国有利的事。但是同样的,也给朝堂上带来了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勋贵大臣们的心都惰了。

    刘彻暗中叹了口气。今日留下这几位大臣商议匈奴事,他本来心中还是存有几分希望的,希望他们还能有那种为国的勇气,可是,他终究是失望了。

    “暮气沉沉的朝堂啊!这不是朕想要的。朕对外需要的是手中利剑的锋芒,对内需要的是经纬天下的无双国士。”

    要说朝中还是不乏能臣勇将的,比如丞相窦婴,在汉景帝时,就有保国之功,被景帝称为社稷之臣。

    能做到社稷之臣,那可不容易。而窦婴就是其中之一。

    在由于景帝削藩而引起的那场"七国之乱"时,举全国之力方才平息了这场叛乱。而将帅用命,更是其中的关键。

    叛乱平息后论功,公认的功劳最大的两个功臣,一是周亚夫,二就是窦婴了。

    窦婴是窦太后的亲侄子,当时以宗室之亲,不辞辛劳,亲冒矢石 ,领军冲杀在最前线,便宜指挥,统帅得当,为平息叛乱立下了巨大功劳。

    窦婴对汉室的忠心,那是没的说的!因此景帝驾崩时,遗命他以大臣身份辅佐幼帝,足见对他的信任。

    可是天下承平这些年,他身上当年的锐气早已不复再见,当起了按部就班唯唯从命的平和宰相。这让刘彻对他渐渐失望起来。

    其实,即位之初时,刘彻对窦婴还是很赞赏的,这源于他印象深刻的一件事。

    那是刘彻刚刚懂事的时候,窦太后非常宠溺小儿子梁孝王,那年重阳节诸王来给太后贺宸,一家人在长乐宫后花园围座 。

    窦太后也不知道是有些高兴过了头,还是饮了几杯酒的缘故。闲谈之际,转身对自己的儿子汉景皇帝说了这么一句话“武儿仁孝,如果你以后皇位传给他,一定也会做得很好的。”

    当时景帝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但他却不敢反驳自己的母后 ,只得强装笑脸,违心的说了一句“千秋之后可传梁王。”

    当时窦太后大喜,连声夸赞,两个皇儿都孝顺。周围之人虽然看出皇帝的不悦,但无人敢开口说此事的不妥。

    这时候 ,只见坐在座位最末的魏其侯窦婴举了一杯酒,站起身来,先祝了太后寿语。然后转身对皇帝拜了拜,冷着脸说道:“天下者,高皇帝之天下也,父子相传,乃当时的约定,陛下怎能擅自送给梁王呢!”

    汉景帝心中大喜,脸上却装出发怒的样子训斥了他几句。而窦太后被窦婴驳了话头 ,无法再继续说下去,此事就此作罢了。

    当时刘彻就在旁边,他虽然年纪幼小,但却记住了此事,并在当上皇帝后还念念不忘窦婴当年犯颜进谏的恩情。

    只是,魏其侯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锋芒毕露的人了,繁杂的政务早已消磨尽了他当年的锐气,一如这个暮气沉沉的朝堂。

    “天下英杰何其多也!朕这次一定要好好选拔一批贤才,完全为朕效力的贤才,与朕一起打造一个全新的大汉!”皇帝刘彻握紧了手中宝剑,暗自下定了决心。

    青郊外酒楼中,几个书生终于从醉中醒来了,只是个个头感到疼的厉害,龇牙咧嘴的喝了卓文君给他们准备的醒酒汤,方才逐渐感觉好起来。

    距离朝廷召开的词林苑招贤还有半个多月时间,既然闲来无事,这帮人就天天在酒楼喝酒作赋,谈论国事,司马相如作陪,倒是逍遥快活。

    偶尔也会去后院,看看那处酿酒作坊的操作,美其名曰免费品酒,与在此处的元召小冰儿崔弘说笑些时候,倒是与三个孩子相处得甚是融洽。

    司马相如已经把元召那次所吟诵的《侠客行》抄录整理了出来,与严安等人逐句赏析了一遍,越发觉得这首诗作的妙处。

    自古书生侠客梦!何况这几个人本来就是文武双全之辈。这样的诗句正切合他们的心境。司马相如竟然依律给它谱了琴曲,吟唱起来更添豪情飒沓之气,后来终于在世间流传开来,成为英侠之辈的最爱!这对于元召来说倒是始料未及的事。

    元召又经过几次改良,终于蒸馏出来的酒口感更好了些,聂壹已是大为满意。

    闲暇之时元召与他秘密商谈了几次,至于说了些什么,外人无从知晓。只是再以后这北地大商看元召的眼光与从前不同。

    “你确定这次匈奴人会提出那样的条件?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有这样的条款?”聂壹压抑住心底的激动,看着平静的在仔细端详盏中酒的元召。

    “当然!并且朝廷很快就会答应这件事。呃,你不用那么看着我吧?因为很明显,这是所有条件中最容易解决的嘛。”

    “你……你真的是个八岁的孩子?好吧,只要这次你说准了,以后所有北地边塞的商品配货你说了算!聂家会无条件全力支持的。”

    元召点了点头,冲聂壹笑了笑,这正是他想要的承诺。

    “不用怀疑,只要参考我跟你说的那些去做,不出三年,边塞、草原直至整个北方的商品交易就是聂伯伯说了算了。到时候……呵呵,聂家想不成为江北第一大豪门都难啊!”

