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宁将赵彦的奏疏呈给朱祁镇,随后转身将书稿放到龙案之上,正要出去,冷不防一声怒喝响起:“好一个庶吉士,竟敢断言朕会兵败被俘,真是胆大包天,别以为朕脾气好就不会杀人,来人,将翰林院庶吉士赵彦押入大牢,择日问斩。”

    王振很少见朱祁镇发脾气,见状心下好奇,随后将被朱祁镇摔在地上的奏疏捡了起来,打开一看,顿时怒极而笑。

    ‘臣,翰林院庶吉士赵彦泣血而奏。闻听陛下欲要亲征瓦剌……’

    赵彦既然上了奏疏,索性便豁出去了,将朱祁镇决定亲征开始,到最后兵败被俘的事全部一股脑当做预言给说了出来,当然,他还不想死,所以说的很是委婉,比如做梦啊、推测啊等等,甚至最后还说王振如果跟着朱祁镇亲征瓦剌,最后大概可能也许会死在乱军之中,全篇虽然没有一句肯定的话,但全篇又全是肯定,让人看了之后觉得如果不信他的话,后果肯定会很严重。

    王振对于自己的文韬武略可是很有信心的,他虽然生气,但想了想突然道:“陛下息怒,这位赵庶常不是断言陛下此次亲征会败吗?不如三天后出发时将他带上,等陛下大破瓦剌,生擒也先之时,看这位赵庶常如何说。”

    大明正统十四年七月十六日,皇帝命郕王朱祁钰据守北京,然后和王振率官员一百多人,带领五十万大军从京城出发。众臣苦劝无果,只得商议决定,由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兵部尚书邝埜、户部尚书王佐、内阁学士曹鼐、张益等护驾从征。

    自京城至居庸关的路上,随行众臣纷纷再次苦劝皇帝朱祁镇回师京城,但此时朱祁镇身边的人已然全部被王振所掌握,一切军政事务皆由王振专断,众臣连见皇帝一面也是难上加难。

    成国公朱勇被任命为大将军,但在王振面前只能膝行而前,户部尚书王佐请帝回军,王振就命其跪在草丛里,直到天黑才能起来,随行的文武大臣都不能参预军政事务,军内自相惊乱。

    赵彦被关在一辆囚车中,被押解着跟随大军行进,两日的囚徒生活让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头发蓬乱,衣不蔽体,晚上寒露深重时只能蜷缩成一团,只盼着早日天亮,但天亮后赤阳毒辣,囚车中温度奇高,好在押解的军士还算好心,饮水并不曾短少,否则赵彦恐怕早就熬不住高温,脱水而死了。

    赵彦的囚车远离中军,平日里除了军士,等闲看不到身着其他服饰的人,不过今天却有些例外,一名身着五品官服的中年官员竟然来到囚车近前,开口问道:“可是赵国美当面?”

    赵彦撩开凌乱的头发,眯着眼打量来人片刻才应道:“正是。”

    中年官员见赵彦有气无力的样子不禁眉头一皱,叫过左右军士问道:“赵庶常好歹也是朝廷命官,陛下也只是下旨将其囚禁,并不曾说过如何处置,你等为何如此虐待赵庶常?就不怕本官与大将军成国公说一声,将你等军法处置?”

    两名军士闻言惶恐道:“卑下不敢,只是自中军来的一名小公公说此人触怒了陛下与王公公,需得让他多吃些苦头,否则王公公便要拿我等是问,就连大将军面对王公公也只能膝行,我等不过普通军士,实在不敢违逆啊。”

    “哼。”中年官员怒哼一声,随即又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挥退两名军士后对赵彦道:“在下吏部文选司郎中李贤,赵庶常受苦了。”

    赵彦咧嘴一笑,勉强拱手道:“原来是李文选当面,在下有礼了。”

    李贤苦笑着摇摇头,道:“赵庶常无需多礼,若要行礼,该是在下代众臣向赵庶常赔礼才是。”

    不等赵彦答话,李贤解释道:“我等都知陛下乃是受王振蒙蔽,这才决定御驾亲征,然则我等苦劝无果,早已惹恼了王振,奈何有内阁诸学士在前,王振也不敢随意处置我等,便只能拿赵庶常出气,以此向我等立威,故而在下要向赵庶常赔礼,只希望赵庶常再坚持几日,我等必定联名向陛下请愿,将赵庶常早日释放。”

    李贤代表内阁曹鼐、张益前来慰问赵彦一番后转身离去,不一会儿一名锦衣校尉却又走了过来。

    “赵公子,可还认得在下?”袁彬双手扒着囚车,看着赵彦憔悴的样子不由轻声问道。

    赵彦认出了袁彬,不由诧异道:“袁兄不是随李兄去了南方吗?何时回来的?李兄呢?”

