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荣国侯方之栋的第二子方显。

    穆典可松开手,双手交叠身前,盈盈施礼:“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小侯爷,还请见谅。”

    礼毕又转身抱住常千佛的手臂,整个人好似无骨,软软地倚靠在常千佛身上。

    方显眼神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安梨踢嗒着路边石子,道:“小花儿,你说你什么时候坏肚子不好,偏赶上这个时候。再过一会,虫趣阁可就要关门了,你可是夸了口要去找回场子的。”

    梅陇雪不知道找回场子是什么意思,但“关门”两个字听懂了,一字万金油,轻轻“哼”了一声。

    穆典可笑道:“我刚同囡囡说过了,叫你们两个大男人陪着她去斗蛐蛐儿实在太为难你们了。璞玉斋那些老师傅开石的手法端的是高明,囡囡叫我一说,也来了兴趣,答应去跟着去看看呢。你们只管放开了玩,不用顾忌着她。”

    安梨笑道:“那敢情好。”抬着下巴向草丛道:“小花儿真是长大了,懂事了呢。”

    梅陇雪又“哼”了一声。

    常千佛低头,脱下自己的袍子给穆典可穿上,话半真半假,眼里的关切之意却是实实在在的:“虽说入了春,一早一晚还是凉,出来时不是还见你套件春衫的吗?怎么又给脱了,也不怕着凉。”

    穆典可的外套脱了给唐宁包扎伤口了,只穿着里头一身细棉布裙子,实在显眼。心下明白常千佛这是在为自己开脱,撇撇嘴道:“都赖囡囡毛毛躁躁的,泼了茶水在我身上,一大块一大块的茶印子,难看死了,我才不要穿。”

    常千佛笑道:“囡囡还小,你慢慢教她就是,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帮她顺好衣领,转头又向方显道:“听说碧缭阁进了刺客,容相可安好?”

    方显冷冷道:“有劳常公子挂心了。进了个小毛贼,外间讹传了。”

    常千佛笑道:“那便好,酬四方之中,又有方将军坐镇,想来那毛贼也跑不了。”

    方显态度不甚友善,穆典可瞧着他眼角眉梢里带出来的气韵,竟好似对常千佛十分失望一般。

    当下方显拱了拱手,道:“显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二位了,告辞。”余光扫了穆典可一眼,嫌恶之意尽显。又转身同安梨一礼:“黎公子,告辞。”

    黎公子……穆典可心里略一盘算,便知道这位假的安公子何许人了。

    徐攸南给穆典可的姑苏人物轶事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一条:黎亭有二子,八月双生,时年二十。长子安,性聪慧,不拘礼,擅解毒,乃唐门之克星。次子康,性沉稳,勤好学,擅针灸,有小扁鹊之美誉。

    不用说,这位自称安黎的安公子,就是黎亭的大公子黎安安了。

    黎安安气定神闲,挥手道:“方将军慢走,方将军有空到崇德堂喝茶啊。”

    穆典可看着他那绣着大片芍药的紫粉袖子在风中飘,无端想起从前路过烟花巷时,那些穿红着绿的姑娘倚着栏杆,挥着帕子,招呼客官上来坐的情形。

    不禁噗嗤一笑。

    常千佛笑着看来,道:“你在笑什么?”

    穆典可当着方显的面,故意将眼波一斜,亦娇亦嗔道:“我不告诉你。”

    果然方显眼中嫌恶之色更重,去时步伐比来时快了许多,竟似逃离。

    穆典可目送着方显背影消失,确认他听不见了,迅速撒手,往后退了两步,低头垂眉,脸迅速红了,道:“方才事出紧急,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常……”

    到底觉得“常公子”三个字太过生分,没能说得出口,道:“请你不要见怪

    友请提示:长时间请注意眼睛的休息。网推荐:

    。”

    黎安安笑呵呵地凑过来,道:“不见怪不见怪,美人主动投怀送抱,他高兴还来不及,见什么怪呀。”

    穆典可脸色越发红。

    常千佛叫了声:“安安。”

    黎安安笑道:“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你们聊,我去找小花儿去。”说着往草丛方向走去:“小花儿,出来吧,人都走了……”

    忽然身体一僵,捂鼻大退几步:“啊呸,你还来真的呀?”

    黎安安一走开,就只剩下穆典可与常千佛两两相对。

    她今天穿的衣服,领子窄而短,一低头,整片后颈便一览无余。细腻的肌肤上薄薄地镀了一层晕,一直晕到耳根处。两颊颜色鲜红欲滴,一点都没有刚才谈笑自如,游刃有余的潇洒姿态。

    常千佛心口“怦”“怦”地,跳得有些乱。

    凝然注目穆典可半晌,接着她方才的话道:“不见怪,我很欢喜。”

    欢喜你遇到麻烦时能想到求助于我,欢喜你终于愿接受我的帮助,愿意这样全然地信赖我。

    穆典可语无伦次:“告谢谢……不,刚才那个……谢谢你了,我先告辞了。”

    常千佛笑了起来:“高才谢,我要是长得矮,你就不谢我了?”

    穆典可愕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它是拿自己的口误打趣自己。没想到他这么一本正经的人,也有贫嘴饶舌的一面,神态略窘,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常千佛依然笑,眼神却有些落寞:“其实我一直不怎么知道你。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一直很想知道,却无从得知。”

    对话又进入了死胡同。

    穆典可忽然有点难过,若是常千佛再一次追问起来,她又该说些什么呢?

    那些伤人的话,真一句,假一句,能说的,不能说的,她都说了,他还是不信。

    在别人面前,她可以满嘴瞎话,信口开河,唯独在他面前,她就是说不了谎。一切伪装都显得蹩脚拙劣,仿佛无处遁形。

    好在常千佛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柔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穆典可心头一松,答道:“我恐怕惹了点麻烦。”

    转身钻到树林子里,抱着唐宁出来。

    常千佛道了声:“小心你的伤。”忙往前抢了一步,从穆典可手上接过唐宁。只见女子浑身浴血,气若游丝,忙放她树下坐稳,从袖子里取出银针施救。

    黎安安远远站着与梅陇雪笑言,见状快步奔上前,等看清唐宁的面容,不由得大吃一惊,脱口道:“陈萝?”

    陈萝,正是唐宁在怡幼院做教习时的化名。

    穆典可先前听徐攸南提起过,并未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之处。然而在知道了陈树的存在后,再听陈萝这个名字,不禁心中感慨。

    萝者丝萝,丝萝愿托乔木。

    究竟怎样的深情,让唐宁在陈树死后毅然脱离了唐门。让她在明知没有胜算的情况下仍然孤身潜入酬四方刺杀容翊,虽死亦往。

    冠尔之姓,附尔之名,念念不忘。

    穆典可看着常千佛凝目紧张施针的模样,想着之前唐宁说过的与陈树缘分错失,悔不当初的话,心头一时恍惚。

    常千佛给唐宁施完针,神色有些凝重,看着唐宁道:“这么说,今天去碧缭阁刺杀容翊的人,是你?”

章节目录

一世诺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尘尽落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尘尽落并收藏一世诺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