    聂壹的血涌上来,仿佛已经预见到这个诱人的前景。难道聂家会在我的手里发展成为百年大族?很有可能啊!记得从前有个奇人给我摇过一卦,说在中年时会有天外飞来客赠场大富贵!难道……会应验在元哥儿你身上不成?

    元召听他如此说,倒是心下一愣,真有这么神的人?不过他脸上却并不表现出来,只是笑笑说:“富贵是肯定有的,只是大小就需要聂伯伯自己去掌握了。”

    聂壹握了握拳头,郑重道:“放心!既然事先能抢得此先机,我一定会好好布置,竭尽全力。”

    “这种酒我会分成几类,度数越高的,不妨价格定的贵一点,我想,匈奴人会更喜欢这种吧?他们的钱反正也大多是抢来的,闲着也是闲着,就拿来换酒喝嘛。呵呵!”

    聂壹心中一动,他试探地问道:“这么说来,与草原上的匈奴人进行这样的商品贸易,是对我大汉有利喽?”

    “是啊!用这些茶啊、酒啊、盐啊什么的,把他们手中的钱换过来呀,要不他们手里很多钱干什么用啊,等着他们去打造刀剑配置马匹啊?然后更有力量来践踏大汉的国土?”

    聂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拍大腿。

    “我就说嘛!我们大汉的子民,怎么会去为敌人做事。从前对匈奴人卖出点什么东西,总觉得心里有些忐忑,那么做会不会是算出卖我们中原的行为。今天听元哥儿这么一说,聂伯伯是豁然开朗啊!这……这原来也是一种爱国嘛!”

    “所以,这次聂伯伯回去后,不用再有顾虑,就好好布置准备,一旦朝廷开放边市的诏令到达,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了,估计有可能这次最少会开放五六处,才能满足匈奴人的需求,草原上欠缺的东西太多了。”

    聂壹频频点头,经商利在先机!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明白,早在心里开始盘算下一步的打算了。

    两人正在叙话之际,墙角处转出一人,哈哈大笑。

    “你们在商议发财大计,却已被我听罢多时了,可否说与我参详参详?”

    聂壹回头看时,来人翩翩佳公子,正是司马相如好友,这几天经常往后院来的徐乐。

    元召不动声色,只是冲他笑了一下:“就是商量往北面运点酒卖罢了。不知道徐叔叔想知道什么?”

    徐乐此人却是心思十分细腻,他早看出眼前这个孩子的不同寻常之处。他先与聂壹互相打个招呼,然后对元召说道:“我家祖居川下,倒是薄有家财,经营的就是盐业,元哥儿如果有此门路,倒是可以商议商议。”

    元召颇有些意外,看不出这公子哥样的人,家里面原来是开盐矿的。不过,这徐乐人还不错,虽然也是一介书生,但却没有一丝骄傲之气,很是随和,元召对他印象挺好的。

    元召想了想,又问了几句徐家经营的一些情况。徐乐很是诚恳,并不隐瞒,一一详说。

    原来他们家在汉中川下一带,祖辈经营盐业,规模虽然不是很大,但也有几个井矿,更有三四个大盐池,门第也算可以的了。

    到了徐乐这一辈,家中倒有几个堂兄弟,正主却只有这一根独苗,就走上了读书的这条路子,希望他在仕途上能有所成就。

    家里的产业暂时交给叔叔伯伯们打理,只让他安心读书。

    只是徐乐从小耳濡目睹,骨子里终究是有商贾之念的,也懂得变通,并不是那等迂腐的书生可比。

    今天无意中听到元召对聂壹所说的一番话,他的心里,隐隐感觉似乎有一个机会摆在了眼前,因此才现身出来打算详细询问仔细。

    其实徐乐还是有些底气的,徐家的制盐业虽然比不了齐和江淮两地所产的海盐,但在这西部之地,还是有很大优势的,无论规模还是盐粒品质都算上乘了,因此,他对元召和聂壹提出可以合作的要求时,心里还是有些优越感的。

    可是,当他疑惑的接过元召递过来的一个小包,打开来,看到那些晶莹细腻白亮亮的碎粒时,不禁目瞪口呆。

    “这是盐?那些粗黄的大粒子竟然能做成如此精美!”出身于制盐世家的书生徐乐捧在手心,眼神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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