    袁彬答道:“家中老父病重,在下前几日刚调回京城,安顿好老父后本想去寻赵公子,也好替李千户向赵公子报个平安,可是陛下要御驾亲征,在下身为锦衣亲军自然要随行侍卫,若不是在下偶然听路过的两名官员说起赵公子,恐怕还不知道赵公子竟然被囚困在此。”

    “呵呵,一言难尽。”赵彦不想表现出一副怨天尤人的样子惹人嫌,便道:“不知南方战事如何,李兄可安好?”

    袁彬见赵彦嘴唇干裂,便将随身的水囊递给赵彦,道:“李千户因作战有功,已经由副千户升为千户,依旧在曹吉祥曹公公麾下听令。李千户让在下转告赵公子,他在军中一切安好,贼酋邓茂七已然伏诛,余下的贼寇再有几个月便能清剿完,到时李千户便可以回来与赵公子把酒言欢了。”

    “呵呵,好。”赵彦勉强笑了两声,自己前途未卜,也不知在土木之变中能否逃得性命,若是自己死了,家中亲人不知该如何伤心。

    袁彬察言观色,见状隐约猜到了赵彦心中所想,便道:“赵公子放宽心,陛下并非残暴之君,相反,陛下仁厚纯良,如今只是在气头上,等消了气自然便会释放公子。”

    “希望如此吧。”赵彦一口气将水囊中的水饮尽,伸手将水囊递给袁彬,道:“袁兄既然随侍在陛下身边,职责所在,还是快些回去吧。”

    袁彬点点头,叫过左右两名军士,拉着脸说道:“认识我身上这身衣服吗?”

    两名军士点点头,其中一人谄媚道:“自然知道,不知校尉有什么吩咐?”

    袁彬指了指囚车,道:“好好照顾这位公子,否则我必然不让你二人好过。”

    “可是……”一名军士想将王振搬出来,可袁彬根本不吃他这套,不等他将话说完,便厉声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你们是小鬼,我也是,虽说如此,但我这个小鬼如果想弄死你二人有的是办法,明白吗?”

    这两名军士只不过是普通的卫所兵,平时种地,战时充当辎重兵,又不认识什么撑得起场面的官员,而锦衣卫的恶名他们如雷贯耳,此时被袁彬一吓顿时秒怂。

    “校尉放心,我二人一定将这位公子伺候的妥妥当当,您尽管放心。”

    七月十九日,大军出居庸关,过怀来,至宣府,随后且行且走,八月一日大军进到大同。

    到了大同,朱祁镇终于想起了赵彦,便命人将其叫来。想起当初奏疏上的‘预言’,朱祁镇本想羞辱赵彦一番,但看到赵彦憔悴不堪的样子,也不知是否良心发现,只挥了挥手,让人将其带下去洗漱,随后命赵彦随侍中军,等待两军交战。

    赵彦刚被带下去,大同守备太监郭敬便带来了一个消息,也先为诱大军深入,主动北撤。

    这个消息乃是大同守将与郭敬二人经过多年的经验和对也先的了解做出的判断,但听在王振耳朵里,便成了也先闻听王师北进,被吓的屁滚尿流,亡命北逃。

    王振大权独揽,当下便命令大军继续北进,结果出了长城不到百里,听说前面井源四将惨败,王振顿时惊慌失措,要求大军速速撤退。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王振原先拟定的退军路线是过了长城后直接走王振的老家蔚县,而后再由紫荆关入关回到北京城,只是刚过了长城,王振又怕大军经过蔚县时损坏了他在蔚县的庄园和庄稼,便再次改变行军路线,想要走来时走的路,先到宣府,而后经过土木堡、居庸关,最后回到北京城。

    行军路线屡变,导致士兵疲惫不堪,等大军到了宣府,瓦剌大队追兵追袭而来,明军3万骑兵被砍杀了个干干净净,王振恐慌之下命令大军加速后撤。

    八月十三日,大军到了土木堡,而瓦剌追兵也跟了上来。

    兵部尚书邝埜建议不必理会追兵,连夜赶路进入居庸关,以保证皇帝朱祁镇的安全。可王振自视甚高,此时此刻依旧不能正视现实,他认为土木堡地势甚高,可以命大军再次安营扎寨以阻瓦剌追兵。

    想到就做,明军按照王振的想法扎好营寨后,瓦剌军队已然近在咫尺,匆忙中大将军朱勇指挥军队将瓦剌军队击退,两军就此对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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